浓烈的欢庆声戛然而止,尖叫和惊呼声开始在会场内此起彼伏。
耳畔回荡着那些惊慌的呼喊声,顺正帝只觉得一股烦躁从脚底直冲大脑,似乎怒焰正在他的心头熊熊燃烧。
他噌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剑,不顾那正倒地哀嚎的太监,径直来到一位身着御林军将服的大汉面前,剑锋指着他咆哮道:“一把火枪被带进宫了,却没发觉任何迹象?都是饭桶么!”
那军汉低着头半跪在地上,冷汗不断地自额头上渗出,显然内心也是惊恐得无以复加了。但他咬了咬牙,最终仍嘶哑着开口道:
“臣知罪,只是如今情况紧急,还请陛下先留臣戴罪之身,待臣抓捕刺客,护陛下安全后,任由陛下处理,届时要杀要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朕杀你何用!”顺正帝闻言也稍微冷静了些,却仍觉得气不过,当下重重一脚踢了过去,差点将那大汉踹翻在地上。
那汉子被踹了一脚,只觉得腰间剧痛,恐怕是青肿了一大片,却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依旧是一脸坚毅地半跪在原地。
他心底里却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出了这么大纰漏,眼下虽挨了这一脚,却算是逃过了杀身之祸,庆幸之余,也记恨上了今日的行刺者,当即暗自发誓,定要抓到他们,以雪今日之耻!
正在这时,一个属下却匆忙跑过来禀报,说先前开枪的刺客正在往西边逃窜,问要不要大规模搜捕。
“先让人封锁皇城的城门,眼下一切以保护陛下安全为要紧……”
大汉的话还未说完,却被顺正帝怒声打断道:“朕还不需要你们保护,肖德胜,快给朕带着你的人马去把他抓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行这大逆不道之事!”
“是!”眼见顺正帝还在气头上,名叫肖德胜的大汉自然不敢忤逆,当即起身带着手下去追捕刺客。只是以防万一,他仍旧留了数十人守卫在皇帝身前。
而也就是在肖德胜将大半手下撤走后不久,忽然有人惊惶地大叫道:“杀人啦!”
随即人群便彻底骚乱了起来,到处都是哭声和尖叫声,贵族们茫然无措,无头苍蝇一般随着周围的人四处逃散起来,其中却有相当一部分,被裹携着朝着顺正帝这边涌来。
顺正帝却只是握紧了冰寒的剑柄,漠然注视着石阶下纷乱的人群,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仿佛只是在观看一次拙劣的表演。
期间,太子朱伯沅和二皇子朱伯潛曾想过来守护在他身边,他却沉声喝令两个儿子退下。
由于涌过来的人实在太多,肖德胜留下的那几十个侍卫阻拦不住,终究还是漏了几个。
顺正帝眼见漏过来的那几人,仍装模作样地停留在附近,试图继续冲击阵线,当即沉声道:“再有冲击警戒线的,全都杀了!”
此话一出,早已经忍耐许久的侍卫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拔刀出鞘,飞快地砍杀起来,一时间里,地面上已经躺倒十来具尸体,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而一开始就漏过来的那数人中,也顷刻间就倒下了大半,仅存的三人彼此间凶狠地对视了一眼,相互点点头,忽而各自朝地上滚去。
其中一人躲闪不及,从脖子到胸膛处被劈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当即鲜血如注,浑身抽搐着瘫软在地,另外两人则是堪堪避开斩下来的刀锋,再度起身后,竟鬼嚎着朝十来步外的顺正帝猛扑而去。
而与此同时,人群中亦是有人高声道:“我等誓为夏王殿下诛昏君!”
更有十余人陡然暴起,试图抢夺侍卫手中佩刀,虽然他们大都没能成功,并很快就被砍杀殆尽,却让那些想要救主的侍卫脚下一滞,没能立即脱开身。
眼看这二人就要近了,站在后面的朱伯涛甚至能看清他们凶恶的表情。
顺正帝猛然间怒吼一声,随即竟亦是朝石阶下方猛冲过去,一剑奋力劈下,当场格杀右侧那人。
左边那人则是逮住这个空档,当即贴身上前,一掌行将拍下。
眼看皇帝决计躲不开自己这招,那人却也暗自得意起来。需知他能横行江湖,靠得就是这苦练三十年之久的黑沙手,一招下去,甚至能做到不破其皮,被打中者却会五脏俱碎而死。
他知道此番出手,自己绝对没有活路,但能在死前干掉皇帝,却还是想想都兴奋不已。
然而,下一刻,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之后竟是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瞪大眼睛愕然地倒下。
顺正帝将手铳重新收回袖中,眼看着侍卫那边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连忙命令他们停手,以免伤及过多无辜。
差不多也就在这时候,原本驻扎于午门的一部分守军,也在听闻动静后终于赶到了现场,得到顺正帝的命令后,当即开始入场维持秩序。
眼看这次动乱终于要平定了下去,朱伯涛他们几个站在后面的也纷纷松了口气。虽然这件事情显然还没完,之后的朝堂上也不知道会弄出多少风波,但至少顺正帝本人平安无事。
“娘,您抱了我这么久,也该松手了吧。”朱伯涛笑着对董皇后道,那个“娘”喊得格外地真诚。
他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要知道,在先前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这位董皇后头一个反应,就把自己护到了怀中!
甚至,在之后顺正帝陷入危险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母亲害怕得直发抖。但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董氏仍旧故作镇定地试图安慰自己。
这是一位好母亲,他想着。
董皇后听到这话,当即才反应过来,却是有些羞恼,又笑骂了他几句,才将其放开。
朱伯涛刚被放开,随即便看见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朝着顺正帝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颤声道:“陛下,老奴管理不慎呐,没料到手下竟有人私通乱党,背着老奴放进来大批匪徒,老奴罪该万死……”
朱伯涛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那居然是自己穿越那天曾见过一面的张公公。
说起来他对这位张公公却是印象深刻得很,毕竟那次见面的时候张公公可是气场十足,面对即将成为皇后的董氏,不仅自称用的是“臣”,甚至连语气都敢带上一丝催促的意思。
在这之后他也专门打听过这位的身份,才知道这位张公公,却是如今的印绶监掌印太监张富年,负责掌管各种各样的文件、信符等,虽然权利不算大,油水也不多,但在某些特定场合却是关键得很。
这般想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仔细看去,才惊诧的发现,这位张公公的袖子里,似乎藏了什么。
而他刚才之所以能查觉,却是因为自个儿还比较矮的缘故,在自己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那老太监的袖口里有什么在反光。
而在这个时候,那老太监却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距离顺正帝不过两三步的地方了。
朱伯涛一咬牙,也顾不得可能猜错了,当即大声提醒道:“父皇当心,他袖子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便见那老太监手一抖,某个带金属光泽的东西自袖里滑落到了手上。他再仔细看去,却发现那赫然是一把匕首!
一时间,朱伯涛只想到了图穷匕见这个词。
却道那顺正帝,原本听到提醒先是一愣,之后下意识朝其袖口处瞥了一眼,却正好看到匕首滑出来的情景,顿时勃然大怒道:“老狗,你也敢叛朕!”
眼见这老太监还想朝自己下盘刺来,顺正帝当即一脚踹翻这老货,随即上前又是一脚,将匕首踢得脱手飞出好几步的距离。
接着,他拿剑顶住还欲起身的张富年,沉声喝问道:“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呵呵……”那张富年连遭了顺正帝两脚,只觉浑身快要散架了一般,当下却是倒在地上惨笑着道:“能指使老奴的,自然是夏王殿下。”
“放屁!”顺正帝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又是一脚上去,冷笑着道:“朕那二弟素来觊觎朕的宝座,这件事情路人皆知,可笑他虽有这心思,却绝无这胆量,当年仗着有先皇宠爱,最后还不得乖乖就蕃!”
顺正帝又道:“你背后必定另有其人,说!”
张富年痛苦地蜷缩着,却仍旧咬着牙道:“老奴…自然是奉了夏王殿下密令,要为天下苍生诛杀昏君!”
“那你就在诏狱呆着吧!”顺正帝算是失去了耐心,狠狠丢下一句,当下吩咐侍卫将其关押起来,留待日后审讯。
皇帝在元宵灯会上遭到了刺杀!
第二天早上,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似长了翅膀般地四处传播开来,整个北京城里,但凡是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此刻内心都是惶惶不安。
甚至还有一些老人,开始颤抖着嗓音向年轻后生们讲述起六十多年年前的另一桩旧事来。
却说当年魏忠贤同大臣斗得最激烈的时候,有人买通了御医,竟往天启爷的药膳里下毒!
事泄之后,天启爷当夜让新军满城抓人,不知多少人被稀里糊涂地从被窝里拖出来,严刑拷打死在狱中,最后还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第二天上朝时,朝臣们才惊恐地发现,那文官的队伍,竟赫然是空了快一半!
事后有人统计,当时受牵连者足足有万人之多,其中光是斩首示众的便有三千!
而在这次刺杀后,京营的军队同样被调动了起来,开始没日没夜地巡逻,虽不曾闯门抓人,却仍旧让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忧惧不已。
这种情况下,之前在骚乱中丧命的二十多位贵族,却反倒没什么人关注了,说起来时,人们最多也不过叹一声倒霉。
所有人都在关注事情的进展,等待着锦衣卫能审讯出一个结果。
两天后,锦衣卫停止了对张太监的用刑。
却并非是因为审讯出了结果,恰恰相反,他们还什么都没挖出来。
因为不需要审讯了,是谁指使的已经很明显了。
根据八百里加急传递来的消息,白莲教聚教众数十万,分别于四川、湖广、南直隶、江西、浙江、河南、山东等省份杀官造反!
更有教徒四处散发谣言,称夏王即将迎娶圣女,欲率百万教众建立地上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