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觉遭遇了敌人,众人一瞬间竟是茫然。
眼看着那五名骑兵正朝这边疾驰而来,朱伯涛当即大叫了声:“列队,举铳准备连发!”
众人闻声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却是按平日的训练迅速地排成一列,而后自马鞍上取下三眼铳,将三根引线缠在一起,随后取出火折。见对面的敌骑离他们已不到八十步时,当下便点燃,随即将三眼的那面对敌。
砰!砰!砰!
等那骑兵到离众人不足五十步时,六支三眼铳依次发出惊雷般的怒鸣,弥漫开的硝烟还未散去,众人却已是一蹬马肚,竟吼叫着迎面冲了上去。
其余四人都是将那三眼铳倒过来,打算在冲刺状态下,凭其木柄尾部安装的枪头当做骑枪使用,朱伯涛和沐思诚两人却仍旧高举着铳头,竟是想要将其当做重锤般的武器。
这般使法却需要极强的臂力,而六人中也只有他俩在这年纪便已满足了条件。
待他们冲出那片白烟,便看见对面已是死了一人,另外还折损了匹战马,马上的骑手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虽然未受多大伤,却同另外三名同伴拉开了间距。
即便是剩下敌人胯下的战马,也都由于三眼铳开火的惊吓,冲锋的势头不由一缓。而马上的三名骑兵,则是一边竭力催动马匹,一边不知道在破口大骂些什么鸟话。
六打三,有戏!
众人见此,皆是精神大振。
“杀!”
眼见就要短兵相接,朱伯涛兴奋地大喊一声,随即便率先出手,挥舞着三眼铳猛砸下去,正中对面那人脸上,竟是西瓜开瓢般深深凿了进去!
而那骑兵却是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来,便斜着身子自马背上跌落下去。
这时,那被甩在地上的骑兵跃然出现在朱伯涛的视野里,却是在二十多步外爬起来,踉跄着身子竟想逃跑。朱伯涛当即冷笑一声,催着马匹追了上去,又是用力一抡击打在其后脑上。
那人当即闷哼一声,也软软倒了下去。
接连解决两人,朱伯涛兴奋之余,也不由得有些得意洋洋。他调转过马头,朝同伴们看去,却见其他人都已下马,此刻正围聚在一起,居中的位置却躺着一个人。
孙晓!
“怎么回事!”
他急了,当下催马来到众人身边,飞快翻身下马凑了上去,却见孙晓腹部破开一道大口子,鲜血正往外涌着,衣衫被浸得触目惊心的红。
此刻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却咬紧牙关不呻吟出声来,而薛跃则一脸紧张,正按课上教授的方式给其包扎。
“有个莫卧尔人很厉害,我都差点完蛋!”站在一旁的沐思诚见朱伯涛走过来,便心有余悸地向其解释道。
“你也受了伤?”朱伯涛却讶然望向了他的右肩,上面竟同样是有一道血淋淋的伤痕,看上去也是十分严重。
“一点小伤罢了,顶多右手这半个月来使不上劲儿,只要伤口不感染,倒无大碍。”沐思诚勉强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道:“只是孙晓这下受伤不轻,如今的包扎也只是应急措施,我们却得赶紧回去找大夫处理。”
“希望不要感染。”朱伯涛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孙晓,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担忧。
若是他能搞出青霉素来就好了。
话说他以前也不是没试验过,但坚持了一个月,也不知收集了多少果皮,最后却没能像那些小说主角一样,凭着简陋的仪器就能提取出青霉素,最后只好放弃。
正在这是,左汝超和乔安两人却面色阴沉地走了回来,前者皱着眉头道:“从衣物和标识来看,那人应是莫卧尔骑兵的三十人长。”
“而且是负责给庆王送信的,信上还说夏王、肃王、代王等会同他配合举事!”乔安此刻也是一改平日里乐呵呵的模样,而是咬着牙恨声道:“那帮吃里扒外的藩王,竟敢勾结外族对付我们!”
左汝超却立马反驳道:“也许是反间计呢?”
“假若不是呢?”乔安听左汝超的话,犹豫了下,但还是沉声道:“总之我们得立马将信送到祁阁老那里去!”
莫卧尔的中军大帐下,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此刻斜躺在软榻上,正专注地翻阅着书卷。两名穿戴面纱的侍女立在其身后,保持最初的姿势沉默着,帐内静悄悄的,偶尔会响起沙沙的翻页声。
老人的神色恬静而淡然,阅读时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速度,翻书的动作却果断而有力。
当读完最后一页的时候,他便将书合上,轻轻放在了一遍,然后向侍女摆了摆手。其中一位顿时低头行了一礼,随即盈盈走到门口,将帐帘挽了起来。
那帐篷外面,却赫然有位将军模样的人在等待着,他见帐帘被挽起,先是将腰间的佩刀解下交给那名侍女,随后便一步跨了进来。
“佐勒菲卡尔,情况怎么样了?”老人见他进来,便略微支起身子,笑着看向他道。
“并不是很好,陛下,中午才有个印度四千人团溃败,那帮成天想着超脱的废物简直不堪一击。幸亏卡姆王子反应及时,迅速调了队刀盾兵上去,才总算稳住了形势。”
那人先是低下头向老人行礼,随后便详尽地讲述起前线的战事来,最后却是忍不住询问道:“陛下,我仍旧是想不明白,您为何要这般安排呢?”
“朕是要让那明军追上来,让最终的决战在不欢迎他们的土地上爆发。”老皇帝淡淡地解释道,就好像前线不利的形势同他无关一般。
“可那明军统帅明显谨慎得要死,就连最基础的衔尾追杀做起来都不敢冲得猛一点。等他慢悠悠跟上来,怕是已经排好了队形,全军防护得像刺猬般难以下口,”佐勒菲卡尔忍不住道:“就算有莫卧尔子民们的支持,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用,反而我军会因为计划好的失败而士气低落。”
“他会着急的。”老皇帝却是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笑,随手拾起那卷书递向将军:“朕将这卷书送给你,建议你多看看,学习下明国人的智慧。”
“这是什么?”佐勒菲卡尔恭敬地接过那卷淡蓝色封面的书卷,却是有些莫名其妙。
“明人的《孙子兵法》,朕早些年让法哈德翻译的。”老皇帝见他那副呆愣愣的模样,便微笑着解释道:“它会教你一个叫做势的道理,而朕之所以断定那李显文不得不追上来,却也正是靠着这个势!”
随即他自信满满地道:“那李显文不比他的父亲,在军中并没有足够的威信,所以当我表现出一副不支败退的模样时,他手下的将领自然希望能扩大战果,而他若是违背这些人的意愿,则整个明军上下都会生出怨气来。”
“我明白了!”佐勒菲卡尔听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纵然明军的统帅胆子小,但在部下的压力下他却只能往前追击,否则必将影响到军中的士气!”
“还有一点,”老皇帝说着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继续道:“明国如今的皇帝朕以前见过,是个很有趣的小伙子,虽然聪明,但却并非是有耐性的君主,恐怕是无法忍受战事长时间胶着的情况。”
“所以,在这般大势所趋之下,绕是他满心谨慎,最终却也会被其他人推动着被迫行动!”
“原来如此。”佐勒菲卡尔崇敬地看了眼这位已经年过八十的皇帝,目光里隐晦地闪过一丝憧憬,随即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出言道:“对了,陛下,您之前吩咐送信的任务已经妥善完成了,不过中间却出现了一些插曲。”
“哦?”老皇帝抬起头,有些意外地问:“什么插曲?”
“在战场周围三里以外发现了近千的明国少年兵,据说全是前来观战的那个军校生。虽然他们不曾靠近战场,却是撞见过好几批我们的人,甚至还爆发了数场战斗,结果信使损失了不少,以至于我只好又补发了数拨人马。”
佐勒菲卡尔说完又有些担忧地道:“恐怕,那信件上的内容也要被明人知晓了。”
“无妨。”听完了将军的话,老皇帝刚皱起的眉头却又舒展开了,他笑了笑道:“这样也挺好。”
见老人如此反应,佐勒菲卡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陛下,不是明国那位夏王先前曾承诺将协助我们么?”
“所以朕给明国前来支援的每位亲王都送了封信。”老皇帝得意地笑了笑:“这样他不就安全了么!”
“可是...”由于惊诧,佐勒菲卡尔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我们这么做,那、那明人不就会警惕起那位夏王了么?”
“当然会,但那正是朕想要的。”奥朗则布随意地道:“若是每一位藩王他都得要防备,如此一来,李显文又如何能放心使用那七万多的藩王援军?”
“夏王可是承诺过阵前倒戈的……”佐勒菲卡尔仍旧觉得这并不划算。
“也不过是个口头承诺罢了。”老皇帝倒是不在乎:“那个夏王靠不住,你与其幻想他真会反戈一击,倒不如充分利用好他的价值,说不定在李显文的压力下,这位夏王最终只好真正地投靠我们呢!”
“再说了,”这位老皇帝说着又嗤笑了声:“朕想要战胜明人,所凭借的又不是他。”
“我明白了。”佐勒菲卡尔点点头,见再没什么要汇报的事情,便又是行了一礼,刚转过身打算离开,却又听老人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可怕:
“对了,你记得回去转告卡姆,让他将那帮溃败的印度兵全都杀掉。”
“遵命!”
佐勒菲卡尔闻言不由打了个寒噤,他这才猛地想起来,这位刚才同他说话时语气和善的老皇帝,可不是位慈祥的老人。
而是年轻时以残忍和令人恐惧著称的奥朗则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