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凉风习习,百鸟恋巢。剑阁关哨两旁的山峰,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天地万物,仿佛都还没有苏醒。剑门关的大门,在一阵嘎嘎声中徐徐开启。李世民一身金甲红袍,头上戴一顶紫金三梁冠,英武潇洒的从大门中策马而出。他的身边,跟着一身胡服长袍、面戴青铜面具的孤独凡。身后,杜黄裳、郭钢等人心怀忐忑的跟送了出来。“遵素,郭刚,你们都回去吧。”李世民勒马加缰,对他们说道,“本王离开剑门关的事情,暂时不要公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们紧守城池,不可放一兵一卒过来。”“是……”杜黄裳等人无奈的应了一声,拱手拜礼与汉王辞别。李世民回给他们一个自信的微笑:“回去,我不会有事的。少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我必定能够回来——驾!”二骑在晨蔼之中绝尘而去。杜黄裳看着李世民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郭钢心中也颇为忧郁,这时看到杜黄裳这等表情,不禁问道:“黄大人……你说,殿下此去,当真是有惊无险么?”“不知道……”杜黄裳茫然的摇头,“就我对马燧的了解来说,殿下此行,倒是有可能全身而退。只不过……马燧胆敢背负起阵前放走大敌的罪名吗?还有,皇帝不可能不派监军随军而行。而监军,往往又是由皇帝亲信的宦官来担任。我不知道殿下此去,究竟会遭遇到什么事情。只是隐隐感觉,会十分的凶险。”郭钢心头一震,有些骇然的说道:“那黄大人可有对殿下说些这一层?要不,末将现在前去,将殿下追回?”“不……殿下决定了的事情。你我都无法更改。”杜黄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监军的事情,我早就对汉王殿下提过了。他却只是付之一笑,不以为意。用他的话来说,此等肖小,不足以与英雄论事。也不会主宰到大局。汉王殿下,当真是豪气干云,浑身都是胆哪!”郭钢心中一阵阵惊怕,连连咋舌,只得说道:“但愿……汉王此行。能够一帆风顺,全身而退。不然……西川就真地完了!”杜黄裳拧紧眉头,凝重的说道:“不只是西川吧……罢了,回城再说。我等站在这里,只会让军士生疑。记住。汉王出关的消息,不可散播出去,以免引起恐慌。”一行众人转身进了剑阁城关。大门再次轰然关上。晨曦之中,李世民和孤独凡二骑,已然在十里开外了。一路上人迹清绝,唯有飞鸟走兽在悬崖峭壁之间翩飞腾跃。这里,就是蜀道最为险峻崎岖的一段。所谓的道路,只是在山壁上凿开了坑洞打上木桩,而铺设的木板桥梁。李世民骑术精湛,青骓马灵巧聪颖。这一骑在险道上飞奔。却丝毫不比在平地上差。反倒是独孤凡不擅骑术,时常远远落在了后方。李世民不得不停下来等他。奔到一个山坡转角,独孤凡又落在了后面。李世民勒住马,停在这里凭高而望。四方险峻青绕的山色尽收眼里,雾里江山巍峨鸿博。峰高千尺。野猿呼鸣。重云翻滚,飞鸟疾行。这样地一处景致。越发让他心中生出一股豪情。触景生情,他不禁吟弄起诗句来:“移步出词林,停舆欣武宴。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阅赏诚多美,于兹乃忘倦。”孤独凡策马赶上恰巧听到,有几分疑惑的说道:“你居然还吟得好诗?”“没听过么?”李世民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太宗皇帝,吟诵帝都长安的诗句。此情此景,我却想起了长安来。”“有关系么?”孤独凡不解。“当然有关系。”李世民长吁了一口气,目尽极远的眺望,悠悠说道,“同是大唐江山!”孤独凡躲在青铜面具之下,让人永远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时静静说道:“我不懂诗。我只知道,你此行九死一生。如果你心中还念着我妹子和未出世地小外甥,现在要调转马头还来得及。”“你害怕了?”李世民一笑。“是,我是害怕了。”独孤凡说道,“我怕此去神策军军营,连我也保不了你不死。我怕我妹子变成寡妇,怕我外甥刚出生就没了父亲。”“想不到,连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李世民呵呵一笑,扬起马鞭抽到了马臀上,大声说道,“走吧,死不了!”孤独凡郁闷的长哼一声,大喝一声驾,策马跟上了去。临近午牌时分,神策军军营里,正升起炊烟来。训练结束,大军开始准备午休进餐。在军寨外巡哨的一批骑兵,有些慵懒的骑在马背上往来晃荡。就快要开饭了,他们可不想逛得太远打探什么消息。要是错过了时间,稍后回去等待他们地就只有残茶剩饭。突然间,前方群山山坳里,出现一个红点,正快速朝军寨这边奔来。紧跟在红点之后的,还有一个黑点。看样子,是两个骑着马飞奔的人。众军士顿时醒了一下神,迅速集结了队形挡在道路中央。前排地几个人,更是搭弓上箭严阵以待。等那二骑奔到近前,这些兵卒才看了一个清楚。跑在最前的那个红点,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他一袭金黄亮甲,一身火红战袍,头戴紫金冠,腰悬三尺剑,脸上的表情更是淡定而从容,隐隐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站住!”众军士齐声发喊,其中领头的上校更是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军营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红袍青年一勒马。那匹雪亮的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在疾驰之中堪堪的停住,浑身毛发铮亮飘舞。“好马!”众人忍不住心中惊叹。身后不远,那个黑点也近到前来。众军士心中一阵愕然:好诡异地家伙,脸上戴着一个平板的青铜面具。而且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阵寒意……红袍青年拍着马,缓缓朝前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个冷漠而骄傲地微笑来。众军士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刀枪,弓弦更是拉得一阵咂咂作响。“去回报马燧马大元帅。就说……”红袍青年嘴角略挑,有几分戏谑的说道,“他地仇人来访。”“仇人?”众军士先是愕然,然后仿佛被戏弄了一样有些发怒了。领头小校怒声道:“快说。你是什么人?!否则乱箭射杀!”李世民再度策马上前几步,剑眉一挑大声说道:“汉王——李谊!”“什么?!”一阵惊呼,随即刀枪弓弩声一阵大响,众军士如临大敌。孤独凡上前几步,不屑的冷笑:“一群废物!”“你!……”小校气岔。几乎就要拔刀相向。独孤凡却如同鬼魅一样率先抽身而动,一柄剑已经诡异地搁在了他的喉间。“有兴趣跟我比试一番么?”独孤凡地声音,如同地狱来声。冷得没有温度。“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小校心中一阵骇然。但不是有多害怕这柄搁在喉间的利刃,只是这个黑衣的家伙,身手也太快、太诡异了,简直就不像人!“放下剑,孤独凡。我们不是来寻仇的。”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来的目地很简单——见马燧。你们是出来巡哨的吧?正好,在前引路。”小校正加骇然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咬牙说道:“你、你疯了么?你就不怕一脚踏进这军营,马上粉骨碎身?!”“少废话,带路吧!”李世民一扬马鞭指向军营,平静的说道,“会不会粉骨碎身。是本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带我去见马燧。肯定会有大麻烦。”小校摸了摸还有些冰凉感觉地喉间,恼怒的瞪了孤独凡一眼,恨恨说道:“那你就请吧!”一行人收起刀枪分列道旁,将李世民和孤独凡夹在其中,一起朝军寨里走去。此时,马燧正坐在帅帐里,沏了一壶好茶,慢慢品尝。窦文场坐在一旁,也卖弄风雅的啧啧赞道:“好茶,真是好茶啊!马大帅,果然是一个懂得享受之人。这蜀地地新安茶,清明前后采摘,用秘法炮制,滋味就是不凡。之前在皇宫中试用过一两回,倒也不如蜀地新产的鲜茶味道绝美。”马燧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没有搭话。手里拿着一些军中的卷籍,慢慢的翻看批阅。正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哗然和惊呼。马燧眉头一拧:“发生什么事情?何事惊慌?!”帐外小吏慌忙进帐来报道:“报大帅——寨前军士抓到两名细作!”马燧冷哼一声:“两名细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军士审问一番再来回报。”“是!”帐吏刚刚离开,马上又有一名小卒跑到帐外,大声报道:“报大帅——前军将士抓到两名细作。来人自称是汉王李谊,另一人则是他的随从!”什么?!”马燧和窦文场同时嚯然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说道:“你认识李谊么?”二人一起点头,马燧说道:“当年在长安时,本帅与他也有数面之缘。虽然没有交情,人总是不会认错。”窦文场也有些惶然的说道:“下官与他打的交道可就多了去了,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只是不知道,这李谊怎么会跑到神策军军营里来,莫非是嫌命太长了么?!”马燧浓眉紧锁,抚着胡须沉吟了一阵,说道:“来人,将他带上来。”说罢,转眼看向窦文场。窦文场假装不知马燧正在看向他,泰然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马燧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心中暗自思忖:你这狗腿,莫非信任不过老夫,时刻都要从旁监视么?简直就像是苍蝇一样,令人生厌!辕门前,李世民下了马来,将马鞭信手扔给一旁的军士,对他笑道:“本王的宝马,可是矜贵得很。你要用上好地草料,细心喂养。”说罢,呵呵笑了几声,背剪起手,昂然朝前走去。从辕门到帅帐,短短的百余步,两旁地军士却多达千人。一排刀斧手,一排弓弩手,一排骑兵,布成了一个过道,杀气腾腾的等着李世民和独孤凡。李世民昂首阔步从过道中徐徐而过,眼睛也毫不回避的迎上那些军士凶狠的目光。那些军士眼中明明很凶悍的杀气,在李世民的逼视之下却有些消散和颓然,有几个还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移开了眼神。李世民不禁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神策军!本王当年也曾率领你们出生入死。时隔多日,你们仍像当初一样那么威武雄壮。马燧,果然是将帅之才!”“那本帅,就多谢汉王殿下夸赞了!”马燧掀起闱帘从帅帐里走了出来,一脸冷笑的看着李世民,侃侃的说道:“殿下远来,不会只为了拍老夫的马屁吧?本帅帐前刀斧刚刚磨砺一新,正缺有人来试试刀锋。”李世民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微笑,瞟了马燧一眼,就走到一旁的红衣刀斧手身边。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锋利的行刑大刀上弹了一下,两声砰砰的铮响。那个红衣刽子手惊愕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局促惶然得不知所措。“不错,的确是好刀。”李世民转过身来,正视着马燧说道,“大唐,从来就不缺好刀。只是缺一些,用刀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