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莽热已经是连着第七天,来到鄣县城门前大骂唐朝的皇帝了。估计,他所知道的一切汉语中关于骂人的字眼都给用上了。此人虽然学了一肚子汉学,可是修养却是差劲得很,居然将大唐皇帝的祖宗八辈都问候遍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大唐的太宗皇帝。而太宗皇帝李世民,总是安然的坐在城头,静静的听他骂。今天,他甚至还让人沏了一壶早春好茶碧涧春,一边慢慢品茶一边看着吐蕃的将士在城门前破口大骂。李世民表现得越悠闲,论莽热骂得就越凶越带劲。那一群吐蕃士兵跟着论莽热,用半生不熟坳口的汉话骂得起劲,个个脸红脖子粗。李世民却是悠然自得,仿佛在看宫廷好戏。论莽热骂的话实在是难听,好些将士都已经在城头跺脚气愤不已了。可是皇帝已经有严旨下达,不许任何人回骂,也不许任何人未经许可之下放出一矢一箭。军令如山,唐军将士虽然个个气得切窍生烟了,可都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浑正好从后方督促粮草前来。走上城头时,就听到了一阵痛骂迎头袭来。他先是愕然,转而大怒,快步走到了皇帝面前。“陛下!论莽热这厮就像条疯狗一样,着实可恨!请准许微臣带三五百骑出战,斩其首级献于麾下!”浑眼睛瞪得大如铜铃。李世民不急不忙,施施然的将手中杯盏放下,看着浑说道:“浑,你刚从后方到这里,不知道朕下的军令,所以朕赦你无罪,起来吧。”浑愕然一愣,只得站到了一边。李光颜瞅了个空。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发下严旨,任何人不得请战、回骂。违者军法处置。”浑一怔:“这作何道理?那蛮牛如此无礼满口喷粪,为何不修理他?我们又不是真的怕了他!”李世民虽然离得有点远,但也听到了,于是对浑和李光颜招了招手:“都过来。”二将上前来,拜礼后垂手立于一旁。李世民悠然说道:“假如,你在大街上碰到一条疯狗。冲上来就咬你,你怎么办?”浑立马答道:“自然是拳脚棍棒伺候,将它打死!”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也会咬他呢。”“这!……”浑顿时愣住了。李世民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浑的资质,在四大元帅中可谓是算差的了……于是跟他说道:“你也说了,论莽热那厮是条疯狗。他来咬朕,朕莫非也要咬他吗?朕当然只会用棍棒将它一举击毙,不会跟他一般见识。”浑和李光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早就留有后招了!李世民继续微笑道:“再说了,朕心中是要容得天下的。如果连一两句污言秽语都容不下,还谈什么容天下?嘴长在他们身上。要骂那是自由。想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是让他们彻底地完蛋!”“微臣明白了。微臣愚昧,请陛下责罚。”浑惭愧的请罪。“罢了,明白就好。”李世民笑眯眯的说道,“朕赐你们座,和朕坐在这里,一起听他们骂。也好练一练心胸气度。”二将愣了一愣,只好依言照办。城楼下的论莽热倒也还配合。果然是越骂越凶了。现在,不仅是问候皇帝的家人祖宗,连数得出名来的将军的祖宗家人都问候遍了。浑和李光颜等人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可又都不敢发作,只得生生的忍住了。李世民淡淡的说道:“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你们听了,就不会觉得现在这种辱骂算得上什么了。当年在西川时。我率一师西突东女国,从侧面夹击赤松德赞。武元衡留守维州城,赤松德赞攻城不下,于是用了激将之法。他们没有骂阵,而是带了三千汉奴,当着武元衡和西川将士的面,一颗一颗的砍下了他们地人头。当时武元衡已经气得吐血了。可是他发下严令,任何人不得动弹,不得叫骂。于是,所有人都忍住了。直到最后,他们的情感全部爆发出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一战而败赤松德赞!比起三千同胞在眼前被屠杀,这几句辱骂又算得了什么!”李世民说得轻描淡写,浑等人则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了。过了许久,论莽热等人也骂得累了,见唐军仍然不出战,于是都悻悻的回去了。李世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朕回去歇息。今晚浑守城,要加倍提高警惕,不得有失!”“是!微臣亲自守城,彻底巡视!”浑大声应诺,不敢有半点马虎。因为他感觉出来了,皇帝虽然表现得无所谓大大咧咧,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深远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上,都不能出错。又过了几天,论莽热依旧来到阵前大骂。甚至,他们还搬来了柴火牛羊,当着唐军地面肆无忌惮的烤肉吃。他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还跳起了胡舞,显得十分轻松悠闲,丝毫没有将唐军放在眼里。李世民哂然一笑,叫来了军队里的鼓乐手,吹吹打打地弄起了音乐听,和城头下的吐蕃人遥相呼应。还给每个唐军将士发了一碗酒,喝完后将碗砸到了城墙下。论莽热气煞,只得又恨恨的回去了。李世民站在城头,细细观察着论莽热的军队,心中寒光一闪:是时候了!当晚,李世民将众将叫到了议事厅中。“连日来,论莽热多番挑战,朕都没有出战。个人原因无法详细解释。不过,现在是时候教训一下他们了。”李世民精神抖擞,将众将招呼到一副小地图前,指着上面说道,“大家都请看。这是朕请李吉甫绘制的鄣县附近的详细军事地图。在城北的左方。有一处并不太茂密和高大的树林,名曰庆林。此山形势平缓,但又有些隐蔽效果。所以,最适合伏兵。在城北右侧,也有一处山坳,没有树林。马匹过去容易激起烟尘,所以只能埋伏步兵。郝、李光颜!”二将周身一震。大声应诺地站了出来:“末将在!”“你二将,各领五千兵马,分别埋伏于庆林与山坳。今日深夜子时出发,到达地点之后不许生烟造饭不许大声喧哗,暴露目标者。斩!”李世民补充道,“老规矩,李光颜带骑兵自然到庆林;郝带步兵,到山坳。可曾明白?”“末将明白!”二将上得前来,接过了兵符。心头一阵阵激动和兴奋。“论莽热已经一连挑战了十五日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设伏收拾他。不过,朕一方面是想有更大把握,想在他最麻痹大意的时候行动。二来也是为了给李怀光争取时间。”李世民说道,“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他这些天骂得那么开心,现在也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浑!”浑精神大振,虎躯一晃站了出来:“末将在!”“你地任务非常重要,而且特殊。”李世民说道,“你即刻率领三万兵马从鄣县南门——对,也就是后门出发。绕走到庆林之后、最靠近兰州越好。明天,若有论莽热的兵马从你那里通过,不许交战更不许暴露目标,放他过来。还有,假如鄣县这里开战。不管打得多惨烈、多厉害,也不你放一兵一卒过来。就算论莽热亲自从你面前跑过。也不许你出来迎战。”“陛下,这是何故?!”浑自然是大惑不解。“你现在不必问这么多。朕这里有密旨一份。”李世民从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封好地密旨,对浑说道,“等鄣县这里打得最惨烈、最厉害的时候,你便可以拆开来看。到时候,依计而行,不能有半点疏露。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西征大军全军地安危,你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必须步步按计而行。明白了吗?”浑心中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去问太多,上前接过了军令牌和密旨,拱手而下。李世民见他颜色仍然有异,于是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还有疑问?”“回陛下,末将是有疑问。”浑直言不讳的说道,“末将按陛下吩咐办事,自然不必多问情由。只是……什么状况才算是打得最惨烈、最厉害啊?”李世民哈哈一笑,说道:“问得好。这个度,地确是不太好把握。当你看到我军大批量溃退、可是吐人四下奔逃的时候,就已经是打得差不多要完了。朕告诉你一条标准去判断这个合适的时间,你附耳过来……”浑走到皇帝身前,略弯下腰将耳朵凑到皇帝身前:“陛下请赐教。”李世民神秘一笑,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当你看到……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浑顿时目露精光面带喜色,大声应诺道:“末将明白了,谢陛下指点!”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地走到地图前,说道:“明日,论莽热必来挑战。到时候,听朕城头号令,飞龙骑飞马杀出,给他个措手不及——薛平,你可有做好准备?”薛平浑身一颤,众人也是心头一惊:怎么,皇帝让他对付论莽热那头莽牛?!“薛平何在?!”李世民抬高了声音。“末将在!”薛平抱拳一凛,大声应道。“朕命你率领飞龙骑近卫,出城迎战论莽热。上到前来接朕军令牌!”李世民将手一撒,递出了一枚军令牌。薛平大踏平上前,凛凛然的接过了军令牌:“末将——得令!”李世民看了一眼薛平,继续说道:“李光颜,郝,你二将以城头喊杀声为令,到时一齐杀出。记住,无论形势如何危急,众将都不许后退,只许奋力死战。不得军令,不得退缩、不得追赶。如果支撑不住了,朕会亲率大军出城接应你们。此战若胜,兰军数万大军必成齑粉,论莽热也成瓮中之鳖。诸将士都要抱定必死的决心,在战场上殊死一战!”“是!”众将大声应命。“好!”李世民也精神大振,大声说道,“即刻起严密准备,不许走露任何风声。众将都去各自准备吧。薛平,你留下来一下。”众人都退了出去,薛平走上前来两步,拱手拜道:“陛下有何训诫?”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朕问过你一个问题。今日旧话重提——你可曾怕了那个论莽热?”薛平奋然道:“不怕!”“当真不怕?”李世民一笑,“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吧?没错,那头莽牛的确是有一点本事,武艺相当出众。朕之所以派你迎战论莽热,也是别有深意。你可曾明白?”薛平虽然聪明,但又哪里想得到皇帝这时在想什么,惶然道:“微臣愚昧,请陛下示下?”“因为……你是薛仁贵之后,更得朕的亲自指点,学过了药师枪法。”李世民微笑道,“薛家地武艺,本来就不凡。再加上这几年来,你一直跟在朕身边学习药师枪法博览众家所长。朕认为你的武艺已经不输给任何名将。只是,你自己仍然不知道而已。”“当……真?!”薛平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不用这么问。你是自己不知道罢了。”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论莽热,就是你地第一块试金石。也可以说,是垫脚石。薛平,朕看好你。虽然除了朕没有人知道谦谦君子的薛平还有一身好武艺,但朕相信,经此西征一战,你薛平就会成为一代名将!”薛平心中激荡不平,兴奋的拱手拜道:“多谢陛下器重栽培!明日,末将一定与那论莽热殊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