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的伤比较重,一直昏迷不醒。几名军医在给他止血治伤,李世民和众将都站在一旁看着,静静的不说话。军医说,浑的背部中了四箭,其中有两箭较深,再刺进去半寸就要伤到肺腑了。肩上一块刀伤,深可见骨。其他地方大约还有五六处小伤,流血不止。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现在只是疲劳和失血过度,处在昏迷之中。以浑强健的体质,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修养百日就可痊愈。李世民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让唐军上下总共损失了近万人,但好在浑没有丧生在战场之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一次西征,浑可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副手。军医给浑包扎好伤口后,李世民带着众将都走了出来。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吭的跟着皇帝走到了议事厅。李世民走到正位坐了下来,环视众将一眼,发现大多都耷着头,神情或沮丧或悲愤,都有些提不起劲来。“怎么了?”李世民淡淡说道,“胜负兵家常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打起一点精神来,你们莫非就不想东山再起报今日之仇吗?”众将都一醒神,个个坐得标志将头昂了起来。李世民心中略微释然,说道:“这一仗失败之处,在于朕。是朕低估了论莽热,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不够透彻。没有想到,论莽热还有一个长得极像的孪生兄弟。他们两兄弟,一个坐领兰州运筹帷幄,一个每日到鄣县来挑战以探我军虚实。而且,这个论莽热似乎对朕的用兵习惯异常的了解。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故有此败。没什么大不了的!”众将都有些愕然地看向皇帝,心中一齐想到:皇帝是在说。责任全在他?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着朕?朕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失策的时候。错了便是错了,朕是不会抵赖更不会将责任推到他人的头上。我们现在要做地,是重拾信心振奋士气,总结这一战的教训。争取挽回颓势报仇血恨。”李光颜犹豫了一下,拱手一拜说道:“陛下,请恕末将直言。当时陛下救回浑以后,是可以包抄回来合击论颊热地。至少可以在这个局部战斗中占得一点先机。”李世民的表情平静,说道:“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那你知道,为什么朕那么轻松就救回了浑吗?那是因为论莽热也知道,这一场战役已经打完了,胜负早已注定。他无力反攻成功。朕的计策也是败露。在鄣县战场上与论颊热之战,只是一个无伤大局地幌子。既然主战场的结果都宣告结束了,那论颊热也变是无足轻重。朕要保存实力。没必要再多造伤亡。论颊热也是一心要撤退。俗言道狗急了也要跳墙,只要我们狠堵他。势必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伤亡。…更何况。吐蕃铁骑随时都可以来救援。到时候有可能再酿出大战。我军士气已失,这是很不利的。”“末将也知道。陛下是放眼全局才做出的决定。”李光颜有些愤恨,“末将只是……气不过那个嚣张的论颊热,恨不得将他亲手剁成八段才解恨!陛下你不知道,他撤退的时候还在大放厥词,说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他停口,说道:“这种话就不必拿到这里来说了。论颊热一介匹夫,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李光颜,为将者要受得气捺住性子,胸中能容天下物。方能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明辨是非洞悉真相。如果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气愤难当,只会中了敌军的诡计。”李光颜恍然醒神,拱手拜道:“是末将糊涂了。”郝接过话来,说道:“陛下,那个论氏兄弟二人,地确是有点本事,不容小觑。论颊热与李帅、薛将军和末将轮流战了百余回合,不落下风。而且,他临阵指挥也几有分独到之处。仿佛他的军队,早已经异常的熟悉我军地作战之法了。以往我军在斗阵斗法时,总能占得一点先机。可是这一回,论颊热是见招拆招,毫不示弱。”“朕也注意到了。”李世民眉头微皱,说道,“敌军,比我们的准备更加充份。看来,这几年我大唐与吐蕃议和之后地和平时间里,吐蕃人一刻都没有松懈,每天都在为今日之战做准备。他们地军队,了解我们的作战风格与强弱之处;他们地将领,也对朕和朕手下的将军了如指掌。可以想象,这几年里赤松德赞是处心积虑的在研究我们。而朕,则是专心的料理着内政上的事情,很少涉及军事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形之中,朕就落到了下风。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强于我们了的对手。相信,这一次就算不是朕御率亲征,论莽热也会有恃无恐。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对我大唐的任何一人前来征讨,都做出了应对之策。”“赤松德赞,当真有如此之神?”李光颜说道,“当初陛下在西川之时,不是两次击败于他吗?”“那是事实没有错。”李世民神色平静的说道,“可是,赤松德赞是天下枭雄。他蒙受了那样的屈辱和失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同时,他也是一个能屈能伸、能够忍辱负重的人。朕可以想像得到,他回了高原之后,将自己那颗高傲的心收拾了起来。以一个失败者的心态,在向朕、向大唐、向西川学习。他不断的了解朕,揣摩朕,针对朕的习惯,调教出了论氏兄弟二人。这一战之中,朕充分的感觉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论莽热。居然对朕的用兵习惯了如指掌。当初在西川时,赤松德赞也是骄傲过度,才败在了朕地手中。所谓哀兵必胜。赤松德赞忍气吞生的经营了四年。该有今日之胜。朕荒废军事四年,对敌军的了解也不够透彻。同时心中也有傲慢之意以为一切智珠在握,也该有今日之失。此败非军之败,而是朕一人之败。”众将都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吐出胸中闷气来。说出这些话来以后,李世民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他吁了一口气说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地。现在。是时候反省一下我们自己了,尤其是朕。从一开始,朕做出这个御驾亲征的打算开始算起,朕就没把河陇一带放在眼里。朕心想,就算是赤松德赞亲自坐镇如此,朕也能将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收拾掉。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导致了兰州之败。失败的关键地方,就是朕地轻敌,同时对论莽热这个人实在太过陌生。现在朕才知道。赤松德赞为什么将兰州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出道不久的年轻元帅。论莽热,的确是有几分才干。”李光颜听得有些憋气。说道:“陛下,其实论莽热也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只是陛下一不小心失了手。才让他讨到了一点便宜。下次陛下小心一些。也不必怕了他。”“朕当然不会怕他。”李世民面带微笑,说道。“朕只是在表示对他的尊重和重视。在战场之上,任何一名对手都是值得重视和尊重的。就像当年在西川的时候,赤松德赞倚仗着庞大的兵力对朕和西川不屑一顾,结果两次落败。这样的教训,是深刻地。赤松德赞汲取了,朕却没有意识到。现在,只要我们正视对手,就不会再导致同样的失败了。只要我们提防了,论莽热的神奇也不会出现多次。”众将一起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李世民停顿了片刻,说道:“此战我军损失较大,浑又重伤,看来是没法再随朕征战了。朕打算将他送回长安休养。这样一来,朕手边就会缺人。众将推荐一下,有谁可以顶替浑之缺?”众人都沉默。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出征,浑地责职相当重大。一来要总督粮草,二来大部份的军事调度都是由他来担当。朝堂之上,能顶替他地人可不多。于是,大家很自然地想到了马燧。以郝为代表,几名将军都推荐了他。李世民摇头:“马燧是可以。但他在后方经营军事统筹全局,不能轻易离开长安。”李光颜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末将以为,末将的兄长李光进,是合适地人选。”“你兄长?”李世民眉头一皱,说道,“他远在河北,何日才能赶到?朕这边,可是等不得。”李光颜拱手一拜,说道:“陛下有所不知。两日前,末将收到一份家书。兄长李光进前些日子已经休了公假,到了河东清明祭祖。现在,正在长安。”“哦?如此甚好!”李世民心中一喜,说道,“朕马上传令长安,调李光进到阵前听用。同时让他押运一批粮草过来。”“谢陛下!”李光颜面露喜色。李世民微笑道:“朕对你们兄弟二人,也是早有耳闻。你是出了名的万人敌,而你大哥则是精通军事擅长谋略。有他来,也的确可以顶替浑之缺。”稍停片刻后,李世民说道:“这一战,众将都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回去之后,别忘了安抚军心。将是军之魂,我们自己要首先竖立信心,才能鼓舞将士,请大家切记。另外,这几日紧闭城门休养生息,多派人手前去打探吐蕃人的动向。如有可能,最好是派几个人混入兰州城中。朕要知道论莽热的一切行动。”“是!”众将都站了起来,一起拱手应命,然后退了出去。李世民眼神闪烁,出声说道:“薛平,你留下来。”薛平怔了一怔,转身走了进来,拜礼道:“陛下有何训诫?”“免礼。”李世民也站了起来,走到薛平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感觉如何?”薛平微微一笑:“还好。”李世民笑道:“你这一次的表现,非常不错。为将之人头一次上阵就能有你这样出色的表现,殊属不易。现在你也该相信朕没有骗你了吧?论颊热武勇过人,连李光颜都奈他不何。你却能与他打个平分秋色。现在,你应该有充分的自信了。”“末将能理会陛下苦心了。”薛平说道,“末将一定刻苦磨练自己,为陛下分忧解难。”李世民缓步朝前走,薛平慢慢跟在身后。李世民说道:“单从武艺上讲,你已经不输论颊热。但是,为将之人凭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谋略。对于这一战,你有何想法?不管是什么话,都直言无妨。”薛平有些犹豫,李世民回看了他一眼,他才拱手拜道:“陛下,末将的确是有些话想说。但是,又犹恐对陛下不敬……”“说吧,朕赦你无罪。”李世民表情轻松。薛平长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的确是有些自负了。这一次的调虎离山之计,做得太过明显。早在数日之前,末将就想到了陛下有可能会用到这样的计谋。只是……又不敢妄揣圣意对陛下说起。陛下之前也说了,赤松德赞和论莽热这些人,对陛下了解得十分透彻。他们肯定也早就识破了陛上的计谋,然后做出了应对。”李世民心头微微一震,然后马上面露喜色:“你是说……你也早就识破了朕的计谋?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