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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凤如青第一次被求婚,白礼当时连礼服都为她定制好了,她也确实穿了,但终究是有缘无分。
凤如青并没有立刻就开口答应弓尤,而是沉默了片刻说道,“大人,现在提这个为时过早,待我们从这里出去,我再回答大人好不好?”
弓尤羞赧又忐忑地等着,听到凤如青说这话,表情十分不愉地质问,“为什么!?”
“你耍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不是?!”弓尤不是一个会给人留余地的人,他满心欢喜地提出了长相厮守的请求,得不到凤如青相应的回应,自然是不干的。
凤如青躺在床上,无奈地看着他,“我哪有功夫耍你,不喜欢你的时候,我又可曾与你有过一丝暧昧。”
弓尤满面憋红,想要理论,却一时找不到凤如青这话的漏洞,便加重语气道,“你便说嫁是不嫁!”
凤如青叹气,把手盖在头顶,片刻后拿下来道,“待从这里出去,大人若娶我一定嫁,别那副表情,怪吓人的……”
弓尤的眉眼即刻便松下来,不死死地拧着了。
他伸出双臂,将凤如青抱在怀中,亲亲捏捏了好一会,才说,“蓝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我们便再度寻阵眼和祭坛,今日你多吃些我的魂魄,好生恢复下。”
凤如青却没有再吃,而是说,“我没事了,就是身上犯懒,容我再躺一会便起身。”
弓尤很多事情都是拧不过凤如青的,他自己并不能把自己的魂魄撕扯下来塞进她口中,事实上就连他见过的食魂邪物和鬼修,也要将魂魄炼化过,或者干脆害了人成为死魂才能食魂。
凤如青是弓尤唯一见过的一个能够食人生魂,还能将这失去些许魂魄的影响对人降到最低的邪祟,前无古人。
其实失去些许魂魄,对他的影响不大,可凤如青不肯食他之魂,弓尤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由着她说的,让她再懒一会,准备好其他的吃食,等着她起身来吃。
然后凤如青这一懒,便懒到了第二天的晨起,凤如青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打起些精神,听出了是弓尤和蓝银。
“她帮着人鱼族做水囊,对本体消耗太大了,现如今还没有恢复,需得再等上些时候,”弓尤说起这个就忍不住抱怨,“你们还催,要不是为了水囊,她平时折腾个一天都不知道什么是疲累,何时这样虚弱过。”
蓝银本来也不是催促,就只是来关心一下,顺便告知一声他们人鱼族已经准备好了,谁知道惹了弓尤的抱怨不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了弓尤这番话,竟觉得有些噎得慌。
他身后的于风雪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同于蓝银的木然,她可是瞬间就听懂了弓尤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不由得悄悄在弓尤身上扫了一下,然后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昏死过去的半龙形态是怎么回事了!
哇,真会玩啊!
于风雪眼神一不对劲,蓝银便感觉到了,他余光看着于风雪的视线,这种视线他很熟悉,就是于风雪时常看着他水下尾巴的眼神。
蓝银顿时觉得更噎,他也想起来,凤如青那天对他说的话,说于风雪最近总是和鬼王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还说要是于风雪和她抢鬼王,她要让着。
蓝银面上本就没什么表情,顿时连眼中都冷下来,十分不理智地对着弓尤呛道,“是她自己提出的,我们并不知这对她的影响这么大。”
“你说什么?”弓尤看着蓝银这死人脸,听着他说的这话,顿时就要炸。
于风雪伸手在蓝银的身后拽了他头发一下,他顿时就意识到自己说的简直不是人话,他张口想要补救,弓尤却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嘴唇都哆嗦了。
弓尤一肚子说出来要伤及所有的话,到了舌尖还没等吐出来,便听到身后传来凤如青带着困意的声音,“我好多了,不需要再休息了,族长回去命人准备吧,稍后咱们便行动。”
弓尤话被截断了,还是气呼呼地瞪着蓝银,蓝银立刻道歉,“是我失言,对不住。”
“你……”弓尤还欲和蓝银理论,蓝银微微躬身,朝着凤如青的方向垂首,这已经是一族之长,表达歉意最诚恳的姿态了。
凤如青也听了几人的对话,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是怎么回事。
蓝银并非像他说的那样,觉得用她本体制作水囊没关系,他不仅一直在询问关心,给了她很多的伤药,还找了很多老弱的人鱼,让她取用魂魄补充本体。
所以凤如青开口便将弓尤叫过来,“大人,你进屋一下,我腰有些酸痛,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弓尤狠狠瞪了蓝银一眼,心知凤如青是为他解围,心中愤愤。
虽然细算起来,他同蓝银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却更在意凤如青,因为凤如青连着的不是他的血脉,而是心脉。
弓尤进屋,帮着凤如青按揉后腰,嘴里还忍不住嘟囔,“你为什么要帮他解围,我早看他那死人脸不顺眼了。”
凤如青腰上并不酸,但被按揉着也蛮舒服的,半躺在床榻之上闷笑道,“他说那话并不是他的本意,是我前些天告诉他,于风雪老和你凑在一块,他大概是吃味了吧。”
“我什么时候和于风雪凑一块儿了!”弓尤的动作一顿,“你怎么乱说,我每天跟你黏在一起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哪有工夫跟她……”
弓尤的话音一顿,接着提高一些音量道,“什么叫蓝银是为了这事才那么说话?他吃什么味,吃谁的味啊?”
凤如青也不解释,舒服得吭叽了一声。
弓尤手上的力度加重一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他不会喜欢你二师姐吧!他不是不喜欢吗?!”
凤如青啧啧,“日久生情呗,就跟你我一样……”
弓尤本来还觉得蓝银喜欢于风雪有些匪夷所思,听凤如青这么一说,立刻被她话中的意思给转移了注意力。
“那你是何时对我生出的情,这情又有多深,你从未告诉过我,”弓尤说,“你现在说说。”
凤如青不知道这莽龙竟然也喜欢听绵绵情话,但她对着他确实是有些说不出口,两个人之间来劲了便疯一场,无聊了便打一架,但怎么也不是那种酸酸的要说什么甜言蜜语的相处模式。
凤如青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何时,大概是在冥海当中没日没夜并肩作战的时候吧。”
“那有多深呢?”弓尤听凤如青这么说,还是挺高兴的,这才是患难与共,这样的感情才是最坚固的。
他手上动作加快,更加的殷勤,也更加忐忑地等着凤如青回答他。
凤如青“唉呦”一声,实在是被他酸得不行,不过就随口哄他开心的事情,她也不会吝啬。
凤如青说,“深,这情深得很,冥海有多么的深,我喜欢你便有多深!”
弓尤听完之后笑得见牙不见眼,手上按揉的动作更殷勤,凤如青也趴在被子里头笑,甜蜜的气氛如浓稠的蜜一般围绕着两人,这一刻不仅弓尤,凤如青也舍不得时间流逝。
等到人鱼族那边出行准备妥当,所有进入熔岩大地的,还有驻守在入口处的,帮助凤如青撕裂水天之境的人鱼族,全部分工完毕。
凤如青也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起身整理好自己,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便同人鱼族们集合。
先前有了经验之后,再加上又有了额外的准备,队伍也有了调整,这一次他们进入熔岩大地,和从熔岩大地当中出来所消耗的时间,只有上一次的一半。
而且因为带了能够盛装足够水的水囊,死伤也非常的稀少。
哪怕是外面驻守入口处的人,面对着熔岩兽的攻击一波比一波更加的猛烈,哪怕凤如青劈裂水天之境的速度,不得不越来越快,哪怕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阵眼和祭坛,但这一次的行动,到底是给了他们无畏前进的动力。
只要死伤少,就算是再辛苦,也总是能够看到希望的。
这一次因为死伤比较小,所以他们休整的时间特别的短,只休整了两天便再度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寻找。
如此这般,一次又一次,有时候他们死伤也会增多,这时候他们便默默地为同伴收尸,有时候他们只有伤没有死,这时候出了熔岩大地,他们就会小小地庆祝一番。
日子在这样不断持续、不断寻找希望的过程中平缓滑过,甚至连凤如青都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几乎是所有人都熟悉了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无论是应对越来越凶猛的熔岩兽,还是应对恢复越来越快的水天之境,他们全身而退的时候越来越多。
某一次凤如青无意间问过弓尤时间过了多久,弓尤的回答让凤如青都一阵恍惚。
从白礼转世之后,凤如青跟着弓尤进入着这冥海,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凤如青的心境和能力都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他们所有人或许中途有气馁过,但很快就会在愈加恶劣的栖息环境当中意识到,若是他们不去争斗,面对他们的便只有灭亡。
有人说哀兵必胜,又有人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某一天,他们照常重复着已经做过了无数次的事情,终于,在炙热如置身火海的熔岩大地底下,找到了祭坛和阵眼的入口,那一刻所有的人甚至都是冷静的。
好像这不是一场无望的争斗,好像这一切本就应该发生。
他们死去的同伴,鲜血与骨肉化为疗伤的圣药,支撑着他们恢复和前行,灵魂相伴、血液相融,他们注定会把这艰难的炼狱走到尽头。
确定了方位之后,他们并没有急着尝试去打开祭坛,去触碰这冥海大阵的阵眼,而是回到了岸上,所有幸存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们必须确保,冥海之上和冥海之下的阵眼和祭坛一同毁掉,这冥海大阵才能够毁去,”弓尤说。
蓝银说,“开启祭坛必然凶险异常,但我们又不能够冒险提前开启,否则谁也不知道只有一面的阵法被触动之后,我们会遭到怎样的反噬。”
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的凝重,人鱼族在这经年无休无止的战斗当中,族人已经所剩不多,但所剩下的人鱼族,无论雌性还是雄性,都是悍勇无比的战士。
弓尤把视线转向凤如青,“现在所有的有魂之人都已经被这祭坛所诅咒,只要出了冥海大阵便会化为飞灰,唯一无魂不受这诅咒影响的便只有你,所以出冥海去毁另一部分阵法的人只能是你。”
凤如青点头,“交给我。”
弓尤却摇头,“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冥海之中邪物无数,我们来时的路就已经走了几年,现如今熔岩兽几乎每隔两天便会袭击一次,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年能够等待。
“这冥海曾经也是人鱼族的栖息地,没有人比人鱼族更了解冥海,你需得带一个人跟你一起,协助你对付冥海当中的邪物,到时候他可以不出冥海大战,并不会应验诅咒。”
凤如青说,“我已经比刚进入冥海的时候强悍了很多,我不会用那么久,自己一个人没有关系,主力必须得留在这里,祭坛开启之后,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
蓝银这时候接话道,“我跟你一起,我护送你出冥海,在岸上我不及你的速度,但是在海中我能够跟得上你,我也了解冥海当中的那些邪物,我曾经到达过海上,知道从哪里走,能够用最快的方式出冥海。”
凤如青是真的不用谁护送,冥海之底才更凶险,以她如今的能力来说,海中那些邪物根本奈何不了她。
但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于风雪也开口说,“如果要保证冥海之上和冥海之底的阵眼与诅咒一起毁掉,我们必须随时知道对方的动向,人鱼族有通信圣物,名为天地螺,无论距离多远,都能够对话,但除了人鱼族之外,无人能够使用,所以必须让人鱼跟着你。”
于风雪是十分不愿意跟蓝银分开的,好容易才把人硬搞到手,若不是因为人鱼族面临绝境,已经顾及不上什么族长担负繁衍之责,蓝银是绝对不会松口答应她的。
这才甜蜜了没两年,于风雪真的是片刻也不想跟蓝银分开,此行如何凶险根本无需去揣测,这种翻天的行为,在原著里也根本就没有。
他们成,未来不可预料,他们若败,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战与不战都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由不得他们选择了。
“既然蓝银熟悉路,又会用天地螺,那蓝银跟我一起去,”凤如青说,“到如今不宜耽搁,我们即刻便动身吧。”
凤如青说着,率先站起身,然后同时有好几双眼睛幽怨地看向她。
他们才从熔岩大地之下出来,气都没松上一口。
尤其是即将分开的两对,好歹要有个依依惜别的时间。
弓尤伸手抓住凤如青,眼中的幽怨几乎要化为实质爬出来,控诉这无心的女人。
“明日明日,明日一早你们启程动身,”弓尤说着,拉着凤如青的手便走。
蓝银对着族人们说,“伤员回去休息,其余人轮流戒备,熔岩兽随时会袭击,到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阵眼和祭坛,若是这荒芜之地当真有人一直在看着,现如今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我们,我们片刻都不能松懈……”
蓝银正说着,被于风雪从身后捂住了嘴,于风雪对着众人说道,“好好休息多吃东西,大家就地散了吧……”
话音未落,她就拉着蓝银,朝着远处专属于蓝银一个人的小池子的方向去了。
弓尤拉着凤如青回到小屋子,便抱着她不松手。他不会撒娇,基本上也不会说什么软话,快三年了,凤如青知道他这样抱着她不松手的时候,便算是撒娇了。
她回抱住弓尤,跟他相拥着在地上小幅度地晃,这小屋子修过一次,但还是越来越破,可身处其中十分的温馨,三年来,两个人无论面对多少凶险和疲惫,一回来都会被抛在这小屋之外。
这里是两个人的安乐窝。
凤如青和弓尤沉默地相拥,许久了弓尤才说,“若是打破海阵失败了,你便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弓尤说的这话,声音是闷在凤如青的肩头上的。
若是这一次失败了,并不同于从前,无论是冥海之底的熔岩兽,还是天上那帮随时在窥探着他们的神仙,都不会放过荒芜之地的任何人。
弓尤不希望到时候凤如青再回来了,不想让她看到他死得难看。
凤如青听了,无奈地撇嘴,摸着他的长发,拍着他的后脊,“大人,不是说好了出去要娶我吗?”
“大人要失言吗?”凤如青问。
弓尤原本因为要分别的浓重悲伤情绪,被凤如青这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抬头,双手捧着凤如青的脸,对她说,“你说的,你等我,到时候我要将整个黄泉鬼境都铺上红,让整个鬼境都知道你嫁我!”
凤如青想象了一下那群鬼乱舞的场面,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配合地点头,“好,大人,一言为定。”
弓尤捧着凤如青的脸吻下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但弓尤永远对凤如青保有用不完的激情。
龙做伴侣确实是世间难求,别的不说,这些年凤如青在床上都很饱,甚至觉得自己被养得需求比从前多很多。
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耻,寻求愉悦这件事,是七情六欲中仅次于吃饱和睡好的一件。
两个人酣畅了一番已经是后半夜,他们相拥着聊天,亲昵地说些体己话,当然,说话的大部分还是弓尤。
凤如青听得耳朵起茧,平时弓尤唠叨,她都会大被一蒙倒头就睡,气得弓尤恨不能蹦起来踹她,不过今天她格外有耐心,弓尤细细碎碎的说什么,她都听着,还时不时地应和。
“蓝银是人鱼族族长,你别以为人鱼族很脆弱,他们在海中是王,连龙都敌不过,你只管将大部分邪物交给他处理,使唤他不需客气。”
凤如青嗯了声,说道,“这是你第三遍说了,我真的记住了,我会使唤他的,使劲儿使唤。”
弓尤顿了顿又说,“这一次你们要一次性地出去,没有须弥小世界能够休息了。”
凤如青又点头,十分耐心地“嗯”了声,说道,“我现在的能力,没有须弥小世界,也没有关系的。”
弓尤又说,“那你在水下能呼吸吗?你已经好久都没有长时间在水中,会不会忘了?”
凤如青叹口气,“忘不了的,祖宗,”凤如青说,“我在水下不会呼吸,已经早就记住了,我保证不会为了呼吸去亲蓝银,你还担心什么?”
凤如青直接戳到了弓尤正担忧的地方,弓尤觉得有些羞耻,但又理所当然地抬下巴,“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你这么配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休息吧,”凤如青转身抱住他的腰,在他紧实的腰腹上掐了掐,“你太紧张了,不过暂时分开一会。”
凤如青将这天大的事情,说得像是明天的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云淡风轻得好似他们只是短暂地分开一下,很快就能再见。
弓尤生性暴躁易怒,但和凤如青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能够轻易地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弓尤喜欢这种说法,他也躺好,平复下来,抓着凤如青的手闭上了眼睛。
好久,他才说,“我还是有些害怕。”
凤如青并没有睡,这分别的前一夜,她也不是没有不舍的情绪,谁也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她唯一知道的是,就算开不得海阵,她也不会真的如弓尤说的那样离开,她会回去找他的。
她知道弓尤是在逞强,他希望她独活,也希望她同他同生共死。
凤如青回握住弓尤,说道,“我们会成功的,我有预感,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便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预感,对危险的预知很准确。”
凤如青说,“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弓尤没有再说话,而是紧紧攥住了凤如青的手。
他盼着天亮,盼着这一切都快些结束,盼着像她说的那样,短暂地分开就会重逢。
却又盼着天这样永远黑下去,他可以什么都不必去想,就这样跟她窝在这冥海之底的小破屋子里面长相厮守。
可黎明终将会到来,人也总是要往前看。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鱼族的人,全都聚集在水天之境的前面,送凤如青和蓝银出荒芜之地,进入冥海。
天地螺分为两个,原本是有三对的,现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对,蓝银带在了身上一个,剩下的一个便给人鱼族中一位年长些的战士带着。
他生着一身暗青色的鳞片,名字叫青鳞,沉默寡言,伴侣丧生在熔岩兽之口,是人鱼族除了蓝银之外,能够带领族人战斗的战士。
蓝银此次不能亲自带着人鱼族下去,昨夜便已经任命他为族中长老。
青鳞带着另一半天地螺,负责从天地螺之中,听从蓝银的调遣,在他们到达了冥海边缘那个岛屿上的祭坛之后,再带着族人进入熔岩大地之下的祭坛,好确保能够同时破坏诅咒和阵眼。
凤如青和蓝银劈开了水天之境,即将要进入冥海的时候,弓尤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拉着凤如青当着众人深深亲吻过,才神色担忧地放她进了冥海。
这时候无人去嘲笑这临别之吻,因为他们都知道,或许这一吻,便是诀别。
而于风雪一直在扯蓝银,分明是也想来一个,但蓝银面容冷肃,根本不回头看她。
等到他和凤如青进入冥海之后,于风雪失望且嫉妒地垂头的时候,蓝银却甩动鱼尾,突然出现在了水天之境的那一头。
这水天之境并不是很透明,但一张脸贴上,一只带着蹼的修长手掌按上,里面还是能够看得出的。
于风雪立刻上前,将手覆盖在蓝银的手掌之上,没出息地掉了眼泪,又撅着嘴唇凑上去,蓝银银白色的长发在海水中漂浮,有种极其壮丽的美,他还是那张木然的脸,这一次却没有躲开。
于风雪隔着水天之境亲了亲他,而后闭上眼睛将脸贴在镜子上,不过待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蓝银已经跟随着凤如青深入了冥海之中,极速朝着上方游动起来。
凤如青早已经不是当初入冥海之时的她,这些年她的能力更加强横,在水中速度快到几乎所有的邪物都追不上,根本避免了交手。
而她也是到如今,才明白为什么弓尤说人鱼是海中之王,凤如青丝毫没有放慢的速度,蓝银不仅没有被落下,甚至还会时不时地超越凤如青,将她前面试图阻拦的邪物撞飞撕碎。
两个人在幽深的,光线昏暗的海中极速上行,没日没夜,无休无止,中途的遭遇战也几乎是碾压式的,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凤如青动手,蓝银便已经将对方撕碎。
他的尖利指甲,甚至能够将比他体型大十几倍的骨鱼的骨头瞬间割裂,唯一两个人遇见比较麻烦的,便是成群结队的食魂鱼。
这东西影响不到凤如青,但蓝银终究是个有魂魄的,这一次轮到凤如青去护着他,将自身的本体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态,看得蓝银震惊不已。
不知这样行进了多久,没有时间的记录和流速,天地螺的对话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们不敢轻易地使用。
只有蓝银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他们会暂时凝滞在海中,凤如青也趁机休息,剩下的时间,几乎不浪费任何一秒钟,他们都在疯狂地上行。
而他们无论速度多块,跨过冥海都需要不短的时间,留在冥海之底荒芜之地的众人过得也一点都不轻松。
或许是窥视之人察觉了他们的意图,试图将他们全部弄死,熔岩兽的袭击频率越来越高,从两天一次变为一天一次,后来甚至变为了半天一次。
在频繁的退敌当中,弓尤和于风雪也硬是磨出了默契来,他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只有她,而她和人鱼族能够依赖的人也只有弓尤。
好在于风雪的重剑从来不是摆设,哪怕是拼到呕血,也没有一次让弓尤的龙头被水天之境给伤到过。
但是哪怕熔岩兽攻击得如此密集,受伤的人从来没有间断,他们也收不到凤如青和蓝银究竟到了何处的消息,所有人,包括族中的老幼,全都没有灰心过,全都加入了战局。
一次次迎战,一次次退敌,熔岩兽越发的强大,高大,喷发的熔岩也越来越多。
照着这种情形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甚至熔岩还未真的蔓延到栖息地,这片唯一的净土,便会被熔岩兽喷出的熔岩彻底侵蚀覆盖。
到那时候,人鱼族便再无立足之地,真正地走到了绝境。
他们每一天都在星火和炙热的炼狱之中,盼望着天地螺响起。
而承载着整个人鱼族希望的凤如青和蓝银,也正在没日没夜地上行,邪物似乎受到了谁的操控一般,无所不在地阻拦在两个人的前面。
凤如青和蓝银每一次都是用最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冲过,实在冲不过,换个角度冲过,力求节省最多的时间,哪怕被撕咬了也懒得回头交战。
海中没有日夜,凤如青每一天唯一看到的亮光,就是蓝银在海中依旧散发着浅淡银光的鱼尾。
真美,她有时会想,这样强悍又美丽的生物,怪不得于风雪连修真界第一仙首的风光二弟子都不做,偏要死要活地追到这种鬼地方来。
而蓝银在日复一日同凤如青的同行中,终于也发现,这个邪祟强大到难以思议,甚至不需要休息。
她仅有的几次本体损耗,都是为了护着他,怨不得连已经身为天界天帝之子,黄泉鬼王的弓尤也过不去她美人关。
他们也在这满是邪物和危机的海底磨练出了默契,这默契推动着他们不停地,不停地前行,无论多么可怕的邪物聚集也无法阻拦。
他们不知道这样高速地行进了多久,终于在这幽深邪恶的海中,窥见了天光。
与此同时,冥海之底的荒芜之地,几乎完全变成了荒芜之地,几乎大部分的栖息地沦陷,熔岩兽无时不刻不在攻击他们。
弓尤已经许久没有休息,每一次盘踞在唯一的一片净土上,护着人鱼族小憩的时候,他的梦中全都是那个拥有暗红色长发,笑起来比狐狸精还要勾魂夺魄的邪祟。
他们已经只剩下这一片湖水还存在着,其余的地方全都覆盖上了熔岩,而这一片湖水,因为周遭熔岩的覆盖,温度开始升高,也已经不再适合人鱼族的栖息。
他们几乎到了绝路,弓尤的龙鳞残破难看,他却已经不在意了,会让他在意形象的人根本不在这里,他丝毫也不遮掩。
而同他配合最多的于风雪,经脉也不知撕裂了多少次,她的境界竟然在这种状态下又进境,可惜灵力稀薄,她吸取的都是熔岩的热浪,弓尤瞧着她眉心隐隐出现火焰堕纹,怕是已经要魔障了。
人鱼族到如今所剩的数量,已经不足弓尤与凤如青最初进冥海时的三分之一,走到如今,他们几乎是站在了这熔岩大地的炼狱正中心,可所有人的心中,都抱着一丝从未曾磨灭的希望。
而带着这希望的两个人,终于从冥海当中钻出了水面,看到了头顶上真正的蓝天。
那一刻,两个人经久麻木的脸上还未等变化出什么表情,迎接他们的便是缚仙网——
凤如青只觉得全身的骨头缝都被插入刀子一般的疼痛,过后,便失去了力气。
她身侧蓝银更是受伤严重,比熔岩喷上还要厉害,身上的焦糊气味就在凤如青的鼻翼,闻起来引着许久没吃东西的她泛起阵阵恶心。
而腾云悬在高空之中,手中提着缚仙网的绳索,垂头看着凤如青和蓝银的人,用一种极其轻蔑的声音说,“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地仙要捅破天去,却原来不过是一条罪龙,一个邪祟,还有一条半死的鱼而已。”
这人说着,还伸手颠了颠这网,凤如青和蓝银两个人的重量,在他手中却轻得像两个蝼蚁。
这人看上去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仙君模样,身上却莫名有种令人无法逼视的神性。
凤如青看了他两眼便双眸垂泪,但她还是执着地扒着缚仙网盯着他看。
她身边的蓝银很显然受这缚仙网的影响特别大,痛苦地闷哼着,凤如青侧头看到他肩膀的地方已经被腐蚀的皮肉,顿时眼中更冷。
“福寿君,你看,这个小邪祟竟然能够直视我。”
这仙君像是说着什么新鲜事一般,提着凤如青到那福寿君的面前,“你瞧,她身上竟还有这么厚的功德,待她被我这网腐蚀掉,这功德你我分了,你且放心吧,这片冥海的天,翻不了的。”
那福寿君看上去是个中年男人,胡须很长。
凤如青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面前这个提着缚仙网的神仙,问道,“你们是封印这冥海,献祭人鱼族,现如今还试图掩盖事实,欲将我们都赶尽杀绝的神之中的两个吗?”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尝试着去突破缚仙网,反倒是看似束手无策地扒着网边,问出了这些话。
那两个神仙愣了下,便同时笑起来,他们并没有因为凤如青说的话生气,或者感觉被冒犯,仙人怎么会跟蝼蚁计较?
只是提着这缚仙网的神仙突然身上神光大盛,凤如青看着他,眼中灼烧疼痛如刀割,两行血泪落下来,但她仍旧没有闭眼和躲开,死死地盯着这两个人。
继续问,“是吗?”
提着网的神仙很显然有些惊讶她竟然没有躲,嗤笑一声,“无知邪祟,还妄想翻天去,人鱼族献祭乃是他们族自愿,天裂之事非同小可,又岂是你等能够干预的,速速受死!”
这声音如洪钟敲在耳侧,凤如青耳朵霎时间也流下了血,脑中嗡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