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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惨叫声与咒骂声持续了很久,桑红衣等人就那么坐在大阵外的地上,互相聊着各种不着调的话题。
他们大多都不往阵内去看,那种惨烈的景象容易给人造成心理阴影。即便是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的他们,也会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是善,是恶,苍天总是有眼的。
当然,苍天是不是真的有眼他们谁也不知道,但是,桑红衣是有眼的,她觉得屠杀村民炼制怨灵体的行为就合该尝尝十八层地狱的滋味,于是公主进了十八炼狱阵,被公输弈好一顿折磨。
当大阵消失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这样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如同眨眼,但在公主的心中,仿佛时间长的没有尽头。
不,她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了。
她是什么时候遭受的折磨,遭受了多久的折磨,这种事情已经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了,或许应该这么说,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全身都是放空的,虽然那种疼痛如此难忍,但是被折磨多了,也渐渐感到麻木。
当十八炼狱阵消失的时候,便是十八层地狱的折磨全都尝试过一遍的时候,那公主看起来虽然完好无损,不缺胳膊不缺腿,但是脸色却是惨白,毫无人色,整个人都变的空洞、呆滞、木然,与初时那个大叫着贱婢,甩着鞭子恣意飞扬的公主相比,眼前的这个人如同死去了。
而不久,她就将真的死去,葬身于火海之中,也要尝尝这被烈火灼烧的痛苦。
公输弈的神色渐渐清明。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自己原本出身大户人家,可家道中落,便搬来这村子居住。
初时,村子里的人并不喜欢他们一家,欺凌的事也常有发生。但是,待到大家渐渐熟了,关系却越来越好,多年以来,他们的家族也已经完全的融入这个村子之中,成了村子的一部分。
他想起自己不甘心被人压着欺负,便一心想修仙,可却迟迟找不到门路。
他想起自己的零用钱,多年积攒而来,却被一个老骗子悉数骗走的不甘心,想起自己夜里唉声叹气的入睡,一早醒来又是活蹦乱跳。
他其实挺喜欢村里的生活,与世隔绝算不上,但也胜在安静,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无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喜欢不喜欢,村里的人都是直来直往,活着不累。
可是他总是不甘心自家败落的如此窝囊,怨恨那些官宦大家随意就能欺压良民,就想着若能修仙,成了飞天遁地的仙人,就能放肆的出手教训那些人,给爹爹讨一个公道。
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一切全都成了泡沫。
整个村子被大火付之一炬,如果不是他进了山没回来,他应该也是那些怨灵里的一个了。他会被烧的黑漆漆看不清面目,灵魂永无救赎之日,永生永世束缚在这世间,成为没有思想只有破坏本能的怨灵。
而他,最终也还是死了。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即便他死了,也还有机会亲手报仇。
当思绪渐渐回归身体,公输弈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似乎很大。他已经能够重新的控制这具原本就属于他的身体了,但是,他没有疼痛感,闻不到花香,尝不到滋味,即便身体再次受到重创,他也感受不到疼痛与舒适,甚至没有了恐惧。
他变得不像个人了。
他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人了。
亲眼看着那个女人葬身火海,被烧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觉得痛快。
很奇怪,明明他几乎要失去情绪,却还能感觉到痛快与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大阵外席地而坐的五个男女。
再然后,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某一个女子正是在大街上拦住她说要收他为徒的那个女骗子。
他现在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人不是女骗子,而是他一直以来都很羡慕很憧憬很崇拜的修士。
凡人眼中的神仙,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他以前一直想要成为那样的人,而如果他在她说要收徒的时候没有因为当初那老骗子的阴影而下意识的认为对方也是骗子而拒绝了的话,恐怕他现在也是修士了。或许还能赶得及救下村里的人。
只可惜,他们来的太晚,她们来的时候,村子已经没了,村民已经全都遇难了,而自己也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呢?像自己这样的存在,在寻常人眼中如同魔如同鬼,是被害怕与厌恶的存在,那在修士的眼中,又该视自己为什么东西?他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公输弈知道自己应该逃的,可他无处可去。
这里是他的家,但是已经没了,自己变得不人不鬼,又无家可归,逃又能逃到哪里?
何况,对方帮他报了仇,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对方的那个阵法,他根本无力与那个杀他全村人的仇人抗衡。既如此,哪怕对方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完成了复仇,只觉得再没有遗憾的公输弈就那么自大火之中走来,而后停在了桑红衣的眼前。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小小的身躯看起来如此倔强,即使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破破烂烂,但对方的灵魂却已经不是孩子了,他拥有着无数人的灵魂加身,有着不输于大人的思维与理解能力,但本质上,他依旧是个孩子。
“你不逃吗?”桑红衣看着公输弈,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在她看来,这就是自己的下一个徒弟了,看他的神情灵动,一点也不死板,她就知道,公输弈的怨灵王之路已经进化完成,不需要她再费事的为他启灵。
但是,这样有利也有弊。固然不需再费事为他启灵,但他自己完善了灵智,就代表要收服他就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逃了。”公输弈平静的说道。
“为什么?”桑红衣心思一动。
“无路可逃,也无处可去。你帮我报了仇,我这条命任你处置。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去到哪里都是被人喊打喊杀的命运,我不想过那种偷偷摸摸如同丧家之犬的生活,所以,即便死在这里,死在你手上,也好过死在别的不认识的人手里。至少,你为我报了仇,为全村人报了仇,如果不能活,至少死在你手里也是一种结局。”公输弈说起话来就像个小大人,可惜身子依旧就那么点高,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桑红衣顿时就笑了,道:“你倒是看得通透。所以,如果我要杀你,或将你炼制成邪器,你也不反抗?”
“我不反抗,你随意。”公输弈认真的模样在众人看来还有点滑稽。
“既如此,那我若要你拜我为师你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了?”桑红衣对拜师的事念念不忘。
公输弈却愣了一愣,随即皱着眉道:“你要收我为徒?”
“怎么,我看起不像是认真的?”桑红衣笑着道。
“我对自己的情况虽不算了解的透彻,却也知道一些。”公输弈却一直皱着眉没有舒展道:“我这种情况,应该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邪体怨灵王,无论是灭杀还是炼制邪器对你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好处,你何必非要收我为徒?”
“千金难换我喜欢。我就是要收你为徒,我就觉着你该做我的弟子,犯法?”桑红衣笑着,但看在公输弈眼里却看不懂她笑的含义。
说什么犯不犯法,凡人的律法又如何能束缚住神仙?
大临朝本是修仙皇朝,上层的人物无一不是修仙者,但下面运转国家各个层面的官员却以凡人居多。而皇朝颁布的律法束缚的也只是凡人而已。因为如果都按着修仙者的逻辑来管理国家,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而修仙者之中,哪来的什么律法?
“你不必收我为徒,我可以发誓效忠于你,对天道起誓永不背叛你。我会成为你的影子,替你做任何事,不惧死生,不会退缩,因为你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心甘情愿为你所奴役。”公输弈的表情很认真道:“你若不信我,可取我魂火的一部分,我若有害你的念头,你可随时了结我。”
桑红衣叹着气,有点不耐烦道:“你这熊孩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拜师,快点,我还急着去收你师妹为徒呢。”
公输弈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承认,这一瞬间,他有了情绪,一种名为欢喜的情绪。
即便到了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却依旧有人不嫌弃他的鬼样子,放着送上门的奴隶不要,却偏要收他为徒。
他是见过人心险恶的。如果没有那次大街上的相遇,可能如今桑红衣说这样的话他依旧还要怀疑她的动机,但是想想那日她在大街上遇见他,拦住他时的兴奋的模样,口口声声问自己要不要拜她为师,他想,她其实是真的很想收他为徒吧?
只可惜,他被那老骗子骗怕了,直觉上就觉得对方有病,干脆就跑开了。
如果那日他答应了她,真的拜了师,今日的他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么今日她为他报仇,不惜浪费一张那样贵重的阵法,应该也是因为她将他当做了她的弟子吧?
公输弈惊喜的发现,他又多了一种感动的情绪。
每一种情绪的恢复,于他而言,都觉着像是离着人更近了一步。虽然他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熊孩子你给我跪下!非得我亲自动手帮你跪吗?”桑红衣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这熊孩子是怎么回事,心甘情愿当她的奴隶,让他拜个师却这么难吗?
能毫不费力的收获一个奴隶自然是好事,可是桑红衣却不能答应啊,这多不划算啊。
收个奴隶,公输弈也就只是个奴隶,关键时刻固然悍不畏死的冲锋在前,可以成为她的好帮手,可是若是收了徒,他不仅一样不能背叛她,关键他的成长还能帮着修复万物之书。
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现在身上最为神秘也最重要的就是万物之书了。可以说,没有万物之书,就绝不会有今天的桑红衣。
而万物之书越强大,她就越强大。收一个徒弟,万物之书就能恢复一部分能力,这么好的机会,她会将此浪费到一个奴隶的身上吗?
收了徒才是最划算的,简直就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一举多得,她傻的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公输弈见桑红衣坚持收徒,心中也是感动,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情真意切的到了一声:“师父。”
“乖。”桑红衣突然有了一种在养儿子的心态,因为以往收的徒弟大多是比她自己岁数还大的,如今收了个这么小的,心态完全就不一样了。
一系列例如交换精血、传授功法这样的流程之后,几人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桑师妹,你究竟是什么修为?”君不负冷不丁的问道。
桑红衣一顿,敷衍道:“君师兄不是能看出来吗?”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那个公主可是大圣境巅峰的修为,真打起来,与我也差不了多少,你能轻松碾压她,就绝不可能是大圣境初期的修为,甚至于,你的修为可能在我之上,难道你晋级圆满境了?”君不负怀疑的眼神有些尖锐。
桑红衣身上肯定有隐藏修为的法宝这是一定的,这种法宝很多人身上都有,即便是他也有。
当初桑红衣从神皇境初期,经过万象之森一行,一跃成了大圣境初期,如今看来,战力还在他这个大圣境巅峰之上,要么她也是大圣境巅峰,且可跨阶对战,要么干脆已经晋级圆满境,甚至可能还不仅仅是初期那么简单。
“什么?那么说来,我不是要叫你师姐?”夏凡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蔫儿了一半。
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师妹了,还是个美人师妹,转眼间就要改口叫师姐了吗?这也太惨了!
“君师兄,我现在就是大圣境初期,所以还可以继续当你需要好好疼爱的师妹。你说是不是?”桑红衣耍了个赖。
“真的吗?我还可以继续叫你师妹?”夏凡大眼睛闪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