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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郡县的府衙只有几个小吏在昏黄的烛火下抄抄写写,看到有人进来,起身询问来历。
车护卫亮了王爷令牌,几人惶恐下跪。车严身后那人撂下斗篷帽檐,纵然光线晦暗,可惊人姿色顿让整个室内蓬荜生辉,小吏们哑了一般只是伸手指了指里面的方向,告知来人扣押宇文氏女眷的地方。
通往地下的小道黑暗阴湿,萧子莫只听说是人质一直都在府衙里看管着,倒没想条件如此恶劣,和关押囚犯的地方并无二异。
几十年前,宇文泰逃出了关中,他慌忙出走,未来得及带走一些宇文氏的女眷,其中,便有当今北周大司马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和姑姑宇文氏。此后,宇文泰在长安拥立元宝炬为帝,建立西魏,与东魏势如水火,这些女眷就长年被禁锢在了晋阳。
谁都未料到,宇文护如今成了北周新贵,把持朝政,呼风唤雨,连八柱国中的独孤信和赵贵联手想除了他却失手,反被坐实了谋反的罪名而丢了性命。宇文泰三子孝闵帝宇文觉与大司马宇文护起了冲突,被迫退位,一月后被杀,宇文觉新扶了上位的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便也是大权旁落,处处受制于人,剩下的六柱国与十二将军为代表的关陇贵族集团,现如今也是无人敢和宇文护挑明了起冲突。宇文泰一世英豪,大概也未想到他过世之后,自己的儿子们便这样过着忍辱负重的日子。
一间阴暗的屋子,有个老妇在油灯下纳着鞋底。
她衣着简陋,可神情傲然。听到有人来了也不起身,倒是坐在草堆上的几个年轻些的女眷跑了过来,抓着牢房的木栏子,急急想看清来人样貌。她们一见不是府衙小吏,也不是晋阳太守,更是喜出望外。
“大人,大人,你来放我们出去吗?”一个长相柔媚的妇人头发上还有几根草秸秆,两只眼睛都是喜悦的光。脸上鼻尖都是灰扑扑的,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在油灯的晦暗光线下游离着空洞的视线。宇文嫣是宇文护的姑姑,也是宇文护在给北齐的书信中屡次提起的一个女眷。她是宇文护父亲的最小的妹妹,当年被关押之时才豆蔻华年。
宇文嫣凑近了瞧着萧子莫的脸,一下怔住了。她也是被关得太久了吗,见到个男人居然就这样看呆了,傻傻愣在那里,紧紧握着牢门的手不由地紧了紧,一股异样的暖流从脚底徐徐升了起来,一直流淌到她的心里。这间折磨了她那么多年,那么多个日夜的地下囚室里仿佛前所未有绽放出了活着的光彩和希望。她多大了?当年被北齐官兵捉住之时她才十二,现在便已经整整十八年过去了!
“阎夫人,宇文夫人,在下北齐高长恭,奉旨来护送诸位回长安的。”子莫寥寥数语,让这个根本不透气的地下室里万籁俱寂,随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连成了一片。那些在这个地方整整被折磨了那么多年的妇人们相拥着哭成泪人,萧子莫让车护卫开了牢门,一个个宇文家的女眷鱼贯而出,踏出牢笼一步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阎夫人,请出来吧,在下给诸位准备了住处。阎老夫人如果行动不便的话,我让我的护卫背你出去。”子莫看到那老妇身边有根粗粗的木棍,大概就是当拐杖用的。
阎氏听了这话,才慢慢抬起头,她看了看萧子莫,笑了一下,待那双鞋底纳好了,才收了手里的活,慢慢移动了身子。
宇文嫣回来搀起了阎氏,说道:“大人,我嫂嫂在这里呆久了,腿脚有风湿便不太能走动了,大人莫怪她。”宇文嫣怯怯说道,她习惯了这个晋阳府衙里的人对她们百般羞辱,折磨虐待,真害怕阎氏便要惹这大人不高兴了,便急急挡在阎氏身前说道。
“恩,那便慢慢扶着阎夫人出去吧,车护卫,帮老妇人把桌子上的针线和鞋底都拿上,等会送到阎夫人的房里去。”子莫微笑说完,便请阎氏先出了牢房,让车严收了收囚室里女眷们的东西。
宇文嫣扶着阎氏,回头偷偷瞧了眼子莫,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这位高大人真是个好人啊。。。。。。她便没见过这么宽和的北齐官员。
“嫣儿,你等会和嫂嫂我一间房吧。”阎氏拍拍宇文氏的手,说道。
“恩,等会我给嫂嫂你替换一下衣裳。”宇文嫣点头。
萧子莫带着一群周国女眷入住了晋阳的驿站,王太守邀子莫去他的太守府入住,萧子莫拒绝了。
那些女子久未见天日,见着了好吃的好玩的顿时又是一阵恸哭。萧子莫命人去街上买了些女子的钗珠衣物,还让客栈烧了热水给她们清洁身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贵公子带着妻妾出游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女子围了子莫里三层外三层好几圈,都频频行礼道谢。
“大人,这北周的女眷我们送还便可,不必侍候得如此周到的。让那宇文护知道,还以为王爷你怕了他了。”车严持刀,眼带寒霜,在他眼里,周国和齐国便是死敌,这周国的女子便也是异类。
“车护卫,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何况是敌国的女眷,她们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里已经受够了苦楚了,现在可以回家,便让她们好好打扮一番,体体面面见家人,这也算是北齐的浩荡皇恩了。”子莫说道。
“兰陵殿下真是宅心仁厚,不,应该说是菩萨心肠,我车严便没见过如殿下这般的皇孙贵胄,遇到您真是她们的福气!”
“车护卫,你我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便不必如此生份了。拍马屁的事情便留给别人做吧,我知晓车护卫你武功高强,有空不如陪我喂喂招,我许久未和人过招了,觉得身子骨都迟钝了不少。”子莫笑言。
“是!属下遵命。”车严领命道。
车严是子莫封了王以后的兰陵王手下的亲兵首领,随行王爷身边保护其安全的护卫长,性格冷峻,武功高强,就是性格一丝不苟,对萧子莫毕恭毕敬。子莫刚封了王爷,还完全没有那架子端着,倒是车严时刻板着一张万年石头雕出来的脸孔在她眼前左一句遵命右一句谢恩的,分分秒秒提醒着萧子莫不可太随意了。
第二日,王太守没想到兰陵王一行会先出发去了长安,顿时松了一口气,本来还怕打造兵器的时间不够,现在算来,鱼目混珠还可以多锻造些好的武器以防万一。等兰陵王回来,把好的那些派发给士兵,等兰陵王走了,把一部分铁器卖了出去换些真金白银,然后让司农李大人动动脑子,就是又有进账入了荷包了。
王太守笑逐颜开,兰陵王到底年轻,且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啊,一些门门道道他未必会知晓,强龙难压地头蛇,王爷大人还是乖乖回邺城享福的好!
夜,长安,未央宫。
北周皇帝宇文毓坐于宣室殿的龙案旁,挑灯夜读,一边誊抄着汉学史书。
“陛下,司空大人来了。”一个小公公跑进来通传,宇文毓点头,说:“即刻宣司空进来。”
小太监退下后,宣室殿便进来一人,身材颀长,相貌堂堂。他比萧子莫两年前在邺城集市中见到时候高了不少,褪去了少年时的几分青涩,眉眼深刻,轮廓棱角分明。他的眸子黑如夜幕,可又淡雅如雾,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倨傲清冷疏离之色。
“臣宇文邕见过陛下,陛下万。。。。。。”
“好了好了,四弟,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行什么大礼!”宇文毓招手让宇文邕近到身侧,“坐下吧,宇文护的老娘快从北齐放回来了,他这几日盯我便没这么紧了,我们兄弟好不容易有机会说说话,便别见外了。”宇文毓把书简放于一旁,遣退了旁人,只留兄弟二人秉烛夜谈。
“是,皇兄。我近几日在朝堂上也听闻了此事,想来北齐便是幼主初登大宝,便想释放了人质和宇文护那奸贼签下不战文书,换几年的太平。”
“呵,连高家人都知道要休战便要求那宇文护,我这个皇帝终究在齐国看来也不过是傀儡啊!”宇文毓感叹着,不禁皱紧了眉头,郁结难舒。
宇文毓长得非常清秀,比起宇文邕多了不少儒雅的味道,身形瘦削,清润如玉,可人不可貌相,宇文邕深知他们兄弟便没有一个柔弱胆怯之人,三哥宇文觉自登基后便一心筹谋破了宇文护夺权揽政的格局,可壮志未酬身先死,被宇文护识破在先毒杀在后,连赵贵和独孤信两位柱国都被牵累其中而死。现在是大哥宇文毓坐了皇位,可他们兄弟便都明了,宇文护不除,他们便只是傀儡政权。
“皇兄,宇文护最近虽依着您的意思在全国通行了诸项新政,似有和皇兄你妥协之意,可是他迟迟不肯交出军权,便是贼心不死,皇兄您可一定要提防着。”宇文邕说道。
“四弟,我怎会不知他的野心。三哥被毒杀后,他宇文护便是顶不住朝廷重臣的悠悠众口,才会扶了我坐了这个皇位,可他安的是什么心,其实昭然若揭。现如今,柱国和十二将军中,竟也无人肯为朕正朝纲了。。。。。。”宇文毓一声叹息,独孤信与赵贵大将军的死,着实震慑了不少想拨乱反正的重臣。
“皇上,臣弟今夜前来,便是想告知皇兄一个好消息。”宇文邕轻声说道。
“是何好事说来听听.”
“柱国大将军侯莫陈崇有意助皇兄一臂之力,只是二位柱国被宇文护杀害在前,侯莫陈崇将军说要谨慎行事,望陛下您能沉住气。”
“太好了!柱国他若真愿意与我们兄弟同仇敌忾,真是周国之福啊!你替朕传话给柱国将军,有他这句话,朕便是什么气都忍了,一定要好好等着时机,定杀那个宇文护奸贼措手不及!”
宇文毓双眼坚毅,在这重重十四殿的未央宫中盼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