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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洛阳守军朕都已经赏赐过了,可是有遗漏之处?”高湛漫不经心问道。
“是,柔然外臣慕容冲和他手下的赤血铁骑部众在洛阳一役中战功卓著,可却没有任何封赏!”子莫恭敬言道。
“慕容冲?朕在洛阳的几日,可未曾听肖毅说此次洛阳之战柔然骑兵立了什么大的功勋,只是提到那慕容冲来洛阳借粮,肖毅说手中也没有余粮便打发他回去了,又恰逢周军大军围城所以这慕容冲困在洛阳城中。”高湛边说着边端了个棋盘出来,招手让子莫过去,子莫勉为其难凑近了一瞧,是白玉制的。
“如何?”高湛有些得意地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的反应。子莫看看那棋盘再瞧瞧高湛,竟从那张一贯冰天雪地的俊脸里看出了几分孩子气。
其实子莫下棋下得不行,这品赏棋盘的雅兴也是乏得很,况且他如今在和皇帝陛下说的是下棋的事情吗?!
子莫压着嗓子,轻轻说道:“嗯,不错。。。。。。”说完看了皇帝陛下一眼,高湛托着腮帮子扒在那棋盘之上拉长了狐狸般的眼睛看得人浑身都不舒坦。
“你可真够敷衍。”皇帝陛下竟在抱怨。
“我本就不爱下棋,更别说鉴赏什么棋盘。”子莫如实回答。
“坐下来。”高湛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旁处取来了两盒棋子,各个剔透,也不是凡品。
子莫看着这阵仗,长出一口气,他真不是来这儿下棋。
“臣想说关于洛阳一战封赏不公,肖毅瞒报军功一事。。。。。。”
“你赢了朕朕便准你的奏!”高湛甩了甩袖袍回道,邪邪一笑撒泼耍赖起来。
“这怎么可能!我可从来没赢过你!”急了,子莫手一抬就拍在那白玉的棋盘之上,没想这棋盘不止白璧无瑕竟还有一阵刺骨的凉。
嘶。。。。。。子莫不禁缩回了手,好像突然摸到了冰块一样。
“凉吗?”高湛歪头幸灾乐祸,乐呵呵说道。
“什么鬼东西,竟和寒冰一般。”玉是触肤生温,哪里还有这般冻人。
“好东西,由昆仑山的白玉雕琢而成,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宝贝!朕把这个送给长恭了!”皇帝陛下和颜悦色,洋洋得意,似是天大的喜庆。
“不要!”子莫一口拒绝,瞪着眼睛嫌弃地瞧了那白玉棋盘然后嫌弃地瞧了瞧皇帝。
。。。。。。
宣室内难得地一片寂静。似乎一枚针落地都能听得真切。
呵,长恭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本性毕露地在他面前直来直去?记得以前教他下棋,如若是输得太过惨烈这人便是这般情态。与平日里的沉稳持重判若两人,可他高湛就喜欢这样的长恭。随性而为没有拘束,天大地大哪里有那么多的章法规矩?
子莫说完发现高湛那直直的露骨眼神才后悔,他一着急又全忘了何为分寸和礼数。
“臣是说。。。。。。谢主隆恩,然。。。。。。”正要客套,高湛倒是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费力地说下去。
“长恭,别说了,陪我下盘棋。”高湛也不自称朕,只是挥手让子莫过去,高湛把一盒棋子放在棋盘的另一边,然后还比了比两根手指,子莫看到这个熟悉的手势便明白高湛又是要让他两个子。他教子莫下棋的时候一向如此,说是三子对对手不够尊重,一子不让凭着这实力的悬殊根本挑不起他的兴致,说来说去,高湛就是在棋艺上相当地目中无人。
子莫也不再说什么,坐在棋盘旁照旧先行了两子。
七月的日头当空,相当热辣。皇宫里的知了都是热得受不了,在殿外的大树上叫得让人心烦。
宣室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如同寒冰一般的白玉棋盘带来了凉气,对弈之时反而让人神清气爽,心绪都平和了起来。
“这是宋国使臣昨日才进献给朕的宝物,说是酷暑之中最为有益安定心神,本以为夸大其词,一试,方知不假。”高湛与子莫对弈,自然游刃有余,期间不时抬头看着对面那人,看着长恭或低头沉思,或纠结皱眉,心中好笑又不能表露在脸上。他日思夜想的人在这里,于是似乎三分心思放在了棋盘之上,其余七分都用在看那人的一颦一笑。
子莫落一子,抬头问道:“宋国?他们竟差了使臣前来?!”这宋国联手周国才与北齐大战一番,此时入邺城难道是求和?
“对,他们便是求和!”高湛也落了一子,说道。
。。。。。。子莫沉思不语,想到这晋阳和洛阳的战况惨状,周宋两国的暗度成仓,他便心头有怒火暗起。
“长恭觉得不该和?”高湛问他道。
“不,臣只是一介武将。。。。。。”
“高长恭,你少打官腔。”高湛横了他一眼,将子莫的一子围住然后提起收入自己的棋盒之内,吃了!
“我觉得这打与不打都是要慎之又慎的考虑,宋国此刻求和是因为与周国联盟瓦解自身难保,若让他们度过眼前危机保不准日后又背后捅刀。可是若打过长江,却又是不能冒然做的决定。多少北境的英雄豪杰艳羡南方的富庶,为一统天下便怀揣壮志挥兵南下,可是到头来别说江南,便是原本的疆土都被他人蚕食。。。。。。”
“长恭的顾虑都在情在理,祖相也是如此谏言。不过这回宋国小皇帝倒是亲自写了自悔书让使臣递上,说是一时被宇文护的谗言给蛊惑才做出兵犯大齐的蠢事。宋国求和的贡品已然在来邺城的路上,赔偿我国的钱财银两数目可观,进献之物更是件件珍奇,这白玉棋盘便是其一。”高湛抚着棋盘说道。
“万事以和为贵,宋国如是真心求和,长恭也为黎民百姓不再受兵乱之苦而觉得化干戈为玉帛乃是上策。”长江天堑,若是南攻如此容易,那么历来的汉室皇朝便不会一有危难就收拾细软,坐船逃到南地觉得自个儿高枕无忧了。
高湛听了,不语,继续下着棋,久久地才说,“我也不想再战,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离开我身边。。。。。。前方将士们都说你乃当朝第一猛将,可是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呆在我身旁,就是什么都不说这样陪我下下棋都好。长恭,我听说你在邙山独自抵挡宇文邕的大军你可知晓我。。。。。。”高湛吐了心思,猛地抓住子莫的手,手中所执棋子落了下来,棋盘上的棋子被拨乱呼啦啦地砸了一地,一盘残局,犹如他们之间的处境。
子莫一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高湛还要上前靠近,可见到长恭眉头紧拧冰封了脸色,后退一步正色说道:“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洛阳一战中肖毅将军领兵不力,不顾晋阳危难屯粮不救且目无国法军纪,臣请陛下能慎重考量这洛阳守军将领的人选,洛阳乃我大齐重地,这次能及时救援实乃大幸,若不亡羊补牢怕日后情况更为严峻。慕容冲受封于陛下您,理应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望陛下明鉴!”子莫说完,朝高湛做了揖便转身离去。
高湛双目黯然,看着子莫大步离开的背影只是愣愣对着那白玉的棋盘。
突然站起身来狠狠将棋盘推下了案台,眼睁睁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盘砸在了地上。
“陛下,您保重身体啊陛下!御医说您不可动气!”安瑞闻声匆忙进了宣室见高湛一脸寒霜怒意正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着。
“请陛下息怒!”见龙颜大怒,门外伺候着的一众宫女太监也都纷纷朝着高湛下跪,磕头道。
“滚!!!都给朕滚!!!!!!!”高湛的大嚷让离开不远的子莫紧紧皱起了眉头,那棋盘轰然落地的声响他听得真切,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既然已经做了决断,这次回来便该是好好有个了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午后,高湛大发了一顿脾气郁郁卧在那龙榻之上。
御前当值太监来禀报说是左丞相和士开求见。
“不见。”高湛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御医劝他要安心凝神才对他那喘疾有益,可惜念着佛经心里却是六根不净,只是更加寡欢压抑。
“陛下,和丞相说是清河那里来的加急文书。请陛下一定要审阅。”那公公又禀道。
。。。。。。高湛停了手中的佛珠把玩,翻身下榻说道,“让他进来。”
待公公领着和士开进来,高湛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挥手让四周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出了内殿。
“臣和士开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银发垂背,和士开恭敬在案台前跪下三跪拜。
“起来吧,这里也没旁人,不必拘礼。”高湛说道。
“谢陛下。”和士开微微一笑,起来了。
“如何啊?”高湛与那和士开心照不宣,直接问道。
“果真如陛下所料,河间王到了清河便与乐安王高励,丹阳王李祖勋私下会面,结党营私且另有三四十个地方官员参与集会,真是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请皇上即刻下旨将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和士开参道。
“只是普通集会,河间王也算是文襄皇帝之嫡子,神武皇帝之嫡孙,出了邺城去往清河这种小地方,地方官奉承巴结也是常事!”高湛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挑着长眉漫不经心说道。
“陛下,有人听到那丹阳王当即便是喊那河间王爷为皇上啊!此等罪状确凿,陛下怎么说是普通集会?!且不说丹阳王本在光州,为何会千里迢迢去了清河,便是在场的那几十个大小官吏也不是清河本地的官员,不少都是从各地赶到清河专程见那河间王。陛下,您可千万不能纵容啊,他们密谋造反之心真是昭然若揭!”和士开急切说道。
高湛低头不语,只是把玩着手中佛珠。高孝琬书生意气,他在邺城之中频频与那乐安王会面早有大内探子将他的举动上报,和士开顺水推舟把去清河的差事指给了高孝琬而那河间王却还浑然不知是一场圈套。
“行了,你下去了,此事朕自有主张。”高湛避而不下令,让和士开又跪下说道:“陛下,如此欺君罔上的大罪陛下为何不治那高孝琬的死罪!莫非陛下真是想卖长恭殿下一个人情所以连带着那高孝琬的谋逆之罪都视而不见?!”
“大胆!朕的决断何时需要你来揣测?!”高湛一掌拍在那龙案之上,大怒道。
“臣不敢!臣只是望皇上能以江山社稷为重,高孝琬的野心已然大白,陛下您姑息养奸定会养虎为患!长恭殿下是忠义之人,他为人臣子定当会体谅陛下的难为之处,那河间王高孝琬谋逆皇位证据确凿,陛下您将高孝琬治罪那也是秉公处理,长恭殿下知晓了,他若是效忠于陛下您,定当会大义灭亲!”和士开的眼睛冰蓝,似是一片肺腑之言道尽他的忠心。
呵。。。。。。高湛冷笑,原来他的左相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和士开,朕封你为左相不是让你来教朕如何做这个皇上的。。。。。。”高湛压着怒火沉声威吓道,他离开邺城之际,和士开便让高孝琬去了清河,期间种种高湛怎会不懂这和士开的盘算。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皇上能公私分明以我大齐社稷为重,万不可。。。。。。”
“万不可被美色迷了心智被那高长恭牵制,对吗?”高湛反问道。
“陛下既然肯提起此事,臣便冒着必死的决心定要劝劝皇上了。长恭殿下若是肯依陛下那便算了,如若他百般折磨您妄图将陛下玩弄在鼓掌之间,陛下定要断了对他的心思。陛下,您乃一国国君,切不可为了一昔爱恋做妇人之仁。高长恭乃是文襄皇帝之后,他虽不是嫡子可是如今在朝中的声势是水涨船高,晋阳洛阳大战,他兰陵王在民间更是声名显赫一时无二,民间一些粗野之人甚至不知我朝太子名讳却只知那兰陵战神高长恭!陛下三思啊,我和士开乃是陛下家臣,一生为奴为臣毫无怨言,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了陛下您的家业!臣所言所行若是触怒了陛下的龙颜,请陛下降罪!”
和士开眼泛泪光,言毕,死死磕了个头在地上,高湛不响,他便低着头没有起来。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高湛说道。
和士开抬头看着高湛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向高湛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和士开。”
和士开突然听到皇帝陛下在身后叫住他,连忙转身答道:“臣在。”
“右相几次上书要朕封后,可是你在后面煽风点火的?”高湛问他。
和士开跪倒在地上,几乎是哭腔:“陛下啊,我和士开哪里敢在陛下身后搞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让陛下不顺心,这事情真是那满朝文武几次送了奏本到祖珽处的,臣知晓陛下的心思,可是那些人怎会知晓,天天在朝上议论一国无后乃是有违人伦有违超纲,国无主母定当社稷不稳,皇上,我已然挡了许多折子回去了,可是。。。。。。”
“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祖相先前送来的皇后人选都有哪些,再递上来让朕瞧瞧。”高湛此言让和士开眼睛亮了亮,陛下这是想通了吗?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点头。
兴高采烈出了宣室,和士开迎面撞上了羽林卫骑都尉陈蔚然。
“左相!”陈蔚然抱拳行了一礼。
“陈都尉。”和士开回礼道。擦身而过,和士开看到陈蔚然手中的是一卷密信,该是上陈给皇帝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