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牡丹冠
翌日清晨,谢府之中。
谢珝与谢琯,并萧翌三人,在用过早膳之后便收拾停当,从府里出发了。
因此时正值盛夏,正午时便十分热了,清晨出游气候才正是舒爽,所以帖子上约好的时间便是早晨,以此看来,沈静水倒是个思虑周全的人。
虽天色还早,但街上的行人却是络绎不绝,一派国都之中的繁华景象。
谢琯坐了马车在后头,谢珝与萧翌却是悠悠地骑了马在并排行在前头。
谢珝今个儿穿了一件淡青的广袖衫,身姿挺拔,容貌佚丽,路人见状,皆不免要在心中叹一声: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萧翌还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可能是吸取了昨日的经验教训,因而并没有继续穿那件玄色袍服,反而换了一件圆领的蓝色团花袍服,外罩同色罩衫,端的也是一副俊美肆意之态。
不过若是有路人听到他口中的碎碎念,俊美少年公子的形象怕是就要打个折扣下来了。
只见他手中握着缰绳,面上懒懒散散的,口中还一直跟谢珝吐槽道:“沈行舟这些年在阳城到底经历了什么,怎的变化这么大?”
谢珝闻言便好笑地转过头看他,问他:“你还没见到他,就知道他变化大了?”
他话音落下,萧翌的吐槽更是停不下来,紧接着就道:“就看他选的这个让咱们一聚的地方,便能看出来了,想当年他提议的地方是什么?是泰康坊的千重园,现在选的是什么?一群和尚敲木鱼诵经的相国寺!”
说到这儿,最后来了一句总结陈词,首尾呼应,点明主题:“这变化还不够大?”
谢珝当然不可能跟萧翌说这其实是自己的锅,只不过是让沈行舟给背了。
便只是笑而不语,一派高深模样。
萧翌见谢珝这样,还以为是自己说对了,“哼”了一声便又道:“也不知道阳城是个什么地方,能把一个大好的勋贵公子给造成这样,回头等我有空了,定要过去见识见识。”
谢珝听到他这句话倒是笑了笑,偏过头同他出言道:“也不用等到有空,我听师父说,他准备等到我们乡试结束之后,便带着我们去各地游学,增长见识与阅历,说不定也会去阳城。”
“当真?”
萧翌闻言便高兴起来,又追问了一句。
“自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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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二人这般闲聊了半晌之后,这一行人总算是到达了相国寺的寺门口。
那门口立着的二男一女,不是顾延龄,还有沈行舟与沈静水兄妹还是谁?
萧翌动作利落地从马背上跃下,将手中的马鞭随意地扔给了自己身后的小厮,便朝那几人走了过去。
谢珝反倒在下了马之后,转过身走到马车旁边,掀开车帘,扶着谢琯从上面下来,待到她稳稳地立在地面上,才松了手,同她一块儿往寺门处走去。
等他们走到的时候,便见着萧翌已同沈行舟与顾延龄二人熟稔地说起话来,仿佛这四年间的生疏已在谈话间消弭殆尽了,谢珝见状也不免有些想笑,倒是不知这几个人谁更自来熟一点儿了。
不过等到他听见萧翌又在跟这二人推荐他的“画着好东西的扇子”时,脸色又不由自主地黑了下来。
谢琯走过来之后,沈静水便主动迎了上来,两个姑娘便手挽手地站在了一处,言笑晏晏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儿。
沈行舟虽还在与萧翌说着话,眼神却不由得已经飘到了一旁的谢琯身上。
她今个儿穿了件儿水绿色的流仙裙,外罩轻纱,更显身姿曼妙,亭亭玉立,只静静地站在那儿,便好似一幅写意的水墨画儿。
沈行舟的不专心旁人还没有发觉,但一直注意着他的谢珝却很快察觉,索性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步子,好巧不巧地挡住了沈行舟投向谢琯那边的目光。
沈行舟:……
监督严格的好友伫立在这儿,沈行舟也只得收回了视线。
萧翌与顾延龄对这边二人的一番无声的动作毫无知觉,还在一个劲儿地叙旧。
这个说:“翌哥儿,我们这么久没见,为什么你个子也长这么高了?”
那个闻言便毫无诚意地道:“长个子这种事也不能急,毕竟你还小,对吧?”
没错,顾延龄现在是他们四人之中最矮的,比其他人矮了有半个头那么多。
也难怪他怨念了。
等到这一番寒暄结束,萧翌便同他们道:“既然咱们人都到齐了,那就进去吧,都傻站在门口干嘛呢?”
他话音落下,沈行舟面色不动,仿若未闻,顾延龄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远方,也不说话。
这让萧翌不由得心生疑惑,遂将视线投在了谢珝身上。
谢珝见状,便冲他和煦地笑了声,随即开口道:“表哥先不用着急,还有一位没来呢。”
后面不管萧翌再怎么问这个没来的人是谁,他都不肯再开口,不免让萧翌对这位的身份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便也不再问,同他们一块儿等着。
好在这位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片刻之后,便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辆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的马车,其次则是围绕在马车边上的数位侍卫,各个面无表情,动作整齐划一,看这派头,并不难想象马车中坐着的那位的地位。
——定是不低。
萧翌在看见这个架势之时,便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长眉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事实也果然没让他失望,马车停下来之后,掀开车帘,一张芙蓉面便从里头探了出来,随即,一个身穿粉白棕裙,上绣百蝶穿花的明丽女子便从上面走下来,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全部挽髻,只梳起了一部分,余下部分直接披散在肩上,发顶带着个黄金制成的牡丹花冠,色泽纯粹,小巧精致。
只见这女子一双明眸灵动,熠熠生辉,看到他们一行人之后便走了过来,举止有度,落落大方。
正是崔后所出的独女,也是大永现今唯一的公主——景明公主杨茉。
不过便是如此明滟动人的一位姑娘朝这边走来,萧翌的脸色却始终不太好看,甚至有越来越沉的迹象,很明显是想到了当年被这位追着跑的那些不甚愉快的经历。
谢珝见状,便收回视线,轻笑不语。
但很快,萧翌就将怨念的目光投向了谢珝,聪明如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肯定是自家表弟搞的鬼,就是为了报那两把春宫扇的仇,要不然为什么他们几人相聚,里头还会掺着个杨茉?
景明公主走过来站定之后,众人便一齐同她见礼。
杨茉见状便弯了弯唇角,对他们露出个浅笑来,接着开口道:“不必多礼,说起来我同你们也认识了这般久,偏生你们还同我这般生疏,以后我们私下相处,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她没用“本宫”这个自称,确是想与他们几人好生相处的。
不过这类话,谢珝与萧翌几人在宫中伴读时,听太子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自然不会当真,便只是笑了笑,然后道一句“礼不可废”。
杨茉也是有些无奈,但也知他们一贯如此,便不再强求。
方才萧翌怨念的目光谢珝自是感觉到了,不过却是半分不为所动,反而在众人见过礼半晌之后,才同景明公主开口道:“既然公主也到了,不如我们都进去吧,还请公主移步寺内。”
谢珝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杨茉正在看向萧翌,心中不住地懊恼,早知道他今日穿的是这一身,那自己就不穿身上这件粉白棕裙了,应该选那件蓝色的窄袖胡裙的……
同大气的外表不同,景明公主在面对萧翌的时候,内里总是容易反复纠结,小心思险些藏不住。
毕竟,他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啊……
谢珝的话反倒是打断了她的思绪,闻言便收回了看向萧翌的目光,冲谢珝点了点头,便开口道:“谢公子说得是,那我们便一同进去吧。”
众人自是皆应了下来,相继踏入寺内。
只有萧翌的脸色,从景明公主出现之后,便一直都是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