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门口,看见爷爷低着头,靠在墙根站着,一帮领着丫头,抱着小子的妇女,在一个叫主任的头目指挥下,围着我爷爷骂。
我怒不可遏地刚要挤进去看看,却被小丽的妈妈使劲地拉了过去,推到了她家,插上门,说:“别出去,小心他们打你。”
“我跟爷爷准备今天煮老玉米呢,还要给小丽多分一份呢。”我着急地说道。
“别煮了,早都被他们抢光了。”
我扒着窗户看着,那帮可恶的女人和那些小球子们抱着那些玉米棒子走了,有个最坏的女人,捡起一个玉米棒子,剥开一看,没长籽呢,便很生气地砸在我爷爷身上,还骂骂咧咧地回头呸了一口。
“没籽儿,怨你们抢的早了,那也是你们头领给你分的,跟我爷爷有啥关系。”马勒戈壁的,我***的。
一会儿,没人了,爷爷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赶紧回家拿了大扫帚,颤颤巍巍地把那些玉米秧子,叶子,扫到路边远一点儿的地方,又把门前打扫干净。
这时,小丽妈妈才开开门,把我送回家。“别生气啦,不值得,就这世道,谁也不让你安生。快回家给孩子做饭去吧。”小丽妈妈愤愤不平地说道。
第二天,爷爷就病了,慢慢地,慢慢地,就起不了炕了。
爸爸来了,把爷爷送到医院去了,家里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每天放学,看看爷爷没回来,就到西边的路口去等着,爷爷就是从这里走的,要回来一定会从这里回来。
天气已经很冷了,我每天还要看看那几棵老榆树,看着新长的树枝,已经又生出枝杈了,像是一棵棵小树的样子,叶子掉光了,但不是人们撸光的,树皮还在,明年肯定还能活,只要结上榆钱,爷爷就会给我做榆钱窝窝,榆钱傀儡,榆钱糊糊,榆钱粥,榆钱疙瘩汤......
白天越来越短了,今天放学后,我没有回家,直接走到西边路口去等爷爷回来。
坐在老榆树旁边的大石头上,瞅一眼十字路口上那偶尔过往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爷爷,因为爷爷的身影我老远就能看得出来。
没有人过来的时候,我便看着身边的小榆树,终于发现了在一株枯枝的顶端,还有一片树叶牢牢地站在上面,我伸手轻轻地把它摘下来,小心地捧在手心里,然后,左手打开书包掏出语文书,像昨天一样把它也夹在了中间。
我忘了今天有没有过太阳,我也没记住今天早晨,是不是像往常一样迎着太阳,跟着垒球走到学校的。
我也没记住中午是怎么回来的,下午又是怎么去的。我的脑袋好疼,就是想不起来今天出没出过太阳。
腿上的小皮裤短了许多,坐在石头上就显得更短了,露出了妈妈用爸爸的旧背心改制的衬裤,只是下边的松紧带儿有点儿紧了,不过这样也好,更保暖一些。
十字路口好一阵没有过人了,就是过人也看不清眉目了。我站起来看看远处,也没人,只是风有点儿大了,刮起来的尘有些眯眼睛,打到脸上生疼生疼。
“妈你看,他还在那儿呢。”身后传来了喜平的声音。
我回头看看,喜平拉着他妈妈的手向我走来。
“孩儿啊,这么冷,别等啦,先去大娘家捂捂。”喜平的妈妈抓住我的手,拉我往回走。
我的犟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走。
“我就不信,这非得SD大娘才能拉的动你。喜平,拽他那只手”
我的手在喜平妈妈的手里,感觉到暖暖的绵绵的,有一种妈妈手的感觉,便无力抗拒地跟着到了她家。
家里很暖和,开着灯显得窗外更黑了,风卷着尘打在玻璃上啪啦啪啦地响,遛窗缝的纸条子起来一面,风从那窗缝中进来“嗡儿嗡儿呼嗒嗒”让人听了心慌。
天虽然黑了,喜平的爸爸还没有下班回来,在城里上中学的喜栋也没有回来,证明时间还早,我还想出去等我爷爷。
“我感觉的到,我爷爷今天一定会回来,我要出去等他。”我的犟劲上来了。
喜平的妈妈一把拉住我的手,“孩子,甭去了,你爷爷不回来啦,这么冷的天,再把你动坏唠,叫你爸爸、妈妈,咋活呀。”叨叨叨,叨叨叨的。
一会儿,我就被叨叨明白了,原来是,爷爷死了,爸爸、妈妈他们去埋了。
我拿了喜平妈妈给的一个窝头,回家了。
哭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当我睁开眼时,爸爸、妈妈在我身边,炉子也点着了,火很旺,家不冷了,身上也暖和了,就是静悄悄的,一句话也不说,也许是该说的都说完了吧。
还好,还有炉子上的那把铁壶,在少气无力的吱吱地响着,给这死寂的夜,添了一丝活气。
第二天早晨,妈妈做好了一锅面条,吃完饭,天开始亮了,风也停了,我戴上那个黑不溜秋的红领巾,挎上书包,拿上破垒球,就准备去上学。
好几天没好好上学了,没听到老师的表扬了,今天早点儿去,点点炉子啥的,要不然老师也没得表扬了。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洗脸了,妈妈帮我把脸和手都用香胰子洗的干干净净,把我的红领巾摘了下来说:“都成黑的啦,我给你洗洗吧,今天别戴了。”
“不行的。”我不高兴地说道。
“爷爷死了,你不能带红领巾了。”妈妈红红的眼圈里含着泪,哽咽地说道。
我一甩肩膀一吱楞,“不带红领巾怎么去上学?”
“今天不去上学了,跟妈妈坐火车去姥姥家。”妈妈说。
“不!我要上学,还要看着我们的小榆树。”我倔强地说道。
“这里没人给你做饭,你会被饿死的。”妈妈说。
“你会生火吗?着了火咋办,中了煤气咋办,你担得了水吗?听话,必须走!这是命令!”爸爸很明确地命令道。
妈妈拉着我出了门,爸爸把门锁好。
我很不老实,一边哭着,喊着:“小丽,你出来,萍萍,刚刚你出来。喜平,你出来。”
小丽的妈妈领着小丽出来了,萍萍的姐姐芳芳,领着萍萍和刚刚,也出来了,喜平的妈妈和喜栋,也领着喜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