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月的眼睛亮了亮,“她喜欢师父?”
这是她唯二次听到关于乌炎的风流韵事,而上次那回出自明心之口,胡编乱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对这个陌生人更加好奇了些,“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长庚不由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的鼻梁,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她长得很好看,提起过去的时候,情绪会失控,说些胡话。从那些只言片语推断,她跟师父应该有些渊源,或许是同门。她一生求而不得,孤零零的在冰天雪地里生活了几十年,脾气不是很好。如今想起来,她虽疯癫了些,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水镜月抬手拂过他的眉眼,似是想抚平他微蹙的眉头,轻声问道:“她对你不好?”
长庚握住她的手,道:“谈不上好不好。当年走到这里等时候,我差点冻死在沼泽,是她救了我。最后她将毕生内力都传给了我,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该感激她。”
这是他第一次跟水镜月说起那段过去,第一次说起他在闲云岛的生活,也是第一次正面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想象着当年个弱小的孩子陷入冰雪沼泽之中,孤立无援的场景,不由有些心疼。
水镜月以前只知道他的武功是闲云岛的某位前辈教授的,却不知道他曾为了拜师几乎走遍整座岛屿,无论是被刁难被欺凌还是被漠视,他都只能默默承受。
在他们问出“为何复仇”这种问题时,当年那个倔强的孩子又怎么会吐露半分心思?闲云岛的前辈大多都是深受仇恨之苦的人,他们不会收下一个满心只为复仇的弟子。他们看到当年的长庚只会想到曾经那些不愿回想起的过去,他们化解自己心中的仇恨都已经用尽了一身的力气,自觉没有余力也没有资格去教导任何人。
两人在洞穴里呆了一会儿便上去了,水镜月看着那片幽蓝的水面,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问道:“这里的水跟外面的大海是连着的?”
长庚点头,“海蜥蜴可以直接进来的。不过这里太冷,它们都不太愿意靠近。”
水镜月摸了摸下巴,“有海龟进来,说明也是也鱼的吧?”
长庚失笑,伸手从背后越过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中午不是才吃过鱼?”
水镜月呵呵的笑,“舒桐以前用鱼汤煮面,味道很不错。晚上回去煮试试?”她说着看了看跟在脚边的小白猫,“九灵也会喜欢的。”
长庚问道:“你会煮鱼汤吗?”
水镜月眨了眨眼,“煮鱼跟煮面有什么区别吗?”
长庚揽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道:“这里的水太寒,当心着凉。想吃鱼,叔叔早上抓的鱼还有剩的,在厨房里用海水养着。回去我煮鱼汤,你煮面,好不好?”
水镜月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点了点头,“好。”
长庚笑了笑,“走吧,早些回去,别让叔叔等急了。”
走进洞穴,水镜月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长庚的胸口,伸手去摸他的衣襟,道:“没了?怎么弄的?九灵舔掉了?”说着还看了眼走到两人前面去了的九灵。
——原来是之前九灵踩在长庚衣服上的脏脚印不见了。
长庚抓住她的手腕,道:“刚刚在岛上洗掉了。”
水镜月问道:“没见你洗啊……怎么弄的?”
长庚道:“用内力控制水……就好像内力是一根蛛丝,另一端连接着水,控制蛛丝就能控制水的流动,内力的属性也会影响水的性质。这一招我还不熟练,据说初代冰泽曾用这一招阻止了一场山洪。”
水镜月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长庚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想到什么了?”
水镜月笑了笑,道:“在想怎么用乌炎心法使出这一招。”
长庚点头,“应该可以。”
水镜月从他的臂弯里仰头看他,道:“累了。”
长庚点头,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上来。水镜月也真不客气,直接跳了上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笑得眯了眼睛,“长庚。”
长庚一边走着,一边点头,“嗯。”
水镜月偏头看他的侧脸,“你都把自己卖了,怎么还叫‘叔叔’呢?”
长庚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面色也不由微微泛红。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略低哑的声音,“你觉得该叫什么?”
水镜月趴在他肩上,下巴枕着胳膊,不答,反问道:“要不我先改口叫你……哥哥?”
长庚的眉头轻轻蹙起,似乎不大乐意。
水镜月故意捏他耳朵,“你觉得呢?长庚哥哥。”她叫了一声,结果反倒自己先不适应了,感觉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连忙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叫长庚吧。”
长庚笑着摇头——他算是明白了,这丫头又作怪呢。
水镜月在他耳边低低的叫了一声:“长庚。”
长庚:“嗯。”
水镜月笑了一声,“我很高兴。”
长庚点头,“嗯,我知道。”
他走了一会儿,背后的人没了声音,似乎睡着了。他叫了一声,“阿月?”
水镜月似乎真有些困,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长庚抬眼看着前方的岔路口,继续往前走,“你知道,我也在找五行石。”
水镜月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看他,“嗯,知道。”
长庚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水镜月道:“报仇吗?”
长庚点头,“我坚持报仇,你会不会怪我?”
水镜月道:“不会。”她顿了顿,又道:“当初送你来闲云岛,劝你不要报仇,是因为你完全没有复仇的能力。换个角度想想,若什么人血洗了水镜宫,我定然会追杀到天涯海角的。”
长庚道:“我复仇的方式,跟你的方式或许不一样。”
水镜月点头,道:“我知道啊……长庚,你好像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
长庚不解,“什么事?”
水镜月抬手戳他的脸颊,道:“我从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六年前那个死小孩,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长庚怔然半晌,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水镜月将半张脸埋进臂弯里,闷声道:“……不告诉你。”
——从什么时候呢?或许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了。锦城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江城听到那首南有乔木时的落荒而逃?还是后来一次次的生死相救?或者只是神农架上,那一根琴弦不经意地拨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涟漪?等到她发现,有这个人陪在身边,会觉得很安心的时候,她才确定那种感觉或许就是喜欢。
他是不是她曾救过的那个人都无所谓。或许,因为他是,她才觉得,当年那个死小孩似乎也变得可爱了几分。
两人在回到墓地,在石屋里陪水离城吃了晚饭,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告辞回了闲云岛,却发现这两天岛上意外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