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微明,水镜月牵着阿离下山,翻身上马,拉着缰绳拍了拍马脖子,将探头探脑的九灵按了回去,“阿离,九灵,咱们去吃好吃的。”
她这么说着,却是没有进城,也没有走梅关,而是继续在梅岭的荒山里行走着。
这座山岭的山并不算高,但风景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这里最有名的是漫山遍野的梅花树,不过现在还没到梅花开放的季节,水镜月自然也不是来赏梅的。
不多时,水镜月踏着碎石铺成的台阶,穿过枯叶飘飞的梅林,站在了一座寺庙前——临济寺。
寺庙的门开着,小院里有个灰衣小僧在扫地,听见马蹄声回头看了看,眨了眨眼,然后镇定的单手执佛礼,“月施主。”
这小僧看着不过十来岁,眉目清秀,声音柔和,却原来是个小尼。
——这里名为寺庙,实际却是个尼姑庵。
水镜月见着小尼正儿八经的模样,上扬着眉眼,乐了,“小静安,你师父呢?”
静安将扫帚靠在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梅树上,伸手对水镜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带路,道:“师父刚走,去落雁山庄了。师父临走前特地交待过,说月施主今日会来,给您留了早饭。”
水镜月见她往厨房的方向走,叫住了她,“小静安,先别忙。我去落雁山庄找你师父,你帮我照顾着阿离和九灵就成。”
静安:“九灵?”
九灵听见叫它的名字,正好探出脑袋来,看了看水镜月,又看了看静安,歪头,眨了眨眼。
静安:“……”
她眼睛闪着光,分明想笑却极力抿着嘴忍着,一只脚都往前踏出一步了又收了回去。水镜月见她这模样,不由笑了,伸手揽过她的肩,捏了捏她的脸,“可爱吧?你师父在后山养的鲤鱼不错,熬个鱼汤给它喝。”
她说着转身就走了,老远才听见静安在身后冲她喊道:“师父的鲤鱼不能吃!寺庙里只有斋饭。”
落雁山庄在临济寺的东边,距离不远,就隔了一片竹林。这座山庄的主人姓赖,名轻行,是武林中人,武器是一把名为飞鸿琴的七弦琴。
而在落雁山庄的南边,与山庄并排的地方,有一间道观,名为紫阳观。道观很小,尤其在恢弘的落雁山庄的对比之下,土砖灰瓦的显得有些寒掺。这道观里住了个紫阳真人,是个隐士。
水镜月一直觉得,这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座山岭不大,山也不算高,却有佛堂有道场,有武林也有朝堂——朝堂自然是梅关,那里虽没有驻军,却设了驿站。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了。
水镜月四年前来过这里,当时来的时候正是冬季,漫山的梅花开得正好,喝着青梅酒赏着梅花,最是惬意不过了。
她此次来这里,除了拜访故友之外,也是想打听些事。
水镜月刚走过竹林,站在落雁山庄的院墙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气如洪钟的,一听就知道是赖庄主。她挑眉笑了,不走大门了,翻身一跃,直接从院墙跳进去了——
“赖庄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落地时正好瞧见不远处红叶林中的人,惊得差点一个不小心崴了脚。
“哈哈,阿月,你来的正好,我们几个正说到你呢,快过来!”
这里是落雁山庄的后院,种了一片高大的枫树,霜叶绯红,铺了一地,主人家也不清理,反倒席地坐在那红叶地毯上,摆了张小几,就那么来待客。
刚刚说话的那位是个青衣的男子,披散着头发,蓄着厚密的络腮胡子,遮了半张脸,看不出长相。他说到后面时站起来朝水镜月挥了挥手,身材高大,将一身书生衫穿出了几分武人的味道,也是难得。
这人正是山庄的主人,赖轻行。
在他的左手边,梳着道士髻的自然就是紫阳真人了,仙风道骨的,跟赖庄主坐在一起显得更加清瘦了。在往下,跟紫阳真人坐在一起的尼姑,就是临济寺的住持,妙济。
而赖轻行的右手边,紫阳真人对面,还有一人。这人也梳着道士髻,却有几绺头发从发髻中溜出来飘荡着,一身白衣道袍,一把风流扇,凤眼薄唇中透着笑意——
不是笑凤仙又是谁?
水镜月走了过去,脚步平稳,眼神平静,看着小几上的青梅酒笑了,伸手就捞起一只碗,十分不客气的给自己倒酒,挑眉,“大胡子,有酒喝,居然也不等我?”
赖轻行笑得开怀,将桌子上的酒碗都满上,“不就是在等你?”
喝了酒,赖轻行拍着身旁笑凤仙的肩,眼睛却看向水镜月,道:“刚刚赖某还跟凤仙打赌呢,我就说你来的时候一定不会走正门。”
水镜月挑眉,“哦,这么说我让赖庄主赢了?”
赖轻行偏头,身体后仰着摆手,“不不不,赖某输了。赖某跟凤仙赌的是,阿月你跳进来的时候会不会摔跤。我赌你一定会摔倒,凤仙说你顶多踉跄一下。你看,哥哥我可不就输了么?”
水镜月偏头看了看那墙根,才发现那底下是铺了一条鹅卵石的步道,长满了青苔,难怪刚刚脚下那么滑呢。她端着酒碗斜眼看他,“活该。你输了什么了?”
赖轻行陪她喝了一杯,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渍,道:“凤仙邀我一起去静江找那劳什子火龙。他赢了,我就跟他去。唉,从昨晚到现在,哥哥我已经输了一百一十七次了,看来是天意啊……”
“咳咳。”水镜月有些不可思议。她倒不是觉得赖轻行的运气太坏,她惊讶的是,这两人居然能找到一百多个赌约,也是不容易。
“阿月,慢点喝,妙济那梅树底下还有呢。”赖轻行笑嘻嘻的给她倒酒,又给一旁的妙济和紫阳满上,举了举碗,挑眉对妙济表示感谢,又道:“阿月,听凤仙说,你们也认识?怎么不喝一杯?”
水镜月的手顿了顿,眼底的笑意还未形成,那边笑凤仙的酒碗已经伸了过来,偏头朝赖轻行开了口:“谁说没喝?昨晚笑某人还请月姑娘喝了一壶凤仙酒。”
他跟水镜月碰了碰酒碗,一双凤眼微眯,笑容中透着几分狡黠,“月姑娘,别忘了你欠我的酒钱。”
水镜月眨了眨眼——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笑凤仙耸了耸眉毛,嘴角都要扯到耳后根了,“酒香可抵千金裘啊,笑某人不是说过了吗?”
水镜月:“……”
她放下酒碗,淡定的转头,看向另一旁只顾偷笑的妙济,道:“妙济师父,阿月这次是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