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夜,百草堂。
水镜月循着木鱼声找到明心的屋子,站在门口叫了一声:“老师。”
木鱼声蓦然停了,明心转头瞧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水镜月进屋,却没有坐那张椅子,把椅子上的软垫取下来,放在明心对面,盘腿坐了,“大和尚,你要找的那条火龙是什么?跟我说说,我帮你找啊。”
明心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阿月,有些事啊,要自己去做才有意义,旁人是帮不了的。”
意料之中的拒绝,水镜月并不奇怪,道:“你是来找火龙的,还是来找明希和尚的呢?”
明心笑了,抬手弹她的额头,“就你精明。”
水镜月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明心是最随和的,最懂得什么叫放下。刚刚那句话,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明希。
明心道:“有些人,找不到,才是最好的结局。”
水镜月并不太理解这种感情,只隐隐的觉得有几分伤感。在什么情况下,思念着一个人,寻找着一个人,却又希望永远都不要找到他呢?
第二日,明希说要回梵净山了,不过,回去之前要先把明心送回灵隐寺。清源和海时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千踪说这边不好玩了,要跟明希一起去杭州看看。
古玲和舒桐不会武,说不去添麻烦了,两人跟百草堂的大夫一起去山岭里出诊,看看那些生活在大山深处的部族,廉贞和破军随行保护。
如此,跟水镜月一起去赤河谷的,就是长庚、苍烬、雁长飞、空桑、阿杰、离虹这几人了,哦,还有一只猫。
吃早饭的时候说完各自的计划,廉贞还说了件事,说是给大家开胃下饭。
他说:“我刚听到个消息,昨晚岭南节度使被人杀了。”
众人原本都是不关心官府之事的,不过因为之前韶州的事,对这位岭南节度使也算是印象深刻。这人死了,还是很大快人心的。不过,时机却有些太巧。
韶州的事估计刚传到这里,钦差正在路上,罪魁祸首却已经死了。偏偏这里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找不到凶手也很正常。
不过,千踪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有些奇怪,歪了歪头,说:“不对啊。我之前要去杀那个节度使,小时跟我说他已经死了啊。和尚骗我的?”
几人瞧着千踪——光天化日的,要不要把刺杀朝廷命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廉贞朝千踪笑了笑,道:“果然如此。这事就是这点最有趣,我也听到消息说人在七天前就死了,不过官府却是今早才放出消息。据说,原本静江城知府是担心节度使的死会动摇军心,先瞒下来等钦差来了再说。不过,昨晚,有江湖人去节度使府中行刺,假节度使重伤却没死,倒是幸运的躲过一劫。官府的担心这事重演,便顾不得那许多了。不过,最近静江闹腾得厉害,之前官府都没管,如今为了破案,说不定会借机向江湖人发难。”
水镜月道:“那些江湖人也不傻。静江城估计能安静一阵子了。”
早饭吃完了,也就算是告了别了,一行人各自出发。
百草堂在静江东岸,赤河谷却是在静江西岸的山岭里,几人坐船过江的时候,好巧不巧的遇到昨日那群渔夫。不过他们是刚忙碌了一早上,这会儿回去吃早饭。
昨日说放明心一马的那个渔夫还记得众人,主动给他们打招呼,乐呵呵朝水镜月道:“早上抓到一只剑骨鱼,十公斤呐!煎的时候放些料酒,再鲜嫩不过了,姑娘要不?”
水镜月眼睛亮了亮,“老伯,能给我留着吗?我们这会儿进山呢。”
渔夫的神色变了变,试探着问道:“诸位是去寻赤河谷的?”
水镜月点头,“是啊。我们的朋友进去半个月啦,我们得去找人呢。”
渔夫连连摆手,“那地方去不得!”
水镜月问道:“为什么?”
渔夫却只是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苍烬拍了拍水镜月的肩,对那渔夫道:“老人家,听说最近那里死了不少人,我们是去祭祀河神的。您老不用顾忌,但说无妨。”
那渔夫见了他,马上放下了船桨,双手合十的朝他行了礼,“原来是巫师大人。不瞒巫师大人,赤河谷那条红色的河流,是守护这方大山的神明,我们都很敬畏它,那里是世代传承的禁地,附近的那几座山上禁止伐木,禁止放牧,禁止明火。
传说河谷附近住着一只火龙,附近不少山民都见过哩。火龙住在火龙洞里,下雨的时候就在赤河谷洗澡。那条河是神明居住之地,连鱼都不敢靠近的。
赤河谷下游有个水潭,原本叫做琴潭,如今叫阴阳潭。
相传以前有个柴夫误入了那片山林,迷了路走不出,晚上的时候找到一个水潭,原想在水潭边喝点水,刚蹲下来,水潭里却突然冒出一直白色的水鬼,吸食他的阳气。那柴夫挥着斧头好容易逃离到林子里了,躲在树丛里不敢出来。
这时候,突然电闪雷鸣,山中刮起阵阵阴风,那柴夫听到一声声战鼓和呐喊,往水潭那边看,就见一队披着铠甲骑着战马的军队从水潭里走了出来,吓得顿时就不敢动啦。柴夫在山里躲了一晚上,到黎明的时候,又见那一队阴兵进入水中,消失了。
从那之后,那片大山有阴兵守卫的消息就传开了。很多人都说,那个水潭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所以就改名叫阴阳潭了。
巫师大人,那座山里住着一群山民,是火神的子民,他们知道的更多。您去问问,他们会感激您的到来的。”
渔夫说完,又给苍烬行了礼。
众人告别之时,那渔夫还朝水镜月喊道:“巫师大人的朋友,剑骨鱼给你留着啦!”
水镜月笑着道谢,偏头对苍烬道:“还是巫师大人的面子大。”
过了江,众人刚上岸,却又碰上两个人——
左边一人梳着道士髻,一身黄色道袍,正是武当弟子,清源的徒弟,师庄。
右边那人是个和尚,穿一身灰色僧衣,圆脸,看着却有些呆头呆脑的,却是少林方丈的弟子,湛崖。
水镜月见到两人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的。昨日在静江城的擂台赛,见到的都是武当、少林的小辈,不过,她也能猜到这次应该有湛字辈的弟子前来。只是,她以为顶多也就是师战和湛和。
师庄是清源的亲传弟子,如今已经接手掌门人的事务了,只差个继承仪式而已。少林寺比武当要复杂些,方丈的竞争比较激烈,湛崖虽是海时的弟子,武功在这一辈也能排进前三,只是性子过于单纯,又不喜争斗,并无意方丈之位。
这两个人,不可能会为了神农鞭或者离火宫前来岭南。那么,他们找的“火龙”,是不是明希想找的那条呢?
明希的事,若是明心不肯告诉她,清源和海时即便知道,也是不会告诉自家弟子的。
——清源和海时,大概不仅仅是陪明希来找火龙的吧。
水镜月跃上码头,跟两人问好,心里想的却是——这一群武林前辈,究竟在隐瞒着什么呢?
师庄和湛崖并不是特地在这里等水镜月的。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半个月了,附近隐藏的还有几位佛道两家的前辈。明里是说在胜负未定之时谁也不许先上山,实际却是尽量拦着武林人再进山送死。不过,进山也不是这一条路,真想进去的,谁也拦不住。
水镜月眨了眨眼,问道:“莫非是要打赢了两位才能进山?”
师庄笑了笑,道:“月姑娘说笑了。”
湛崖道:“月姑娘,贫僧有事相求。”
水镜月跟湛崖见过几次,不过并不熟,道:“前辈但说无妨。”
湛崖行了礼,道:“前辈不敢当,贫僧湛崖。贫僧的师兄,湛然,几日前进了山,月姑娘若是遇上了,还请带他一程。”
“湛然?”水镜月更加惊讶了。湛然是隐僧海逸唯一的弟子,听闻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不过二十年前隐退了,回到塔林跟随他师父扫塔。
其他几人也有些奇怪,空桑看了看眼前的两人,问道:”两位觉得,湛然前辈敌不过的人,阿月能帮上什么忙?“
师庄道:“月姑娘见到湛然师兄,一切自然就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