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碳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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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脚步声已经从走廊走到楼梯口开始下楼了。

路嘉茉觉得不能在这里呆了,将自己的书包带从他手中扯回来，“回不回家了啊？”

她绕开他，欲盖弥彰地直直看着前面,先往阳台外的楼梯口走。

走了几步，三步吧,或者四步,路嘉茉停了下来往后看过去，就这样和刚走出阳台正在看她的盛漾对视上。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心跳声仿佛都浮在里面，两个人莫名其妙都一动不动。

又有几个同学从教室里出来,往楼梯口的方向走，看到他们两在这儿奇怪地看了看他们，其中有认识他们两的,疑惑地开口，“盛漾、嘉茉你们站这儿干嘛呢？”

路嘉茉一怔，快速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下那几个同学,张了张嘴巴，还不知道说什么，盛漾挺自然地和对方说：“没事,说几句话。”

“哦哦,那我们先走了。”那几个往楼下走了几个楼梯,还好奇地又回头往他们看。

等他们没了影子,盛漾走过来，略略跟她隔了一步的距离，低下眼看她,“走了，回家。”

路嘉茉“哦”了一声，慢慢往楼下走。她悄悄抬头看了盛漾一眼，头发比前两天短了点，脖颈微低着，附中的校服拉链在锁骨那儿因为下楼动作在一晃一晃，个子很高，是没法否认的帅，长得帅不是他身上最吸引人的，他身上那种干净的特质才是最招眼的。

路嘉茉其实好奇过他喜欢她什么，他日记上也没写，路嘉茉鼓了鼓脸颊，直接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没跟女孩一个屋檐下生活过？”

“除了你，没。”

路嘉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下了几节楼梯，他们转弯走到下一层楼梯。

盛漾想明白什么，双手插着兜，侧过头看她，“你是想说我是日久生情啊？”

“我想说你可能见的人或者说是相处的女生比较少，所以……”

“喂，”盛漾嘴巴薄薄地抿着，眉头皱着，“你别这么想好不好啊？我自己心意我自己知道。”

他低头又补充了句，“又不是谁都是你。”

哦，就随便想下，你委屈什么啊。

路嘉茉看着一阶一阶的楼梯没说话，他们又下完一层，走出教学楼。

燥热的晚风扑面而来，路嘉茉校服上贴了防蚊贴，盛漾校服上也有，很细微的一个同款。

穿过热火朝天的路边摊，四周环境从闹变静，盛漾心不在焉一路转着的手机停了下来，他手机壳手机绳已经换了好几个，这次没挂绳，手机壳是黑色纯色的，他手指上下滑动了手机，忽然问她，“今天感觉盛漾怎么样？”

路嘉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肯定很紧张，本来随意懒散走着的，现在脊椎骨都有点绷直，“有点喜欢没？没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

这年的夏天过得非常快，好像昨天蝉鸣还在耳边嘶叫，今天

茂盛得绿到发油的叶子就已经有发黄的迹象了。

八月结束了，九月一号正式开学，路嘉茉作为学生代表发完言，下台回到他们班级队伍里。

“中午吃什么？”邱果从后面将下巴放到她肩膀上没精打采地问。

距离吃饭还有两节课呢，路嘉茉摇了摇头，“这么早就开始想吗？”

“是啊，我人生就只有这点指望。”

路嘉茉被她语气逗得弯了弯唇，邱果下巴侧了下眼睛看向新生那边，语气更幽怨，“真羡慕他们啊，朝气蓬勃的，像早上八点钟的太阳。”

“这词也太老套了。”路嘉茉说。

“哎呀，合适就行，管它老套不老套。”

陈辛夷看见她们两小动作了，手指了指邱果，邱果又叹了口气，推后一步归回原位。

正式开学的这一周路嘉茉都过得有点浑浑噩噩，周日补课结束，她从教室里出来，边翻包找耳机边走进电梯，翻了一圈包耳机是找到了，发现忘带钥匙了。

路嘉茉想了想今天盛芮和路诚和在不在家，想了又想，觉得他们在家的几率都不大。

她握着手机准备给盛漾发个微信，刚打开微信，见他二十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

【WJTMSH：[位置]】

【WJTMSH：跟老万他们打球】

路嘉茉点开定位看了下，就在这附近一个小区旁的篮球场，步行距离700米。

20分钟前，他应该还没结束吧？她开着导航，直接往那边走去。

刚绕进小路里就听见那边“扑咚扑咚”篮球拍打声，里面有两个篮球场，球场外聚了不少人在围观，路嘉茉一眼就看到了盛漾。

他其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松垮宽大的白T和运动裤，但在篮球场，他投完一个球后，往回跑，衣服被夜风灌满，头发被吹得往后扬，肆意鲜活又热烈。

盛漾侧过头本来要跟队友说什么，眼睛看到了她，随便抓了抓头发跑过来，身上带着运动的热气，“你怎么来了？”

路嘉茉看着他微微湿掉的碎发，和脖子上的汗，“我钥匙忘带了，你的呢？”

见他过来，旁边球场上立刻起哄声一片——

“喂盛漾，这谁啊？”

“别太见色忘友啊盛漾。”

“这球打不打啊？”

“等打完再跟妹子聊呢。”

……

然后又一阵起哄笑声。

他没管半低着头看着路嘉茉，“还要打十分钟，你等吗？”

“好啊，”路嘉茉被闹得没多不自在，被他看得却脸不自觉烫，点了点头，“你快回去打啊。”

盛漾笑了下，手指了下前面那棵国槐树，那边放了很多饮料瓶和外套还有包，应该都他们打球人的东西，“我外套在那儿，你拿垫着坐。”

说完，他跑回场上。

路嘉茉往国槐树那边走，弯腰拿起他外套。

旁边也有

个手里抱着外套拿着水在玩手机的女生，她冲着路嘉茉笑了下，屁股往左边分了点位置给路嘉茉，语气特热情地她说：“你对象打得最帅。”

“啊？”路嘉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个女生把自己手机屏幕移到路嘉茉面前。跟她分享了刚刚拍得盛漾打球照片和视频。

“要我发你吗？”女生问，问完压根没要路嘉茉答案，直接说：“来来来，我drop你。”

路嘉茉被动得打开airdrop，接收了一堆盛漾打球的照片和视频。

好吧，是帅。

路嘉茉算是第一次看盛漾打篮球，打得是还不错。

十分钟后，球场里男生们三三两两从场上往外走。

万韦航满脸揶揄地推了他一把，“最后打那么卖力故意的吧？”

盛漾接过另一个人扔过来的水，没搭理他，胳膊抱着球往路嘉茉那走。

路嘉茉见他过来，从包里将湿纸巾和纸巾都递给他。

他接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球场问路嘉茉，“要玩吗？我带你玩。”

“我打得不好。”路嘉茉说。

“我又不笑你。”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路嘉茉跟他去了球场。

刚刚一起打球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球场上就他们两个。

路嘉茉本来散着的头发，被她绑了起来，她手抛着球，几次距离篮筐都有一定距离。

那个说不笑的人，说话不算话的，一直在笑。

什么啊，路嘉茉有点恼地将篮球扔向他，他抬手接过，笑着走到她旁边，在她旁边随意一抛，进了。

路嘉茉瞪了眼球，这人现在是在炫耀啊？还是在嘲笑她啊？

“你怎么这样？”

盛漾跑到篮框下将球捡起，下巴抬了抬问她，“我哪样啊？”

语气还好漫不经心的欠样儿。

路嘉茉仰头看又走回来，离她越来近的盛漾，控诉他：“你说你带我玩，你还不让我。”

“我为什么要让你啊？”

“因为你……”路嘉茉不说了。

“哦，”盛漾心知肚明那后面的话，笑得更张扬，将球传给她，“你说的对，那这次让你。”

这天后来他们在篮球场玩了大概二十分钟，路嘉茉本来不热，也变得全身都粘着汗。她发圈刚刚打球时候还断了，现在热得一手抓着头发，一手在扇风。

盛漾捞起自己和她的外套，撕开湿纸巾包装，抬手帮她松松抓着头发，她抽出里面的纸巾，将脖子耳后都擦了擦。

她皮肤薄，运动这一会儿，全红了。

外面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蚊子，在耳朵边“嗡嗡”的叫。

盛漾在看她脖子，上面还有两根发丝粘着，眼神犹豫，指腹发痒地想帮她拉起来。

忽然，他脖子那儿，特别靠近喉结，被她轻轻碰了下，指尖上还有湿巾的薄荷凉意。

他歪了下脑袋，眼神莫名看着她，脸微红

，“占我便宜啊你？”

“蚊子啊。”路嘉茉连忙松开手。

他不管，又强调，“现在不行啊。”

“都说是蚊子了。”

**

这年的校运动会，他们高三还是照常报项目，但显然参加的热情没有高二那么高了。方正还在走，但大家也就敷衍得练了两次，下来操场时，手里还都拿着书或者单词本。

国庆假期变成了只有三天，还有成堆的作业。

路嘉茉十月中旬的时候去参加了金秋营，活动结束出校的时候，天气彻底冷了下来，人行道上全是落叶。

营里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有的回去了，有的趁着这个机会在北京玩和去各个学校参观。路嘉茉准备一个人坐地铁回家，但还没走几步，她有点不想动的坐到了路旁边的长椅上。

她没听歌也没把背着的包放下来，就脑袋空着呆坐着。

盛漾是真的去隔壁跑腿的，东西送完，想起路嘉茉他们今天结束，本来想碰碰运气的，没想到刚走几步就看了路嘉茉。

这人身上还穿着胸口印着文字的统一白色文化衫，外面套了件灰色粗针毛衣开衫，那么大那么重的包背肩上也不拿下来，表情一呆一呆的，比路过的野猫还傻。

盛漾脚步放轻，在她旁边坐下来，目光在她脸上绕了圈，看到她眼下的阴影，“这么累啊？”

路嘉茉往后仰了仰脖子，见是盛漾，往下点了点脑袋，点得弧度有点大，脖子都不吃力。

盛漾伸手轻轻拉了下她衣服后领口，怕她把脑袋给点掉了，低声问：“名额拿到了？”

“这当然。”路嘉茉说。

“厉害。”盛漾夸得语气很真，不是那种敷衍你或者有别的情绪在里面。

路嘉茉发现，盛漾好像一直这样提供正向的情绪价值。

盛漾夸完才又看着路嘉茉，手将她包提了下，真的重，轻声问：“那现在是累傻了？还是怎么啦？”

路嘉茉身体愣了下松懈下来，胳膊从背包带子里拿出来，让盛漾将包放到旁边，她微微侧了下身体，肩膀靠倒长椅椅背上，没什么目的地随意和盛漾聊天，“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会学大提琴吗？”

“为什么？”盛漾拿过她垂在椅子下的毛衣下摆，手指轻轻摩擦着玩。

“我妈在剧院工作的，负责营销运营特别忙，又要想怎么卖演出的票，又要对接演出团体，其实压力特别大，你想演出结束都九点了，他们还得等演出人员到酒店，舞台上的道具什么都拆了，加班通宵是经常的事。我爸更是不见人，工作性质一直在外地三两年就换个地方，我都觉得不认识他。我学大提琴，是他们剧院有个青少年项目，每周要去两三次，正好她还有员工价，这样我又能在眼皮底下呆着，又不会闹到她。”

说到这儿，路嘉茉呼出一口气，然后嘴角还笑了下，“其实我拉得很一般，大师班没少上，也就这样。你知道吗？林思瞳弹得特好，我来北京后第一次接到我妈电话，

就是问我林思瞳玳瑁指甲在哪儿，就是弹古筝要用那个指甲，玳瑁那款我见过，挺好看的。后来我看朋友圈知道，第二天是林思瞳演出，他们中乐团和一个挺有名的歌手合作的那种，就是正式卖票那种，跟我这种青少年业余的赠票性质都不一样。但我其实并没有很羡慕她弹得很好，我知道人都有优缺点，天赋能力都不一样，努力到尽全力就好了。”

盛漾垂着眼睛安静地观察路嘉茉，他发现路嘉茉是真的不爱哭，她是那种眼眶和鼻尖都红了，眼泪在眼睛里转，但也微微仰着脖颈，不让它们流出来那种。这种人很倔，也很要强。

他心其实酸得不行，这种自身经历的事情，他很难不痛不痒地安慰一两句。这样对路嘉茉也太随便了，好像她的难过不值一提一样，“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不知道，”路嘉茉手肘撑在膝盖上，五根手指曲着下巴放在上面，眼睛眨了眨，又笑了下，“可能拿到名额感慨的，我妈之前一直不同意我打竞赛，觉得浪费时间，耽误学习。现在就突然想到了，想给她看看。”

她脸偏了下，手往上抬抬下巴，眼睛还是湿着的，瞳仁澄澈地看向盛漾，“是不是很幼稚？”

“是骄傲的公主要回家。”盛漾站起身，将她的超重超大的背包单肩背着，抓着她手腕，将她拉起来，“走带公主去庆祝。”

“去哪儿啊？”路嘉茉被他拽着衣袖走。

盛漾停了一步，另一只手揽了下她肩膀，将她推到自己面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就知道了。”

十五分钟后。

他们两找了两家便利店和两家超市了，现在在一家小卖部，路嘉茉看着站在两排货架中间低头一排排认真在找东西的盛漾问：“到底要买什么呀？”

盛漾找完货架上没发现，刚要放弃，转身在成箱成箱堆着牛奶的角落发现了目标，他眼睛一亮，“好了，找到了。”

路嘉茉歪着头好奇地看过去，见他绕过两堆等人高的牛奶山，从里面拎了箱□□星出来，还是最原来的那种牛奶味的儿童成长牛奶，“你就专门找这个啊？”

盛漾诚实地点点头，拎着□□星去柜台和老板交流，人家只成箱卖不拆开零卖。

路嘉茉见盛漾拿出手机打开付款码递过去，惊讶地问：“你真买一箱啊？”

他回头看她，“这很小的，里面只有16盒。”

好吧，路嘉茉没再说什么。

她发现老板冲着盛漾促狭地笑了下，他脸皮厚，发现被人笑，也笑起来。

他们两出了小卖部，就在附近的小型居民活动广场花坛边坐了下来。

这时间下午五六点，太阳慢慢在落山，夕阳染红了半个天空。今天是周六，老人小孩特别多，盛漾拆□□星吸引了一堆小孩来围观。最后送的，只剩下四五盒了。

“你让我没完成小时候梦想。”盛漾将吸管插进牛奶盒里，没头没尾地说。

路嘉茉咬着吸管，手里拿着□□星，歪过脑袋，眼睛眨了眨看着他

，“什么梦想啊？”

盛漾也歪过脑袋，眼睛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喝一箱□□星。”

还以为是什么做科学家去月球探险这类的答案，没想到他答案是这个。路嘉茉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瞪了他眼，“你真的幼稚死了。”

他扬着唇弯了眼睛，肩膀一抖一抖，没心没肺笑起来，“跟你认真的呢，小时候他们大人说这个太甜，不给我喝，看人家小孩一天一瓶，我嫉妒死了。”

“好了，”他胳膊轻轻撞了下路嘉茉的胳膊，一手拿着□□星喝，一手手自然地垂在膝上，“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啊？”

路嘉茉腿晃了晃，目光集中在前面正在玩滑板的小孩，小孩在半空中将滑板翻了个面回来时，她开口：“小时候只想成绩好，哪有什么梦想啊。后来大了点，就想上好学校，不管怎么样上最好的学校一定没错的。”

“你呢？”路嘉茉见他在看自己，手拢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梦想是不是想造飞机啊？”

盛漾挑了下眉，两人的眼睛挨得很近，他露出个有点神采飞扬的笑，故意问：“专门去了解我的啊？”

“C919，好明显的。”路嘉茉才不管他自恋，实话实说。

而且家里这个模型和资料都不少，一看就是有兴趣在深入了解的。

盛漾低头，视线注意到放在另外几盒□□星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下，他近视不深，能看见屏幕上跳出来几条微信消息提示，他没去拿手机，也不在意这几条消息是什么，将视线又回到路嘉茉身上，帮她拿掉肩膀上刚落下的树叶，“你怎么不猜我微信名？”

“一看就随手瞎打的，还都大写。”

“觉得我装啊？”盛漾问。

路嘉茉眨了眨眼睛，无声地承认。

“切。”他轻切完，手拽了下外套帽子上垂下来的绳子，让左右两边看起来差不多长度，又仰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他维持这个看天空的姿势说：“我现在梦想是想跟你一起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