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渡人【三】

气氛有一些沉重。本来今天应该是欢快喜庆的一天，即使罗梁柱在最后不能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第二名的他也会成为村子里少有的练气师，有光明且不可限量的未来。

可是突然发生的变故，不仅使得选举中断了，罗梁柱自己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夜，吃完了饭，罗迟找到了杭清穹。

“杭……小友。”罗迟的这声小友显然叫得很是迟疑且苦涩。虽然没有见到过杭清穹出手，但是当时杭清穹冲上去的时候，罗迟是看到了的。在那一瞬间，罗迟可以肯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杭清穹，是自己所不能抵抗的，那是远高于自己的存在。

敢这么喊杭清穹，只是因为罗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杭清穹，于是干脆用了之前对杭清穹的称呼。毕竟之前杭清穹也没有对这个称呼有所不满。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杭清穹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便在这里直说了。我跟罗梁柱一样，其实身上都被一个叫做引渡人的人，动过了手脚。我不知道罗梁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可以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作为一个参考。”

罗迟闻言，便点了点头。

“在不久之前，我遇到了我已故的亲姐姐。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她回来了，但是没想到，刚刚见到她，她就一剑刺穿了我的心脏。当时若不是我身边还有一个修为高强的人保护我，我现在已经死了。”杭清穹道，“现在我的胸口里面，是一个封印。引渡人在我的胸口留下了一个种子，那个种子一旦发芽，那么我就会变成引渡人手里的一具傀儡，任他操控。”

“……杭小友的意思是，梁柱也会变成那个……引渡人的，一具傀儡？”罗迟犹豫着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看他的样子，或许种子已经发芽了。现在能够救他的唯一方法，便是杀了他。如果等种子彻底成长起来，他就会失去自己的神智……届时，因为引渡人的力量，或许你们整个村子，都会毁于一旦。”杭清穹微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这些，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我只能说，我说的，句句属实。”

“抱歉，杭小友，我不是质疑你，但是，能否证明一下，你所说的是真的？就……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吧。”罗迟苦涩道。

杭清穹知道，罗迟其实已经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了，甚至可能更多的，是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和接受而已。因为罗梁柱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是罗迟怎么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我无法证明。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杭清穹伸手拉起了罗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可以感受到，我是没有心跳的。”

罗迟愣了一下，他用心地去感受了一下杭清穹胸膛的起伏，在那里确实没有任何的跳动——杭清穹，确确实实是没有心跳的。

“我知道我身为一个外来者，想要你们相信我的话，是很难的。但是很抱歉，我也无法证明，我所说的就是真的。我只能说，选择权依旧在你们自己的手上，我不会强迫你们。明天晚上之前我就会离开。届时发生什么，你们将对自己负责。”杭清穹直言道。

“……谢谢你。”罗迟站起身，对着杭清穹深深地一鞠躬，而后转身走进了屋子里头。

杭清穹也正想要离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再次响起。杭清穹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罗梁柱。

“我没救了，是么。”罗梁柱站在杭清穹的身边，低声道。

刚才杭清穹和罗迟的谈话，想必罗梁柱应该是听见了的。杭清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对。至少，我救不了你，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救不了你。或许这个世上有能够救你的办法，但现在我们都找不到。”

“这样啊。”罗梁柱没有丧气，反而是咧嘴笑了笑，“那，杭清穹哥哥，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这还是罗梁柱第一次称呼杭清穹为哥哥，倒也没有叫做，所以杭清穹没有反驳：“嗯，你说吧。”

“在今天天亮之前，杀了我吧。”罗梁柱道。

这不由得让杭清穹一愣。所有人都是珍爱自己的生命的，可是罗梁柱居然在请求放弃自己的生命。

“就，如果能够让我死得快一点，不会痛的话，就最好了。”罗梁柱笑道，“之前杭清穹哥哥你也说了吧，如果再拖下去的话，我可能会杀了爸爸妈妈他们的。”

但是罗梁柱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我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我现在已经感觉我有点不对劲了。我很想杀人，而且体内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说不出那种感觉来，但是杭清穹哥哥或许你能够明白。”

杭清穹并没有听懂罗梁柱在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我知道杭清穹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我只能在这里拜托你，在天亮之前，杀了我。”罗梁柱微微一顿，“今天晚上，我会跟爸爸妈妈他们，好好道个别的。等杭清穹哥哥你杀了我之后，你就走吧。”

“好，我答应你。”杭清穹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从未如此郑重其事地许下一个承诺。

尽管罗梁柱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此刻所下的决心，是这个世上许多成年人都无法轻易做下的。

等罗梁柱也走进屋里去，苏采夕在杭清穹的身边显现出身影：“你真的要杀了他吗？”

“……你觉得呢？”杭清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我不知道。”苏采夕耸了耸肩，“如果是我的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就痛快一点，送他上路吧。”

杭清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已经没有心了。自己的感情也早就已经被剥夺。

但此刻，杭清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一种情绪，叫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