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问柳【四】

一个梦？

尹小诗愣愣地看着清一梦，一瞬间有点不太明白清一梦的意思。他好像并不是要杀了她，而是要向她索求什么。

“我太痛苦了，这一生都活在一个阴影里头。就当是我求求你吧，给我一个美梦，让我可以放下心中所有的执念，就这样死去。”清一梦低声道。

尹小诗看着清一梦，眼睛渐渐地红了起来。

“我师傅他，当初为什么拒绝你？你又为什么要杀了他？既然我师傅拒绝了你，那么我也不会答应你！”尹小诗倔强道。清一梦是杀了孟老头的凶手，尹小诗无法原谅清一梦，更无法因为自求保命，就跟清一梦妥协，去满足他的愿望。

清一梦痛苦地咆哮一声。他拽着尹小诗的手，将她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一旁的陈浠月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尹小诗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但她还是恨恨地盯着清一梦，丝毫不愿意松口。

清一梦突然幽幽一叹。他松开了尹小诗的手，在尹小诗的身边蹲下，直直地看着尹小诗的眼睛。

“听着。”清一梦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愿意跟你讲讲，我跟你师傅的那些‘过节’。听完之后，我希望你能有你自己的判断，是否要答应我的要求。如果你觉得可以答应，我们之间从此恩怨两断，我会死在你的手上，但在那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美梦。如果你觉得依旧不能答应，我们就生死相向，要么你死在我的手上，要么我死在你的手上。”

“好。”尹小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既然清一梦给了她机会让她还有机会能够杀死他，尹小诗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就这么跟清一梦一决生死，死的绝对会是尹小诗。

尹小诗能够感觉到清一梦的强大。这个老不死的家伙，甚至可能早就已经到了渡劫境巅峰。他活了太久太久了，在百多年前，他就能杀死渡劫境的孟老头，现在的他，实力不言而喻。

如今刚刚醒来的尹小诗，怎么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一开始，我跟你师傅，也不是什么生死仇敌……我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朋友。”清一梦在尹小诗的身边坐下，缓缓道，“我跟他一起喝过酒，一起聊过天，只不过那都是在遇到你之前的事情了。我们也一起去过很多的地方，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算得上是忘年交。”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喜欢的不是我。我追求她，她一直拒绝我，直到有一天，或许是我因爱生恨……我一时气极，杀死了她和她的丈夫。”清一梦的声音低了下去，“事后，我很后悔。我找到了孟老头，跟他说了这件事。但是他听了之后，只跟我说，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我能够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他对我的那份失望和冷漠。我离开了，但是我一直被那个梦魇所折磨。我请求孟老头，想要他给我一个美梦，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让我在死之前，死得其所。”

“但是孟老头不愿意。他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清一梦的声音有些难过，“为什么不答应我呢……这对孟老头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

“所以你就杀了他？”尹小诗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清一梦像是突然松了口气，“我杀了他……后来我一次次地求他，他一次次地拒绝我。最后有一天，我对他动手了。他就这么死在了我的剑下。”

“但是，尹小诗，你知道么，其实孟老头，是自愿死在我的剑下的。甚至可以说，是他让我杀了他。”清一梦的语气突然一变。

“不可能！”尹小诗想也不想就大声道，“师傅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这时候清一梦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孟老头是不是跟你说，他当初做梦的时候，是因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会酿酒，孟老头喝了她亲自酿的最后一坛酒，就醉了几百上千年？而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无非就是他喜欢上了那个女人，但是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女人已经嫁给了别人，而没选择他？”

尹小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因为这确实就是她所知的，关于孟老头的故事。

不远处的苏采夕也是点了点头——不久之前她还听孟老头说过这个事儿，所以苏采夕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而清一梦却是冷笑了一声：“这件事，他只说了一部分，可还有另一部分没说呢。”

“他也试图去找那个女人复合过，他觉得自己哪里配不上那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觉得自己不能背弃孟老头，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最后，在那个女人将要因为灾荒饿死的时候，孟老头强行带走了她，让她免于死亡。”清一梦微微一顿，咧嘴笑了起来。

“但是那个女人不接受。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和自己家人死在一起的准备，可是孟老头的出现，让她和家人永远地分别了。女人很痛苦，她虽然跟孟老头待在了一起，可一点儿幸福的感觉都没有。最终，她趁着孟老头不在的时候，自杀了。”

“女人的死，对女人自己来说，是极其痛苦的。对她来说，或许和家人死在一起是她最好的结局，可是孟老头亲手夺走了她的美好结局，反而变成了最悲惨的那个。”

“而孟老头呢。他在发现女人居然自杀了之后，也开始消沉。最后他喝下了那坛珍藏了几十年的酒，从此一醉就是千年……可他，到底是醉了，还是不愿意醒来呢？”

说着，清一梦的笑声渐渐地大了起来，最终变成仰天大笑。

“跟我同样都是一个畜生！亲手毁灭了别人的幸福。他孟老头，又凭什么自诩比我高贵，不愿意给我一个美梦，让我自欺欺人地死去？”

“他，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