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问柳【五】

“不……不可能。”尹小诗的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清一梦的话彻底地毁灭了孟老头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在尹小诗的心里，孟老头像是自己的父亲一般伟岸。可现在清一梦说的这些，让尹小诗心中的孟老头形象开始出现了动摇。

“怎么不可能？”清一梦笑着，可神情却是有几分可怖狰狞，“你愿意相信孟老头给你编织的这个美梦吗？如果你愿意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当然也可以选择相信孟老头而不相信我。可是女娃子，你又想想，我还有什么必要骗你吗？”

“你为了让我达成你的夙愿，所以诋毁师傅。”尹小诗颤抖着嘴唇说。

可是清一梦只是笑。他看出了尹小诗的动摇，所以他在笑。

“可以啊，尹小诗。你当然可以这么想。等你想清楚，想明白了，就给我一个答复。届时，我就会根据你的选择，来做出回应。”清一梦完全不着急。他就这么坐在尹小诗的身边，双手抱怀，宛若看戏一般，看着尹小诗的眼睛。

杭清穹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发生，若有所思。他试图将自己置身于尹小诗的处境之中——例如说，于修谨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在背地里也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他会怎么想呢？

可无论杭清穹如何去思考，结果都是一样的，甚至说是很快就可以得出——他压根儿不在乎。杭清穹觉得，既然于修谨在自己最需要别人的时候帮助了自己，将自己解脱出来，给了自己如今的这些，那么杭清穹就觉得，自己永远都是于修谨的徒弟。这根本没有什么好动摇的。

杭清穹知道，于修谨是“爱着”自己的，那么杭清穹就也会“报答”他。

这时候杭清穹又想起了，自己在梦境里头的时候。自己做了很让于修谨失望的事情，于修谨在最后也拒绝了杭清穹，可那毕竟是于修谨对自己失望了。无论于修谨做过什么，杭清穹都永远不会对于修谨失望。

除非，有一天于修谨要杀了他。

又或者，于修谨养着杭清穹，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自己利用杭清穹。

所以杭清穹觉得，其实尹小诗如今的处境根本不难。她只要选择孟老头就好了，毕竟孟老头曾经是真的爱着尹小诗的，把她当做自己最亲爱的徒弟来教导。

而孟老头对不起的，只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不是尹小诗。而孟老头显然也在后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只是让杭清穹好奇的是，为何孟老头死活都不肯给清一梦一个机会，让他自欺欺人，给他一个美梦，能够安心离开这个世界。

清一梦又做了什么，能够让自己活上几百年，等待尹小诗的苏醒。

——难道他也“睡了一觉”？可是清一梦又如何能够知道，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尹小诗是否会醒来？

杭清穹看着清一梦，总觉得，清一梦的身上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尹小诗勇敢地和清一梦对视。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逐渐地坚定下来了。

“怎么样？”清一梦问道。

“是师傅把我养大的，也是师傅教我修炼，教我练剑。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师傅。”尹小诗回答道。

这个回答，让杭清穹很是满意。

“所以，你不接受我的说法？”清一梦的眉头拧了起来，手指在地上轻点，似乎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尹小诗摇了摇头。

这不由得让清一梦有些郁闷：“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一个真相。让我去你的识海里，我要看到你曾经的……梦。”尹小诗回答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在你死前，给你一个美梦。但是如果你在骗我，那么我或许会直接在你的识海里，跟你同归于尽。”

“好。”清一梦想也不想，就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他“问心无愧”。他根本不怕尹小诗的“调查”。

于是清一梦在尹小诗的面前端坐好，直接放开了自己的心神，准备让尹小诗进入自己的识海里。他活得太久了，即使是尹小诗进入她的识海，清一梦也根本不怕尹小诗在自己的识海里做什么手脚。

至于尹小诗所说的“同归于尽”，在清一梦听来，也不过只是个笑话而已。尹小诗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他同归于尽。

尹小诗伸手，握住了清一梦的手，感受着他体内的灵力流动。与此同时，尹小诗注视着清一梦的眼睛，开始去接触清一梦的神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尹小诗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尹小诗为了求一个真相，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个只要走错了一小步就会给自己招来毁灭的道路。

“我们给他们护法。”杭清穹说着，来到清一梦和尹小诗的身边，保护两人不受打扰。

这是杭清穹唯一能为尹小诗做的事情了。

……

尹小诗“看”到了一个痛苦挣扎的魂魄。

尽管她没有看到清一梦，但是清一梦翻涌的识海已经能够证明他的内心有多么地不安宁。

此时此刻，尹小诗突然对清一梦产生了些许的怜悯之心。他显然是极其痛苦的，而他在这种痛苦之中，活了几百年。

“跟我来。”

一个声音对尹小诗道。

尹小诗还是没看到清一梦的身影，但她跟随着那个声音的来源走去。

然后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来到了一片园林之中，那片园林并不大，在不远处有隆起的山脉，而天空的尽头居然是一片混沌。

——尹小诗知道，这与其说是一个梦境，不如说是一块记忆碎片。在这里就是清一梦的记忆，而远处，正是因为他“不记得”，才成为了一片混沌。

尹小诗听到了轻轻的歌声。她循声看去，一个貌美女子站在林中哼唱，穿着一身素衣，宛若谪仙。

这时候，尹小诗突然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自己的视角，而是清一梦的。

清一梦就这么朝着女子走去，对她说。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许清。”

声音轻扬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