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念念，我的念念，是祖母不好，让你受苦了……”

一进屋，刚刚见面，老太太就抱着她开始哭，旁边一群人哄着也不好使，岑念念无奈，只得由着老太太，等老太太情绪好些，才开口安抚着。

岑念念扶着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祖母，我没事，您瞧瞧，我还胖了些呢。”

舅母陆桦也在一旁开口劝着：“知道您心疼念念，可您瞧念念肚子都这么大了，那可是不敢久站着。”

论起劝说老太太，在一伙人里还是陆桦最在行，一语中的，知道老太太在意念念的身体，就拿着这个劝着。

果然，听到陆桦的话，老太太赶紧就收了眼泪，马上就吩咐人搬了凳子铺了软垫，想让她坐着舒服些。

老太太屋子里的凳子是上了年头的，都是高椅子，岑念念身高不够，平时坐着都有些勉强，何况又挺着大肚子，坐着自然有些吃力，好在舅妈陆桦贴心，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凳子和软垫，连她潇湘苑的桌椅也全都换了一套矮一些的。

岑念念坐下，老太太让人端上特意为她准备的玫瑰红枣茶，遣散了众人，只留了几个小丫头在外间候着，然后就开始问起她这段时间的状况。

老太太开门见山地问道：“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住在那个褚家二爷那里？”

“祖母……”岑念念有些惊诧，又很快反应过来，老太太这指不定是在诈自己呢，不能轻易乱了阵脚，就冷静地反问道：“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海家上上下下都瞒得严实，乔家那边也一起瞒着，按理说老太太是不会知道的。

“如今连你也要瞒着祖母吗？”老太太睨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舅舅舅母和你表哥表姐都只当我年纪大了，是老糊涂了，骗我说你是住在乔家，可你要真是住在乔家，也不至于匆忙到什么都不带着。

何况我可是听说，那天你是跟着新蝉那丫头去了陆家参加宴会，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新蝉是故意的，而陆家的那个宴会就是为了北城来的某个大人物接风洗尘，除了褚家二爷，我想不出还有谁？那天，你就是被他带走的吧？”

“是，”老太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岑念念还有什么好辩解的，索性干脆点头承认了呢，只不过她心底还有些疑惑：“我是去参加宴会，可您怎么确定就是他带走我的呢？”

或许就是宴会不适，情况紧急就被送去乔家静养了，毕竟乔家距离陆家最近，只隔了两条街，这理由也足够充分，至于东西，乔家不缺她那几件，不必再回海家去取。

老太太一脸淡然：“别看你海纪表哥在外面滴水不漏八面玲珑的，可他到底是在我身边养出来的孩子，想在我面前扯谎，那还不够，再说了，在云城，除了那刚来的褚家二爷，你海纪表哥可曾对其他人退让过？”

“原来是表哥露馅了，”岑念念恍然大悟，在这海家，段位最高的还是老太太，海纪表哥那点演技在老太太的火眼金睛下是根本不够看的，可要这么说，老太太岂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他们还伪装了这么久，岑念念摸摸头，讪讪地说道：“那这么说，您是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不曾过问，还假装不知地往乔家送东西。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也知道，褚家权势大，这件事情本就不好解决，我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不想让你们分心。”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眼神含着慈爱，语气温和：“何况你肚子里的是褚家长子，重要性不用我说，而且既然你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对孩子的父亲也不是全无感情，你们需要时间磨合，也许久了，你就发现他是适合你的。”

被老太太这样慈爱的眸子看着，岑念念也不再拘谨，诚恳地问道：“祖母，我以为您是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祖母年纪大了，也护不了你几年了，当然希望你找一个良配，希望那人的身份地位能被海家压着，而不是褚家这样强势的家族，可既然你有了选择，我也不该过多干涉。”

“可是念念，”老太太话锋一转：“你一定要记得，海家永远是你的家，纵使他褚家家大业大，可但凡褚昌柏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咱们海家一样会拼尽全力护着你，你与他之间，不是高攀，而是他褚家沾了光，咱们海家的孩子，那都是万中无一的好。”

老太太态度认真，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护短，眼神里盛着满满的骄傲，岑念念眸子有些湿润，郑重其事地点头回答：“祖母，念念记住了。”

老太太拉着岑念念说了许多话，又让嬷嬷取来一个古朴的木盒。

老太太将盒子递给岑念念，开口解释着：“这都是当年我的嫁妆，一部分给了你舅母和你海瑜表姐，你来云城后，我又添了一部分进去，原本是打算等你出嫁那天再给你的，不过现在看来，你就要跟着他回北城了，我还是早早给了你，也不怕日后没了机会。”

岑念念接过盒子，也没心思打开看看，她听出老太太话里的含义，老太太这是担心自己不久于人世，想提前安排好一切呢。

可她听懂了不代表她乐意了，随即眼眶一红，秀眉一拧，不满道：“祖母胡说什么？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哪会没有机会，念念还等着带你去北城玩呢，再说了，您就不想抱抱曾外孙吗？”

老太太笑得慈爱：“祖母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我的念念和芸芸一样孝顺，可是啊，祖母年纪大了，能活多久心里也有数，要是祖母哪天不在了，念念不用难过，那一定是祖母想你母亲了，去见她了。”

“我知道您想母亲，念念也想，”说着，岑念念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落，哽咽道：“可是您要不在了，念念会难过，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也会难过，到时候我们大家想您了，那怎么办？”

“孩子，”老太太慈爱地摸摸她的头：“祖母活了这么些年，经历了许多事，尝过无数的得得失失，可老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找到你母亲，如今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我早就知足了，这已经是上天的厚爱，人啊，总归不能太贪心的。”

岑念念哭着摇摇头：“怎么是您贪心呢？明明是念念贪心，想让您多陪陪我，就算老天爷要怪，也是要怪我的。”

老太太眼神中透着睿智和看破人间常态的清明，温和道：“傻丫头，人世间生离死别总是常事，那时候，祖母也只是从人间去了天上，还是在你身边的，你要记得，祖母会和你母亲一起保佑你平安健康幸福的。”

“祖母……”

岑念念再也说不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老太太的怀里哭了起来，似乎要哭尽遭遇过的所有委屈和思念。

老太太不再多说，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劝着当年在婚事上受委屈后哭闹不止的小女儿海芸，那是她和女儿海芸最后一次见面，之后海芸出走再未相见。

几十年的时间，仿佛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可怀里的丫头已经从自己的女儿变成了自己的外孙女，而且她肚子里还有着自己女儿的外孙和自己的曾外孙。

只是场景相似，这丫头也要离开她了，和当年她的母亲芸芸一样，老太太心中颇多感概，如今她只希望念念的这段感情能好过当年的芸芸……

老太太摇摇头，定了心神，一定会好的，褚家人不是当年心思狠毒的岑家，海家也不再是当年的海家，有能力护着念念，一切都会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