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似乎发生了许多怪异的事情。
听凿山石的汉子们说,烈日下,灰白的山石缝中,总会蹦出一只只原本喜阴的蟾蜍。
听坐在庭院的老人们说,清晨或傍晚,天空中,时常出现条带状如巨龙的云。
种种说法,传的多了就神了,于是有人说,是山神发怒,要停止建造的工程。
清晨,坐在渠鹤山的一块巨石上,苍碎锦曲腿,双手支着下颚,靠在腿上,看着远方清明的天空。还是丝丝缕缕的薄云,淡蓝的天空如明镜一般,把山间缓缓流淌的清澈江水印了上去。
目光随流云微转,“哪里,有什么怪云?”也没有蟾蜍啊!眯起懒懒的眸子,风把素白的长袍吹的动荡,束头的锦巾也随风起伏。
望着素色山水,她忽然记起苍家院中秋色的小桥流水,这是两种不同的韵味,一个清澈,一个,浓郁。
最近,的确发生了许多事,苍随妍的死,苍修隐的出现,还有寻不到踪迹的执棋人。然而,昨天帝都来了三道金牌,要苍非何赶去蓟县,辅助那里的十万大军击退达邵军队。
想到这里,她心底浮现一丝烦躁。
带兵打仗,不分明把生死置之度外,苍非何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能保护得了自己?
微微叹口气,苍碎锦开始怀念苍家虽然复杂,却无忧虑的生活。
“原来,你在这里!”温和的声音伏在耳边,惊了她一下。
“丞相?”
苍非何外罩的紫纱衣摆浮动,束发的烟紫丝带被缠绕在发髻上,配上玉石,却是矜贵。他眸中带笑,俊美的脸在晨光柔和的偎依下,显现出如玉般淡然温雅的温润。
清丽的小脸带着诧异,看到苍非何,竟然有些局促。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怎么总觉得,苍非何的眼神,同以前不一样?
“你来这做什么?”苍非何在她身边坐下,幽深的眸注视着她,仿佛褪去了景物,反而变得单纯。
苍碎锦垂眸,不愿直视,“听了传闻,想来证实一下。”
“大清早,平时不见你那么勤快!”他戏谑道。
咦咦咦?真是她出现幻觉了吗,怎么这话中,带着不容忽视的亲昵?
见她不说话,苍非何又开口,“这儿风大,你受得住吗?”
她儿时中过毒,因此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夜晚嗜睡。
“不碍事。”苍碎锦正襟危坐,任清风抚上面颊,她环望山水,“丞相,几日来的传闻你可听说?”
“前些日子,我们同李大人来堪山时,曾见到过!”那庞大的云系如巨蛇的身子,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难道是真的?”这可要为难了。
苍非何一笑,“锦儿,工程的修筑势在必得,多想也没用。你可以放心。”
放心?怎么放心,过了今夜,他就要走了,今后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苍碎锦不语,低头看向磐石,心中有些气闷。
“不过,说不定只是什么厄运的兆头。”苍非何气定神闲的说道,随手拾起一根野草把玩。
乌鸦嘴,苍碎锦在心中呐喊,却碍着丞相的面子,不好开口,忽然间抬头,她眸光微变,立刻起身,缓缓启唇,“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天空,开始积聚了云,大片黑压压的云,一层叠着一层,就像海潮波lang,仿佛也会一阵阵涌来。
“真的有云”苍碎锦低喃,“究竟,是为什么呢?”注视着天空,她心中浮现淡淡的不安,然而越来越强烈。
“自然界风云变幻,云卷云舒亦是常情,不要太过担忧,”苍非何随她起身,看着她在淡淡云色下蹙眉的模样,心中忽然浮起未有过的留恋,手微抬,却又紧紧握住,慢慢放下。
苍碎锦轻轻一叹,转过身来,“丞相,我们回去吧!”
“好。”随了她的意,苍非何含笑。
他们正准备离开,不禁意看到一名女子隔着草木站立在他们身后,面容哀戚,眸中含泪,不由惊讶。
女子修眉微蹙,水眸闪烁,唇紧抿,她发编成一辫,身着烟色的劲装,手中,执着一把镶着蓝宝石碎片的剑。
“姑娘是”见她久久不语,苍碎锦疑惑问道。
女子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泪光闪烁,只是口中不停的喃喃,“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雍容玉态的身影,慵懒的笑,完美的薄唇,突出最残酷的字眼:“爱?这是什么东西,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完美的薄唇轻贴在她的唇上,然而仿佛没有温度,“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之后,你说的话,也许我会考虑。”
她知道,他不会考虑,他一向就是那么残酷至极的人,跟随他身边十几年,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即使是这种渺茫的希望,她也不想放过。
缓缓拔出剑,她眼中浮现凄凉,“丞相,不要怪我,一个人,总有要放弃的东西。”这句话,对着他说,也对着自己说。他该放弃生命,她,放弃以往的单纯。
风变得凌厉起来,把他们的衣裳吹得狠狠的浮动。
苍非何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个女子,慢慢开口,“姑娘,我为何该死?”
“你也许不该死。”女子垂眸,扯出抹凄厉的笑,摇头,“他想你死,这就是宿命。”
“他?”琢磨着两个字,苍非何拇指摩挲腰间的玉石佩兰,难道,又是
苍碎锦上前一步,眸中带着淡淡的讥讽,“你竟然相信他,”她缓缓走向她,“几天前,就有一个女子因为他的这些话,香消玉损,他的话,你明知道是假的。”
女子脸色刷白,凌厉的剑锋扫来,“你住口!”心中浮现极端的酸楚,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知道、她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
深刻地爱上一个不懂爱的人,除了等待,她连心死都没有勇气。
“小心!”见苍碎锦不知死活的靠近女子,苍非何眸色沉暗,倾身搂住她的肩,立即向一旁闪去,跌滚在草地上,躲避开女子的剑锋。
然而,凌厉的剑锋依旧划破了她的衣裳,斑斑血迹渗出。
低呼出声,苍碎锦皱起秀气的眉头,“痛”
此刻,苍非何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扶她坐起来,眼眸幽深的发亮,“你是活够了,不要命了!”
苍碎锦缩了一下肩头,低头轻声说道,“真不知,世间女子都不顾二三其德。”抬起脸,苍非何竟然见到她眸中隐约的愤怒与悲哀,心中便涌起比怒火更多的怜惜。
富家深院,富家深院,葬送年华,连心也葬送
女子慢慢走到他们面前,苍非何立刻把苍碎锦护在身后,深黑的眸注视着她,“姑娘,如今你若杀了我,蓟县战事不得控制,民不聊生,你愿看到这般景象吗?”
女子垂下嘴角,低低的笑,“丞相,若要杀你,是易如反掌,如今,我便说了吧!”她抬眸看着苍非何,幽幽说道,“我们,便是您一直想除去的那伙山匪。”
“什么?”苍非何眯起眸,“为什么?”
女子垂下手,风拂动她的发丝,“他不是普通的山匪,其实,这只是个幌子。”女子望向远方,“丞相您是个好人,可是,您的存在是他最大的阻碍,所以,”盯住他们,她又提起剑,“对不住了!”
“你对不住的是天下百姓!”苍碎锦与苍非何缓缓站起,“既然想杀,立刻动手又何妨?”
“锦儿!”苍非何摁住她的肩膀,转头对女子说道,“你若要杀我,就请不要伤害无辜,放了她!”
女子摇摇头,“放了她,后果我担当不起。”说罢,走上前一步,“对不起。”
苍碎锦看着剑尖逼近,微退一步,撞进苍非何的怀中,讶然的看着没有动作的苍非何,“丞相你”有办法吗?
此刻,女子挥剑走近,就在那时,苍非何抱住苍碎锦微转身,背对女子,然后把苍碎锦向外一推,“走!”
被推到一旁的苍碎锦怔住,女子见到,一剑挥下,因为背对女子,苍非何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有任锋利的剑划破手臂,他身子一震,转身退了几步。
女子苦笑起来,“丞相别再挣扎了,一剑,就了结吧!”说罢,出其不意的猛刺一剑。苍非何不曾习武,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硬生生的,承受了一剑穿膛的剧痛,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烟紫色的衣裳,女子用力抽出剑,苍非何闷哼一声,缓缓倒在地上。
“啊”忽然,一阵剧痛从女子肩头传来,她痛呼出声,侧身挥出一剑,转头见到肩头上的一把匕首,苍碎锦立在她身后,垂下手,脸色苍白。
女子没有说一句话,凌厉的剑法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苍碎锦无法招架,只得匆忙躲闪。
苍碎锦本是闺中女子,身子不好,体力不济,丝丝血迹渐渐染红她的素白衣服,她的行动也迟缓下来。
“小心”忍住锥心的疼痛,苍非何捂住胸口,用尽全力的踉跄站起。
女子越逼越近,苍碎锦的呼吸越来越素乱。
然而,不知不觉到了崖边,就在女子一剑挥下之时,苍碎锦习惯的向后一躲。脚下,竟然空空如也!
“啊啊”苍碎锦感到身子腾空,不受控制的开始急速跌落。
“锦儿!”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苍非何仿佛肝胆俱裂的吼声,看见他绝望的面庞。
崖上,苍非何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身后,女子走来,他没有发觉。
“不要难过,你可以去陪她!”女子冷清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她的用力一推,没有时间和力度反抗,苍非何失血过多,已经眼前一黑,没有知觉的坠入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