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夜。
寂静,又仿佛等待什么爆发。
黑暗中,缓缓响起富有节奏的沉闷鼓声。
一抹妖媚的红色渐渐出现在可容千人的鼓面上,如火焰般,在黑暗中点燃一处幽暗的光芒。
鼓面周围点点烛火燃起,朦胧却又分外妖娆。
舞人,红袖长缡,娉婷挪步。
鼓沿,头系着绛丝的数名少女定着优美的身姿。兰指轻摇,白玉般裸足上的细铃碎碎的响,带动了鼓点。
独立鼓心的火衣舞人,缓缓抬起手,长袖在空中划下优美的弧度,袖上金丝的曼陀罗,在幽昏的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泽。
那是一张妖媚的脸。
及膝的黑发如丝如绸。
白瓷般无暇的面,胭脂一抹红唇。
浓密的睫毛微颤,仿佛在等待。
袖,半遮面。
蓦然眸抬起,妖媚的眸色迷醉了黑暗,慵懒的步伐,随着好似从天际飘来的悠远筝音开始移动。
忽缓忽急,红袖在空中不停的交叠,又分散。
几十名少女扭动着纤细的腰身,华丽薄轻的纱衣在旋舞中浮动。鼓声从她们轻灵的足下响起,带着沉沉的魅惑。她们缓缓地靠近中心,折腰下舞的舞人,金黄色的轻纱交织着黑发。
月下,巨大的鼓面,繁古的黑纹上,红色与金色在盘旋交会,如青涩却独具韵味的少女,隐藏在骨子里的妖媚。
蓦然,古筝的音色猛地变急,在鼓面上旋舞的少女玉足重重地的点动,发出沉响的鼓声,震耳欲聋。而那一袭火衣,在如爆破声中旋舞。密集的鼓声,交替的身影,火衣舞人如回光的血棠,争死绽放。
极端的震撼后,一切,蓦然沉寂。
静,又是死寂,可在这死寂中,天地还在震动。黑暗中,火衣独立。
似长龙般的琉璃灯,逐渐亮起。像天边的磷火,慢慢的点亮整片黑暗。
帝都的宫殿缓缓地显露出来,繁华的盛世在流光中脱颖而现,金螭龙蟠,高贵气魄。
如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纷纷不绝的赞叹声夹杂在其中。
鼓面上,舞人敛袖,几缕黑发因薄汗附在颊边,依旧半垂着眸。
众人的眼光集聚在此,被媚色的红衣,失了心神。
“好,的确是好音,的确是好舞!”紫檀色的雕龙椅上,龙袍附着的伟岸身躯前倾,低沉的声音带着悦色,沈枭幽深的眸注视着鼓面上的舞人,赞叹道。
他的身旁,太后轻咳一声,用丝帕拭了拭唇,眸瞥了在一旁的苍非何一眼,又转向那名舞人。
苍非何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直盯着那里。
他们身前,铺着金色绸缎的桌几上,精致的焚香炉,珍稀的水果,带着皇室的奢侈。
眨眨有些酸涩的眸,硬生生忍住困意,苍碎锦扯了扯身上繁重的官服,秀气的眉微蹙,水眸中带着稍稍的无奈,这样的晚宴,她是不想来参加的,可是皇上亲自点名了,她倒是不好再推辞。
转首看向苍非何,见他的眼光一直锁在那名绝美的舞姬身上,心中涌起淡淡的酸味,男人都是一样啊!见到美人,谁还把持得住?撇过头,苍碎锦有些恼怒的捧起桌上的热茶,猛喝一口,苦涩的味道萦绕在舌尖,她只觉得一直也苦到心底。
“皇上认为她跳的好?”太后淡淡的问道,带着假指套的手捻起一颗青梅,慢慢放入茶中,然后才留了个眼神给沈枭。
沈枭微微一笑,“皇祖母说好便是。”
“这皇帝又不是哀家在做,皇上说此话,不是在折哀家的寿吗?”太后漫不经心的回道,却惹得众多大臣心中不安。
朝廷无人不知皇帝虽然对国家有心,却的确无能,朝中大事依赖着丞相,更多的时候,太后也有着巨大的权力。
气氛冷凝了片刻,沈枭只是笑笑,那张刚毅的脸虽有霸气,却气魄不足,“皇祖母说的是,朕觉得那舞姬可称冠绝。”
“那么,皇上也该封赏吧!”太后端起瓷杯,送到唇边,轻啜一口,又缓缓放下。
“是。”沈枭薄唇含笑,大掌一挥,唤来侍女,身着宫装的侍女低眉走来,侧身一福。
“皇上。”
沈枭看了眼那宫女,淡淡说道,“唤那名舞姬上来。”
宫女回礼,挪着娉婷的脚步,走向舞姬。
苍非何挑眉,眸中带笑,“皇上要如何赏这位姑娘?”
“丞相有何建议吗?”沈枭望着他。沉暗的夜色,在燃着琉璃灯的皇宫广场上,沈枭带着一如平常的笑容,苍非何微微眯起眸,虽然如此,他总觉得,皇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皇上说笑,这可是皇上一人的赏罚,臣不敢逾越。”苍非何久在官场,自然懂得如何明哲保身,皇上虽然看似没主见,但私下里他也不清楚,身为天子,总有许多隐瞒的东西,他不敢不防。
沈枭但笑不语,只是盯着向他们缓缓走来的婀娜身姿,眸中墨色转浓。
片刻,踩着地毯走来的舞姬和宫女都微微一福,沈枭正要开口,忽然觉得那宫女神色不对,警觉起来。
蓦然,那宫女眼神一寒,从袖中迅速掏出一把匕首,扬手就向皇上刺去,沈枭已有了准备,推开龙椅退身向后,躲过了宫女的一击。
这等动作引来众多宫女的尖叫,让太后也失了神色。
侍卫迅速的向这边涌来,那宫女也不躲闪,看着皇帝太后在侍卫宫女的拥簇下离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一转,看向还依旧未反应过来,怔怔的捧着瓷杯发愣的苍碎锦,以极快的身形飞跃向她,众人的目光虽然在此,谁也没有料想刺客的目标会转向苍碎锦,根本来不及阻拦。
苍碎锦还呆在那里,困惑的看着那名宫女,“咦,你不就是”那天在崖边把她与苍非何打下谷底的女子吗?
那名宫女视乎察觉到苍碎锦认出她来,杀机更浓,收起匕首,一掌就猛打过去。
苍非何回头,见到的就是这让他简直心跳停止的一幕,他立刻纵身过去,一把扯住苍碎锦的手臂,把她娇小的身子收入怀中,锋眉紧锁,眸中散发着犀利的神色,见到那女子飞身而来,苍非何隐约着怒火,在她倾身过来之际,一掌拍向她。
痛呼一声,那女子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出去,瞬间就被围上来的侍卫给擒住,动弹不得。
苍碎锦被紧紧拥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苍非何低头,幽深的黑眸带着火焰,紧盯着她,正要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与虚惊,他却见苍碎锦的水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你会武功?”苍碎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秀气的眉同水眸都带着震惊。
苍非何薄唇微抿,还未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听到她的问题,眼中的火焰燃烧的更旺盛。他紧拥着苍碎锦的身躯,然后忽然松开,大掌抓住她的手,沉步向暗处迈去。
苍碎锦被他扯着,小巧的步伐困难的跟上他的,“你做什么?”不解地被他拉到宫殿黑暗的角落,只见苍非何的眼黑得发亮。
“你”刚开口,未说完一句话,苍非何就猛然倾身向她,攫住她的下颚,狠狠的吻了上去。带着惩罚的吻没有缠绵,只是激烈而又宣泄,紧搂著她的腰身,极力感受她的存在,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面。
如此炙热的接触吓坏了苍碎锦,一向冷静的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呆滞在那里,瞪着漆黑的水眸。
良久,苍非何忽然发现她的异样,睁开眼,见她微红的脸颊,不禁连气都无处可发泄,低低的一叹,大掌抚上她的脸颊,额头抵上她的,低喃:“锦儿,我要拿你怎么办?”双手仿佛还有微微的颤抖,他感受到那一刻自己的惊慌,便也明白自己逃不开她的束缚了。
“我、你”苍碎锦有些懵懵懂懂,望着他,不知怎么说话。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苍非何又是一叹,止不住心底的欲望,又吻住了她,这个吻,带着怜惜的缠绵,温柔似水,也火热的煨乱了她的神智,让苍碎锦逐渐迷失了自我,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仿佛过了一世的时光,直到苍非何快控制不住自己时,他才命令自己停下。现在一切都不是时候,他甚至马上就要做伤害她的事,忍不住心底的渴望,又不能顺从它,苍非何苦笑,“锦儿,你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微微吻了她的额头,苍非何退开,伸手帮她整了整衣服,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情意,“锦儿,不要再让我担忧,我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苍碎锦从迷蒙中缓过神来,不禁红了小脸,退开两步,垂下眸子,“不会有第二次了。”
难得见到她的娇羞,苍非何莞尔一笑,一股冲动就涌了出来,一把把她抱入怀中,收紧如铁般的手臂,“锦儿,”他的声音带了些沙哑,又仿佛在用声音厮摩,在苍碎锦的耳边,轻轻的留下三个字,“我爱你。”这三个字却如云烟,一瞬间就消散在晚风中。
苍碎锦身子一震,正要推开他,却被他锁在怀中,不能动弹,“锦儿,对不起。”苍非何这一句很清晰,回荡在苍碎锦的耳边,让她心中扬起一丝不安。
缓缓松开她,苍非何注视了她许久,才恢复了平日里丞相的样子,只是淡淡说道:“我们走吧!”转身,他迈步走开。
苍碎锦看着他的身影,恍惚间刚才都是幻觉,浓情蜜意,还有那如云烟的三个字。
“皇上还等着我们!”苍非何留下一句话,却没有留下解释。
静静的皇宫伫立在灯火处,而苍碎锦心中涌起无边的失落,她是处在这灯火阑珊处的,若要等到蓦然回首,她是万般等不到的。
慢慢地,随着苍非何的步伐,她走出了那片黑暗,向皇宫灯火通明处走去,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