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静静的坐在苍府最高的飞阁之上,俯视着满院红绡交叠,喜庆的音乐声伴随人影婆娑。身旁,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衣。那种颜色甚至比嫁衣更美,苍严海对她没有什么不舍得的。现在,竟然还包括情感。
可是这身衣裳,是为了参加他的喜宴,为他纳妾的喜宴,而她却要穿着如此美丽的衣裳,落落大方接受那些女人的敬茶。
原本,她是可以做到的,在她没有爱上苍严海之前,在她依然把他当作一个丈夫而不是爱人之前。
几年的相处,她疏离是被他点点滴滴的包容与疼惜所融化,她渐渐接受他,如今,这就是她接受的结果吗?还是,这根本就是苍严海为了让她死心塌地无怨言地看着他妻妾成群,而不会回到她的名门望族诉苦的计谋?
那日的风来得很急,把飞阁之上的红绡吹的舞动起来,萦绕在她的周围,如绸散下的黑发在空中肆虐的飞扬,衬着灰色的天空,一如她已狂乱的心。
曾经,她说过,若是他有了别人,一定要告诉她,然后放她离开。
现在,他把若是变成真实,又怎么可以强迫她欢笑?
唇角含着哀戚的笑,她起身,如白玉的指勾起绝美的红衣,此生,她只决定穿最后一次,为了,让她的心死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
缓缓睁开眸,云鬓花颜留下泪痕,静望着雕花床幔、素黑纹叶的纱帘。那么,这就是她的过去了。
坐起身,曲兰環微垂着眸,任青丝如瀑般滑落。
“值得吗?”她轻声问道,看着面前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心中隐约着悸动。
“她说不值得,你该振作!”修长的指温柔的拂去了她的泪痕,“从现在开始,我们都需要你,比以往更需要。”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曲兰環低低的叹息,美丽的眸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我们面临灾难,需要你,无论是心灵还是家业,你该醒了,不要沉睡在你的过去,这是你亏欠我们的!”
“亏欠”品味这两个字,曲兰環侧首,看着眼前人,“你们需要弥补?”
“无论身为苍家的人还是曲家的人,我们都是商人。”所以,永远不让自己处于下风。
忽然,外厅传来侍女的窃窃私语声,透过绣了寒梅的素色屏风,清晰地传了过来,“你相信吗?四夫人出现了!她出现了!”
“不是死了吗?”抽气带着震惊。
“嘘!小声点,这谁知道,不管咱们的事,别问那么多!”
“好奇嘛!”
曲兰環眸中闪现奇异的光芒,神色一下子从迷茫变得清明起来,“原来是这样,为了谁?”她的面容恍如明珠的光芒,在出水前蒙着层水色,然而又在一瞬间,把所有的光芒副散开来。
这才是真正的曲家第二女吧!优雅的接近淡漠,淡漠却让人无法疏离的被吸引。
轻笑,“为了谁?这是个好问题!如果值得你争取,那么挣回你的人、你的心,还有,你的家族!”
“这就是代价?想不到,你的医术进步的那么快。”淡淡的笑起来,清美的脸上浮现一丝怜爱,“不管怎么说,一切是按着你们的路在走,既然是这样,我不后悔。”还有她失去的,她觉得不值得的,都要夺回来!
“她笃定你会答应,所以,我该走了。”有力的手握住她的,“不久,你会得到你该得到的幸福,因为你有了我们!”松手,然后带着自信的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曲兰環。她呼唤自己的名字,你该醒了。的确,她醒了,因为一场硬仗,还有他们彼此的亏欠!
***清晨,花园里传来清悦的鸟叫,碧儿撇着嘴气呼呼地走了过去。不意外看到站在木槿下逗着画眉的苍碎锦。
“小姐,你居然还那么悠闲!”碧儿怒火中烧,“你不要命了,居然对丞相下药!”
“所以你要好好照顾他,省的到时候丞相大人还有的挑剔。”苍碎锦依旧欣赏着画眉优美的身姿,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姐!”
“碧儿,小姐做事从来都有她的理由,你就别瞎操心了!”此刻,老管家走了过来,捧着一壶酒,露出嘿嘿的笑容,“居然是百年珍藏,小姐你不要客气!”
“您可晚来了三天。”苍碎锦转身,清秀的小脸是不变的懒散,水眸含着淡淡的笑意,却让老管家身子一僵。
“小、小姐,您有什么吩咐等、等、等,老奴错了,是不该晚这三天”咽咽唾沫,老管家心中打着小鼓,天、天啊,标准的笑里藏刀!
苍碎锦慢渡到老管家身前,在淡蓝**生长袍下被衬托的修长的身躯微倾,“真是奇怪,一向听到有钱赚就飞奔而来的老管家,为什么会晚来呢?”水眸盯着老管家的眼睛,让老管家产生一阵恶寒。
“是、是、是因为路上看、看到了美酒”不会吧,这都会被发现?
直起身,抬手撩开颊边的一缕青丝,苍碎锦朝他一笑,柔美的五官都淡然下来,“我不喜欢意料之外。”
“什、什么、意料之外”老管家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颤抖。
“是想引开我的注意,还是另有所图?”
老管家嘴角垮下来,老脸皱成核桃,“小姐,实在不是我不愿说,小少爷,小少爷他来不了了!”
眸光一沉,“来不了是什么意思?”
“小少爷,被四夫人缠住了!”
四夫人,果然是她,当初在吟月楼,她听到与沈玉之谈话的人,带着那种尖酸刻薄,心中就明白几分,没想到,她终究是想回苍家的。
“小姐,你可要当心了,最近被你抄家的礼部尚书,尚有余孽,都不知在哪伺机候着呢!”碧儿轻描淡写地说道,主子都不在意了,她们做奴婢的还担心什么?
“余孽啊!”淡淡的重复,苍碎锦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墙外,并未压低音量,说道,“我的身份是女子,这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上报于皇上,可是要抄九族的。”
“喔,小姐,您可要小心,这这可牵扯到咱们的命啊!”老管家搓着手,老脸变得畏缩,来回的在青石板路上走着,不知践踏了多少小草。
“时辰不早了,今天我可要去向皇上辞官,大家,可要准备好。”随手伸向花丛,折下一枝刚盛开的瑰色木槿,递给老管家,水眸第一次闪现严肃,“成不成,看的不只是我自己!”
抬手,接过,老管家风雨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木槿啊,老奴,会坚韧的。”
“碧儿,随我去换衣服,我要进宫面圣!”
“是,小姐。”
三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花园,这时,躲在墙后的蒙面人眼神一寒,露出嗜血的笑意,苍碎锦,你的秘密被我知道了,还想活吗?冷冷一笑,蒙面人飞身一跃,看似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怜的棋子,微不足道的棋子”苏季寒坐在花园耸立的大树上,丝毫没有触动的为那人叹息。
蒙面人一路奔驰,来到一家酒楼的巷道里,匆忙扯下蒙巾,一身黑衣下,竟然还是上好的丝绸锦衣。理了理衣裳,他冠冕堂皇的走进酒楼,由着小二迎上二楼的雅间,进去,便看见一名高大男子,他身前,一位优雅的少女临窗而坐。
听到声响,她一回头,美丽出尘的样子,竟然是刚封为公主的白渊。
她绝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怎么,查到了?”那柔软的女声如花般细腻,引的人想多听几声。
“是。”那人有些谨慎,眸中带着丝怀疑,“公主何必与我交易?”
“你想报仇,本宫想夺得我要的东西,咱么互利互惠,又有什么好迟疑的?”
“公主不是即将要和丞相成亲,又何必让丞相引来杀身之祸?”那人心思还倒缜密,不敢轻举妄动。
白渊冷笑一声,“本宫憎恨他,何必与他成亲,这么多年的情谊比不上一个不男不女的人,他伤透了本宫的心,本宫何必宽恕他?”
那人心念一动,明白这是宫闱情仇,就不再多语,“苍碎锦的确是女扮男装,今日,她要向皇上辞官,公主成败要及时!”
“辞官?本宫就让她顶着她的妄想,粉身碎骨!”眸中迸发出戾气,当一个普通的女人牵扯到情爱时,就会变得丧心病狂吗?“你就随本宫一起进宫去见太后,若是成了,本宫保你日后荣华富贵!”
那人惊喜地看着白渊,“那就先谢过公主了!”
“走吧,时间,很重要。”说罢,起身,看了身后高大的男子一眼,眸中的光芒瞬间而逝。
皇宫,御花园。
鸟雀喧豗,一派明媚的风景,假山环绕的石亭中,几枝虬杆伸入亭内,添了几分古色。
“爱卿正直大好年华,何必辞官隐退?”沈枭带着薄笑,看着立在面前的苍碎锦。
清风徐来,几片木槿的花瓣小无声息的飘落进来。
“微臣自诩才能不足,也不敢身居此位,家有父母,思儿心切,百行之先,不敢不从。”苍碎锦此刻确实低眉顺目,一身官服穿在身上都觉得万分沉重。
沈尧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又看了苍碎锦一眼,“爱卿若是执着此意,朕也不好强求,只是爱卿功劳非凡,朕定要好好嘉赏,保证爱卿,衣锦还乡。”
“多谢皇上!”正要跪下拜谢,忽然一声尖锐的传报声响起,“太后驾到!”
心中一惊,太后来做什么?苍碎锦望向由着白渊扶来的太后,秀气的眉头皱起来。
“参见太后,参见公主。”先为着参拜跪下了,不知结外又要生出什么枝来!
太后却是一挥手冷冷地说道,“哀家受不起你的跪拜,你苍碎锦是向菩萨借的胆,哀家怎么敢承受?”
“皇祖母为何事生气?”沈枭见到突发情况,起身边迎接太后,边看着白渊,白渊扶着太后,轻轻一笑,绝美的脸上漾着惬意,“皇祖母不要生气,总会有证据还个清明。”
“明白,哀家当然要弄个明白!”太后走到苍碎锦面前,冷眼瞧着她,“皇帝糊涂!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啊,何必穿成这样,遮了你的风华!”
身子一震,苍碎锦来不及反应,就被太后的话惊了身冷汗,“皇上绝不可放过如此罄竹难书之人,九族灭门尚不足解恨!”
“皇祖母息怒。”沈枭惊愕于她的话,看了眼伏跪于地的苍碎锦,“皇祖母如此言语,可是有证据?”
“证据,哼,哀家有的是证据,传!”太后依旧愤怒的挥袖,“还有丞相苍非何,应当让他前来,好好看看他护着的人!”
“皇祖母,丞相身子不适,无法出门,先唤上您的证据来吧!”沈枭眯起厉眸,看到正在穿过拱形石门的所谓证据。
白渊扶着太后入座,等着宣布苍碎锦死亡的那一刻。
苍碎锦抿起柔唇,样子带着些慌张,一直没敢抬起头来,没料想会有这般的发展,难道她的预计竟然出现了错误?
来人正是那个蒙面之人,大声的把苍碎锦的罪过说出来,那人等着皇帝裁决。
苍碎锦心中万般担忧,若是皇上要当场验明正身什么的,怕是一张嘴也躲不过了。
“皇祖母,口说无凭,叫朕怎么能信?况且丞相一向稳重,不应该会做出这种事来。”沈枭还是难以置信,却惹得太后恼怒起来。
“皇上是想说哀家糊涂吗?若是要物证,脱了衣服,就可见分晓!”太后冷笑,“来人呐,为苍大人更衣!”
苍碎锦猛然一抬头,不是吧,太后竟然如此狠毒?
“皇祖母,这大庭广众之下,恐怕”沈枭迟疑。
太后一拍石桌,怒道:“若不是大庭广众,哀家到怕聪明绝顶的苍大人,想出什么诡计!”
“皇祖母”
“不必说了,苍碎锦,你脱还是不脱!”
苍碎锦紧抿着唇,眸中带着慌乱,看着无法相助的皇帝,想到苍非何又无法来相助,心中升起巨大的无力感,她只得困难的应道,声音沙哑,“臣,遵旨。”
身子有些瘫软,根本不指望有谁能够帮助她。
沈枭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心中明白八分,于是开口,“皇祖母,孙儿在外等候。”使了眼色,周围的侍卫退到几十米外,宫女取来轻纱,围住石亭,留下一个私密的空间给太后。
“脱吧,哀家倒想看看,苍碎锦究竟有多么神秘!”整好以暇的看着苍碎锦,太后露出个冷漠的笑。
颤抖的指碰上了盘扣,只能硬着头皮解下去了。苍非何不会来,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缓缓,衣裳轻褪,外衣,中衣,直至,里衣
当看到半敞的里衣中,一圈圈缠绕在胸前的白布时,太后露出胜利的笑容,的确,如此吧,苍碎锦,等着你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