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精神镜像

自从那天之后，霍尊就减少了拿云片羽跟沙威廉做活体实验的次数。这样也让两人有了更多的学习与修炼时间。

由于霍尊对他们在非实验时间的活动给予了相当宽松的自由权限，云片羽也得以制作了一份课程表出来，更加合理的安排了她的认字、精神修炼、剑术以及厨艺等其他。

沙威廉教导云片羽剑术，不仅是为了训练她的体能，很多身体强健的魔法师都善用刀剑，甚至徒手格斗，云片羽学得越多，安全的筹码就越多一分。

不过他还是让云片羽分出了大部分时间去进行精神力的修炼，也就是冥想，然后想着想着，就出状况了。

某次冥想中，第一次按照沙威廉的知道运用精神力检查她的身体，称为‘内视’。云片羽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霍尊所言在她体内的光与暗两种元素。

白色与黑色，远看小如萤火之光，近看犹如两条颜色相对的鱼，一头一尾互相纠缠，互相嵌合，相互交融，形成了美丽而神奇的太极图案。

云片羽略微吃惊了一下但又很快平静，因为她想到自己是华夏人，炎黄子孙，她连穿越到碰上了，道教中的混沌，太极出现在她体内也合情合理。只不过霍尊将它理解为光与暗的两种元素，殊不知它被称为阴阳更合理。

然后，当她收起内视，再度近一步更深入的进行冥想时，她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掉进海里。

因为她的精神里总是存在一片海洋。

海水蔚蓝清澈，仿佛蓝水晶的液态内部，水温温暖适宜，云片羽畅游时丝毫没有受到呼吸限制。她仰头，总能看到如碎片般被切割成数块的海面就在头顶几尺的范围外，而她往下看，海底却深不可测，水的颜色随着光线的变浅而加深，从蔚蓝变成深蓝、墨蓝，直至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云片羽盯着那片黑暗，总犹豫着是不是该下潜，这里既然是她内心的精神区域，那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然而，没等她俯身一沉，耳畔却传了一声怅然绵长的鸣叫。从漆黑的深海中，一团白色的光随着无数小气泡，逐渐浮现出来了。

又是那只云片羽最初见到的白色鲸鱼，它有着可爱的凸起的头部，且周身纯白赛雪，散发着羊脂玉的温润光泽，它一见云片羽，便摆动尾巴迅速游到她面前，在粼粼水波中，发出了长笛般低沉的声音。

你是什么东西？云片羽犯疑。

鲸鱼读出了她的困惑，它稍微游开点，然后抬起庞大的头部，做出了一个可爱的咧嘴的表情。

你是在笑吗？好可爱。

白鲸没有出声，它只是又游近了，游到云片羽的下方，然后缓缓的像潜艇一样上浮。

先是感受到一股炙热水流穿过身体，云片羽难以自控的张开双臂，趴在那只白色鲸鱼的头部，那宽大如夹板般平坦的感觉，使她舒适而惬意的闭上了眼，如同置身一个安宁的怀抱，现在，对生活现状的恐惧、对魔法修炼的疑惑，对家人的思念，以及那些深埋心底的，充满了怨恨与诅咒的、负面情绪，统统在这一时间内消失了。

云片羽沉浸在这一刻难得的安详之间，她并未注意到，在她头顶的海水中，一条身姿矫健的纯黑鲨鱼，似最深沉浓烈的乌云般盘旋在她与白鲸的上面，它如同一位身披墨甲的骑士般，忠诚而安静的守护着她。

等到退出冥想后，她就满腹不解的去询问沙威廉了，因为她担心海洋与双鱼是她修炼出错后产生的精神幻象。

“你每次进行深度冥想时，总会置身一片海水中？还有两条鱼？”沙威廉反问，见云片羽点头，他略微思考一下就明白了，说：“那肯定是你的精神镜像，想不到你的精神力已足够强到形成镜像了。”他觉得自己又被打击到了。

“什么镜像？”

生活常识老师沙威廉跟云片羽科普起有关精神镜像的知识：人的精神力是伴随每一个活人而存在的，跟灵魂相依相存，精神本是无形态之物，可是进行了精神力修炼后，增强的精神力会随之转化为一种固定的形态，这种形态被称为‘镜像’，精神镜像的形态与大小跟人精神的强弱有关，而形成了镜像就意味着云片羽的能力以更上一层楼了。

并且，之前说明过，魔法师会吸收过量的元素储存在体内，这些元素久而久之就会在人体内形成一个结晶体，成为‘元晶’，它大概就跟魔兽的魔晶作用类似，是储存元素的‘仓库’，它里面也保存有精神镜像，不过魔兽的魔晶里没有精神镜像。

“每个人的都形态各异。有的人是一座山，有的人是一片云，还有的人的精神镜像，不是景物，而是魔兽，”沙威廉说：“所以你不要紧张，你的精神镜像是一片海洋与鱼，这也属于正常范围内。”

“哦。”云片羽松气，随后想到什么，马上又问：“等等，不对吧，我不是水系体质，为什么我的精神力会形成海洋？”海洋不是该跟水元素有关吗？

“关于这点我无法解释，事实上，至今关于精神镜像的形态成因，连最渊博的魔法师也无法解释。总之，它不单单与个人的属性与体质有关，它的成因还是个迷。”

“明白了，那你的精神镜像是什么样？”

“是森林。我的精神镜像是一片森林，它虽然不大，但还算繁茂。”

是吗？云片羽的脑海一瞬间冒出了一片热带雨林的景象，它郁郁葱葱，美丽的绿意充满了勃勃生机，金色的太阳普照树冠，使它连绵如海，随风起伏，那样的美景，就像沙威廉本人，纯净、和善、温柔。

真的，好想看看啊。

瞧见云片羽那双眼闪着小星星的表情，沙威廉忍俊不禁：“只是一片普通的森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很巧妙的隐藏起了正剧烈起伏的心绪。

他传授云片羽的精神修炼法是家族的秘传绝学，只是单纯的针对精神力的修行，所以无论是哪个元素属性的人都能学习。本来教导时，沙威廉还担心云片羽的精神力增加过快会导致她精神出现混乱，熟料她的进步情况与稳定情况皆非常良好。

难道是因为她是异界人，体质奇特的缘故？沙威廉百思不得其解，并愈发觉得云片羽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他年满二十，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云片羽也不是他从前所遇见的那些贵族小姐，她与她们绝对不同，那些女孩子在沙威廉的印象中，是如同温室娇花一般美丽而脆弱的存在，在游园会上，当有男士在场时，她们总是娴静的端坐着，即使轻笑也会用羽扇掩面，唯恐失态，可是当男士离场后，她们会骤然变得如同百灵鸟般活泼的脸孔，她们大都擅长几种贵族小姐该有的技艺，刺绣、写诗、绘画、弹琴、跳舞，尤其是最后一项，因为舞会是社交的重要方式之一，也是她们最热爱的活动，夜晚，贵族府邸灯火通明，小姐们会穿上华丽的丝绸长裙，佩戴闪耀的珠宝，仪态万千的从马车上下来，由彬彬有礼的男士搀扶进去，然后，与其他同龄的女孩们一起，在大众面前争奇斗艳。

但云片羽可不像她们，沙威廉无法想象她穿着低胸百褶长裙的模样，光那鱼骨束腰就能勒断肋骨，他可见过因为无法呼吸而昏倒在宴会上的女人，他不希望云片羽那样受苦，她就保持现状就非常好了。

真心的说，光从云片羽外表看，她的黑色短发与硬朗的眉眼使得她的脸孔有着偏于中性的美感，而总是笔挺的脊背为她增添了几分男性的硬气，至于身高，她确实比一般同龄女孩要高一点点，不过没他高，这就够了。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乐观、开朗、积极。

目睹了云片羽每天刻苦学习所付出的辛劳，沙威廉早已想不起来了最初那个在监牢中绝望到想自杀的身影。

有几次，他都很想问问她会不会跳舞，但他不敢问，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要教她。

云片羽就像一颗星辰，照耀进他的心中，让被囚禁在此的他的内心，也对未来，涌起无限的希望。

然而，沙威廉有所不知。

他不知道云片羽究竟拥有多么坚强的一颗心。

就像他不知道她现在的坚强又是为了谁。

某房间。

“有一种鱼，生活在小溪中时，外表光滑，游动缓慢，可一旦把它放到河流中，它的体表就会长出尖刺来。”霍尊用软布慢悠悠的擦拭着水晶球，这样对一只眼说到。

一只眼不解其意。

“河流湍急，暗潮涌动，捕食者众多，想要在危险的环境中生存，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身变得强大。”

霍尊端详着手中的水晶球，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把玩着球体，喃喃道：“我也想看看，我养的两条，能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