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美好的约定

当霍尊的逼问将云片羽逼向墙角时，沙威廉默默拉住了她的手，手掌传达的温暖让云片羽的焦躁心绪又平复了。

“云片羽。”霍尊继续说：“正是因为你跟我们不同，所以你拥有我们所决不会有的才华和资质，你的言行将令震惊世人，有人会接纳你，但我猜更多的人会把你当怪物，真令人担心啊。”

“谢谢你的担心。之后的事情之后我会注意的，你答应过我们，等事成之后放我们走，你想毁约？”

“我确实很想放你们走，可我又担忧你独自在这个世界艰难讨生的未来，”霍尊说：“因此，我想要给与你帮助，帮助的分量等同于你给与我的帮助。我想要收你为徒。我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我不知道你们也有愚人节，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考虑过了。你意下如何？”

“你伤害了沙威廉，难道你还以为你有可能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云片羽愤恨的说。数月中，沙威廉是她与霍尊友好相处安宁无事的唯一原因，而霍尊做了这一切后怎么会以为她会原谅他？

“不不不，我没有伤害他。”霍尊摇晃着手指：“我恰恰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以暗系体质就能重获爵位，不用担心沦为平民，不管是成为骑士、剑士、刺客都没问题，你们应该感谢我。”

“怪不得神圣骑士罗兰曾说：世上唯一比亡灵术更邪恶的存在就是亡灵师。这般颠倒黑白的严词足以证明你的道德沦丧至此！”沙威廉讥讽道，正如某白衣主教曾对他说的，他是光明神的子民，从不畏惧黑暗。

“亡灵术与其他魔法并无不同，它甚至是神灵亲自创造的魔法，而不是我们凡人在人间花费一个纪元去摸索出来的，因为它甚至比其他魔法更完善，更强大，它是我等的神灵所赐我们的恩德，这是无上的荣耀，令我们能接近神灵，不要被沙威廉所欺骗了，云片羽，他只是一个失去信仰失去神恩的可怜虫。贝伦斯大陆的人仇视我们亡灵法师，是因为他们畏惧我们，光明教会仇视我们，是因为他们嫉妒我们，云片羽，你身为异界人，有着自己独立于外界的观念，你不必被世俗道德束缚，你应该权衡一下你们的现状，然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霍尊不紧不慢的述说，同时他的脑海里也涌现出数百年前恩师收他为徒时的场景来，他说服云片羽的话，也是当初恩师说服他的，那时的他，背弃亲人，没有朋友，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除了暗系体质外，他别无长物，至于云片羽，她的处境更凄惨，在这个世界，她不曾有容身之所，不曾有血脉至亲，茕茕孑立，除了沙威廉没人会接纳她的，但沙威廉已自身难保了，她不可能依附他而活。

“你已经回不去了，云片羽。那个传送阵我已经彻底毁掉了它，你永远都回不去了。所以不要再抱持别的希望了，我是唯一能真正给你希望的人！来吧，与我一同踏上这荣耀的强者之路！”

霍尊想不出云片羽会拒绝的理由，因为她一直努力求活，所以，他满心期待的等候牢里传出的回答。

【滴，玩家触发特殊隐藏任务‘亡灵法师的传承’，任务要求，答应成为霍尊.布罗斯的唯一弟子，奖励，获得亡灵魔法书籍一册，圣级亡灵法器一件，并获将精神力提升十二倍。是否答应。请玩家在一分钟内回答。】

幽深的监牢里，云片羽望着霍尊，神色平静。

十秒后。

“我虽然不是基督徒，但我一直很喜欢大卫王的一首诗。”少女忽然自顾自的缓缓背诵道：“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霍尊的脸色阴沉了，他花费了一点时间去品味云片羽念出的诗，然后，他问道：“耶和华？那就是你在你的世界里所信奉的神灵吗？因为你早已信奉了他，所以不能将信仰交给我等的主吗？”

“不，他是神灵，但他从不是我的信仰，我曾是无神论者，但当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发现，我需要一些可以鼓舞我振作起来的东西，不论是希望还是勇气，不论是信仰还是决心，但我首先也要明辨是非，分清善恶，你知道我最喜欢这首诗中的哪一句吗？”少女黑眸目光坚定，她加重语气：“我虽然行走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霍尊，我曾经畏惧你的法力，也曾经敬佩你的学识，可实际上，我现在发现我错了，”她的声音洪亮的回响在地牢里，并越来越大：“你并不是无法摧毁的高山，也不是无法填平的海洋，你只是一个惧怕仇家而龟缩在深山老林中的懦夫，一个自以为强大无敌却早已与时代脱节的傻子，你因为你的固步自封而被外界抛弃，你根本不敢离开这里，因为你知道，出了这座保护你一百二十年的森林，你就无法存活，你无法适应一百二十年后的世界，在外人眼中，你不是令人畏惧的亡灵法师，你只是一个思想僵化、学识落后、胆小神经的小丑！”

霍尊的表情凝固了几秒，稍后，骷髅脸挤出了一丝恶毒、扭曲、恼怒的嘲笑。

“我本以为你很聪明的？太令我失望了！”

大地上，邪恶满溢横行。

“你说我是一个落后的亡灵法师？那你又算什么呢？你到外面去试试看，去面对这个险恶无比的世界，去在冷漠恶毒的世道中挣扎求生吧，但首先，你要如何逃离出去？你那异界的脑袋想到了什么奇特的科学方法了吗？你就留在这里吧，一直到死亡为止，到你的尸骨化为灰烬为止，直至数百数千年以后，你的灵魂也将永远徘徊在这个世界上而找不到一块安息之地！”

他愤恨的抽身离去，大步匆匆，将这对少年少女留在了阴暗死寂的地牢中。

“你把他激怒了。”

“是的。可惜他不算活人，否则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激到脑溢血为止。”

两人大笑起来，云片羽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沙威廉胸口与肩部的刺青上，后者的目光，落在她左手掌心的黑色诅咒上。

“沙威廉，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如果、如果我们就这样死在这里……”云片羽说：“没有葬礼、没有亲人送行，也没有墓碑……你觉得如何？”

沙威廉深深凝视她，回答：“嗯，也好啊。”

他的神情轻松自然，眼神却坚定如永不坠落的晨星，对于云片羽不安的问话，他给了她一个可以让她感受到依靠的回答。

“如果必须葬身于此，至少我们还能相拥长眠。如果你的灵魂无法前往冥界，那么我愿意在此陪伴你直到永远。”

云片羽低下头了，红唇颤抖：“那，如果我们能逃出去呢？那我们会怎样？”

云片羽跟沙威廉并排躺在石板地上，头顶的铁窗外，夜空出了朦胧的双月外，没有一颗星辰。

但他们觉得看到了漫天星光。

“片羽。”

“我在。”

“当我们离开罪恶山谷后，我们沿着小径穿过蓝枫森林，双月会为我们指引方向，我们翻过山坡，越过河流，直至抵达边境之城，我们在那里稍作休息，然后前往双月城……那是我的家乡，它是西南边最没的一颗明珠城市，每年春季它开满鲜花，热闹的集市永远人声鼎沸，中心广场的名胜建筑美轮美奂……片羽，我不能去当光明骑士了……”黑暗中，沙威廉的嗓音像优美的提琴声般滑过冰冷的空气，音符有点颤，他的心紧张像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所以我决定回家，回到双月城，辅助我弟弟……”

云片羽静静的听着。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你在这个世界，又没有其他可去之处……至于身份什么的，我会给你安排……只要你喜欢，就在我家一直住下去，你曾说过，你愿意帮我经商，振兴家族……”

他说不下去了。他感谢黑暗掩饰住了视线，此刻他的脸一定臊红得厉害。

霍尊对他所做的可恶的事，让他失去了成为光明骑士的资格，这非但没让他感到痛苦，反而，在他心胸的某处，隐约感到了挣脱枷锁的一点点轻松。他终于不用再左右为难了，如果他回到了家中，他会拥抱他的母亲跟弟弟，将片羽介绍给他们认识，然后，他要带着片羽去热闹的街市上，看人们欢笑跳舞，看鲜花漫天飞落。

到那时，云片羽一定会变得幸福起来的，因为，他要给她终身的幸福。

他如此想，等待答复。

在流淌着一片寂静无声中，云片羽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嗯。”

两只手，十指交扣。

森林与海洋，彼此拥抱着，享受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