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与创世神见面

朝霞随太阳的变迁而从天边褪去，罪恶山谷的上空因浓雾阴云的散去而展露出纯净的蓝色，隆冬已过，冰雪消弭，在春风雨露的滋润下，草木钻出泥土疯长，将原本狼藉毁坏的大地掩盖住了伤痕。即使主人不在，亡灵高塔的断壁残垣还伫立在山谷中心，春季万物丰茂，魔兽能轻松捕捉到猎物，就无需靠近那个恐怖之源的诞生地去觅食。

简易厨房内，肉球小怪物正用菜刀切着洗干净的菜叶，他很用心，菜刀将砧板剁得闷响声连连。蔬菜都是他在附近找到的，土豆是罐子里存储的，切成小块，跟其他食材摆一个盘子里。

做完一项事，一只眼刚擦去额头的汗珠，就听到炉灶上砂锅的盖子被水蒸气顶的发出噗噗的声响，

他急匆匆地踩上小板凳，打开盖子，锅里翻滚着一锅肉粥，肉块煮得半烂，溢出香气，他将青菜土豆一股脑儿倒进去，拿木勺顺时针搅拌着羹，他记得云片羽就是这么做的，再撒上一撮盐，加水，盖上盖子，添柴续火，一直到煮成烂糊糊的好消化的羹为止。用大碗添起，撒上切碎的野香葱，配上一小盘切开的野果，一份肉球小怪物版的乱炖套餐做好了。

一只眼端着他的成果，欢笑的走进地下室，爆炸过后，本来阴沉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没了天花板，夜晚可见满天的月光与星辰，白天，太阳的光辉更大刺刺的照耀到房间的每一寸地方。

可它没有照耀进云片羽的心底。

当天一只眼将昏迷的云片羽带了回来放在床上，还帮她包扎伤口，伺候她喂水吃饭，才没让她落到被野兽啃骨的下场。

云片羽在第三天才苏醒，身体并无大碍，可是那双眼睛，却失去了神采。

一只眼精神百倍的推门而入。

“早上好。今天感觉好点了吗？我做了肉羹，是按照你的配方来的，你说过你喜欢蔬菜多过肥肉……”他进来，一面喋喋不休的说，一面将餐盘隔到床边的板凳上，放在对方触手可及的位置。

床上半坐半靠的云片羽无动于衷，她垂头凝视着床单，两只素白的手交握放着，安静沉默，仿佛一尊了无生机的人偶。

“吃点东西吧，主人。”肉球小怪踮脚将勺子送到她嘴边，期盼的说：“好歹吃一点。”

“……”

“主人，你不是亡灵，是活人，活人就必须吃东西啊。”

“我不是你主人，你主人已经死了。”半天后云片羽说，还推开了他拿勺子的手。

一只眼眨眨他唯一的大眼睛，歪头说道：“你可以当我的新主人啊。”

“我没兴趣。”云片羽背对他躺下：“放那吧。”

一只眼放下食物，离开了。

四面断墙的影子，从西侧斜移到东侧，天空从白日到黄昏，再到暗夜星辰，时光与色彩无声流逝，这片死寂的土地并未因为亡灵法师的消失而减少罪恶，阴暗中的鬼魅仿佛依然潜伏，静待机会趁虚而入。

板凳上，美味的羹汤从热气腾腾一直到冰凉凝固，都无人去动，中午，它换成了一碗蔬菜萝卜白粥，等白粥凉了，晚餐时分，又换了一碗肉块土豆泥，配以开水烫过的青菜，光看就叫人食欲大振。

即使没人去吃，一只眼也会不断重新生火做饭，重做，重做，不管是几天都没关系。

在静默如死的孤寂中，云片羽将头半埋进枕头，手在被单下攥得紧紧，才能止住浑身的颤抖。

元素风暴爆炸的那一刻，她亲眼看到沙威廉染血的身体被吸入了那道黑色裂缝中，他的身体被裂缝中的黑暗，彻底吞噬殆尽。

古书上记载，没人能在被吸入空裂缝中还能存活，还能回来。

动作片里男主角绝处逢生纯粹是虚构，真实中，死亡既残酷又无情。

即使是她没有亲眼目睹沙威廉的死亡，她也知晓他不在了。

因为森林死了。

当云片羽苏醒过来时，她焦急的寻找过，努力去感应过了沙威廉的精神镜像，得到的却是万物皆毁的景象：森林被一股摧枯拉朽的邪恶力量摧毁了，树木都死了，它们临死前的一声哀号，白鲸与黑鲨听到了。

双鱼失去了森林，云片羽失去了沙威廉。

唯有唇瓣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曾经的话，犹在耳畔。

“我不能当光明骑士了……所以我决定回家，回到双月城，继承爵位……”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你在这个世界，又没有其他可去之处……你的身份什么的，我会给你安排……只要你喜欢，就在我家一直住下去……”

沙威廉的微笑，他的声音……

云片羽缩进被单，抱膝卷缩成团来掩饰自己悲伤的灵魂。

你为什么到了最后抛下我……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回双月城……

两道泪，无声淌下。

算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沙威廉不在了，离开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山谷外的世界无论多么色彩缤纷，在沙威廉死掉的那一刻，全都灰暗了，不再对她有吸引力。

这个世界，已然是一座牢笼，即使离开山谷，她也得不到自由，回不到家。

云片羽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时间只是短暂在眨眼之间，世界却急速的起了变化，窗外的光线，房间里的摆设，都好像老电影里泛黄的景物般急速的褪色，模糊淡化。夜幕仿佛从头顶压下，黑色由远及近，将山谷、树木、墙壁一一融合为纯黑。当视野所见皆是虚无时，黑暗的不远处，星辰像街灯以样一次点亮，它们的光辉使原本模糊的环境有了深邃的距离感。

云片羽诧异的坐起，环视四周，这哪里是地下室啊，这分明是宇宙星空啊。

难道她又穿越了？呆在一张床上，漂浮在宇宙中，四处环游，触摸群星？真是个富有想象力的童话。

云片羽没有慌张没有害怕——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尝试着将脚放下床，她能看到床底下的星云图，银白的光辉冰冷如雪，它们既遥远又清晰，云片羽试着踩下去了，明明下方是虚无空间，可她的脚确像触及到陆地般稳稳的站立着，于是她离开了她的床，站了起来。

她是做梦了吗？还是其实她也死在了爆炸中只是自己尚不知道？她跟沙威廉不一样，她的灵魂无法去往这个世界的冥界，所以只能在时空间隙永久漂浮吗？云片羽这样胡思乱想。

“东方山脉白雪皑皑，凯西大海蔚蓝澎湃，……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晓爱情的到来，它轻叩大门的声音，宛如玫瑰绽放的美丽……”

云片羽猛然转头，警惕着凭空出现在另一端的陌生男子。他手捧着一本诗集，边走边朗诵。

“真是美丽的诗，果然我当初赐予他们智慧的正确决定。”他合上书，笑吟吟的望向云片羽，他在虚空行走，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地面上一样。

来者黑发短发、蓝色眼睛，与欧洲街道上的深目高鼻的帅大叔没什么区别，他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长衫，没有威武的铠甲没有昂贵的配饰，他的面容也没有俊美到惊艳的程度，他也并没摆出光辉正义的形象来震撼茉莉的眼球，偏偏就是那看似寻常的一举一动间，自然流露出一份从容大气，叫人越看越挪不开眼。

尤其是与那双蓝眼睛对视，那颜色像万里无云的高空，深邃、虚无一物，又容纳万千。

“早上好，你吃了吗？”他说：“我记得你家乡是这么与人打招呼。你们肯定很喜爱美食吧。正巧，我也喜欢。”

“随随便便把人强拉过来，未免太没礼貌了吧。”云片羽说。她现在的心情可用一句话形容：打扰者死。

男人噗嗤一笑：“云片羽同学，你初来乍到时可没像这样浑身带刺啊。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我管你去死！”

“哎呀呀，真是的，就因为一点小挫折自暴自弃，真可爱，玫瑰之所以胜过其他鲜花就因为她有刺且难以接近。”男人往后一坐，他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张靠椅，紧接着，他伸出右手隔空向云片羽一推，后者的身躯不受控制往后倒，坐到了另一张凭空出现的沙发里。

云片羽刚坐下，便听到那个男人自报家门：“我是创世神。云同学，你该向我致以敬意。”

“你骗人！”

“不用这么直接果断吧。你的怀疑心一定是被霍尊迫害出来的。”

“我听说创世神早已沉睡了。”

“我在一千多年前便苏醒了，其实我的灵魂与世界同在，即使我沉睡也一直能感知整个世界。”

“哦。那久仰久仰。”拱手。

“你就这么轻易信我了？”

“因为世上没有人也没有神敢冒充您老人家，而且冒充创您老人家来欺骗我这么个小女子实在没有意义。”嘴上如此说，云片羽却双手抱胸，鄙夷的抬高下巴：“所以我就姑且相信你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吧。”

“哈哈哈哈！”男人做出不合他气质的捧腹大笑，等笑够了，他面前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饮料和点心：“请，我对人类的饮食口味并不太清楚。”

“有话直接说。你老人家时间珍贵，找我有何事。”云片羽拿起一杯看起来像夏日饮品的饮料，她小心的饮啜一口，居然是最爱的柠檬红茶。

与记忆中某家店完全一样的味道使她无言的看了对面的男人好一会儿，他自称是创世神，整个世界的创造者，众神之父，明明已经是虚幻缥缈的神话角色的他，此时却坐在沙发上端着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用饮料和点心作为招待，还摆出亲切的态度想要交谈，身为高贵出尘的神明却模仿着凡人的言行举止，这般放低姿态的行为，着实叫云片羽摸不着头脑。

但她不会因此对他屈膝跪地，他可不是她信仰的神，谁都不是她信仰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