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圣子发现了日记本

又是一个清晨，罪恶山谷的雾气依然浓密，一道纯白的身影出现在浓雾中，他并没有提灯笼，而是全屏感知，穿过了半个山谷，悄然无声的走到了一片长着灌木的沙地处。

在浓雾的掩饰下，希斯摘掉了斗篷的帽子，他的眼神在灌木丛中巡视。

那人所指的，应该是这里吧？他暗想。

他所说的‘人’，便是先前被他所净化的嗜杀者。

那天，当嗜杀者的身体化为尘土时，从骷髅体内飘出的一缕幽魂。

灵魂的外貌是一个男人，他浮在半空冲希斯点头致谢，然后，右手抬起指向了山谷某个方向才消失。

他显然是要说出什么，其他人浑然不知。

其实死人的灵魂分为肉眼可见的亡灵形态和肉眼不可见的普通灵魂形态，而天生能看见肉眼本不可见的灵魂的人在大陆人口中只占极其少数，希斯恰好是其中一个。

自从嗜杀者被他们消灭后，他们三方就再没搜寻到有价值的发现了，大家均觉得该收队回家，剩下的工作可以回到帝都后交由相关部门研究，于是在昨夜，三方开会决定了在明天全员撤离山谷。

这也就是为什么希斯会在今早以‘想要找个无人地方安静的晨祈’为由避开众人视线，遵循幽灵指点的方向来到了这片灌木中，圣子大人马上动手在灌木中寻找起来。

寻找了足足一刻钟，希斯才直起腰，他一无所获，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幽灵的意思？不对。希斯边走边遗憾的往回走，然后他就看见了另一个亡灵。

一个背上背着宽剑的男性亡灵。

亡灵没有说话，他的手臂伸直指向了他脚下的土地。

等希斯走近后，他便消失了。

光明圣子跪在地上，双手抚过土地便注意到轻微拱起的一块土坷垃，土块碎裂，露出某物体的一角。

他挖出了一本小本子，本子封面以通用语写着《日记》一词。

这就是幽灵想要告诉他的吗？希斯缓缓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前几页内容以贝伦斯通用语所写。只是日记本外侧破烂不堪，最前的几页被烧得半毁，所以希斯辨认得有些勉强。

只见第二页半焦半破的纸页上如此写着：我……威廉……城男爵之子……森林迷路，误入罪恶山谷被亡灵法师所抓……死……至如今已不知有数日还是数月……如若能逃出生天，我必……如果不能，这便是我与……的此生绝笔……

这是一个被嗜血法魔所囚禁的受害者！希斯脸色冰冷的翻阅第三页，接着，又看了第四页、第五页……

整个树丛悄然寂静无声，只有光明圣子伫立不动的身影，金色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二十分钟后，希斯返回露营地。他的副官正一副焦急态度，见他回来，马上迎上去。

“希斯大人，我们有了新发现，请您过去一看！”

“好的。”他没有多问一句，直接走了。

骑士长原本满肚子的话卡壳，他匆匆追上上司的脚步。

而且他觉得，今日的圣子大人，神色莫名有些严肃。

他原本想要告诉希斯，就在大家都准备打包帐篷上路前，负责外围巡逻的一队黑狮子骑士们无意踩到了某茂盛树丛里半掩半露的一小块白骨，他们辨认那是人类带臼齿的下颌骨，于是马上回报，鲁德命人挖掘，两小时后挖掘出一个百人尸骨坑。

尸骨埋得深，若不是因为春天到了，几株植物的种子发芽将最上层的骨头碎片顶出了泥土，恐怕他们也不会注意。

这个发现比起魔法阵与嗜杀者，显得没多少有用价值，但没人弃它而去。

“他们不是统一被埋的，而是分了批次，一次几个十几个这样丢进坑里，填一层薄土勉强覆盖就行，然后等到再有了新尸体，再丢进去，再填土……如此反复。从腐烂程度看，最早可能有一百年，最新的大约是半年前。”鲁德以斗气护体，悬浮在百骨坑中，累累的白骨在他的脚底铺出一个直径三五米的大坑，至于深度无法预知，因为更多的白骨，还埋在下面尚未挖出。

众人忙忙碌碌，挖掘工作终止，他们叹息不已，尤其是烈火骑士们等人。这里属于帝国的领土，死在此处的人必然有帝国公民，一想到同胞葬身此处，饶是骑士们心智坚毅，也眼眶泛红。

希斯大步流星的走近尸骨坑，站在了博哈特安旁边。

后者没抬眼，他只是盯着下面的尸骨坑。

“希斯殿下，你有什么想说的？”

一旁的光明骑士长闻言冒火，出言道：“雷蒙德队长你是什么意思？我们教会没能早一步发现这里的亡灵法师，是我们的过失，然而圣子大人他心系全大陆的安危，他终年奔波于大陆各处剿灭邪教铲除魔族，这还不够吗？”

他背后，光明骑士们一脸忿忿。

原本在清点尸骨的烈火骑士站了起来。

双方对视。

“你们在这些可怜人的埋葬之地前吵什么？他们生前已经够可怜了，难道死后还要受你们的吵闹而不得安眠吗？”鲁德上浮，从坑中飞出。

而唯一仿佛置身冲突之外的希斯，他旁若无人的走到大坑边缘，俯视着脚下一丛又一丛的白骨，纯蓝的眼底涌现悲悯的泪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的生前死因，根据日记主人‘威廉’的诉说，他们都是被霍尊抓来当做实验品的可怜人，威廉本人经受了多种可怕的魔法实验，险些精神崩溃而死，万幸他在监牢中遇见了一位异族人类的女子，她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她的名字在贝伦斯通用语大意是‘白云’……之后，他偷偷爱上了这位女性……

由于时间紧迫，他只粗略的跳着翻看了前半部分，虽然纸页破损严重，难以读到完整的一篇日记，但字里行间不难透出他们俩正密谋逃生，因为霍尊不会让他们活到今年春季。

难以想象，他们在生前曾经遭遇到何种恐怖的折磨，更难以想象。他们在不见天日的囚禁中，是如何从祈祷神灵的拯救到最终绝望而死的……

在‘威廉’的日记中，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白云’阻止了我的祷告，她告诉我，与其把命运交付给虚无缥缈的神灵，不如自身坚强起来，她说，童话中，遇不到王子的落难公主最终会变成王子而自我拯救，像我们这样的人，失去了神灵的庇佑，那么就放弃神灵，做自己的救世主……

居然会放弃对神的信仰？他们究竟是绝望到了什么地步。

青天白日，希斯只感到一阵无法发泄的愧疚与愤怒。

“既然对罪恶山谷的调查已结束，不如我们抽两天时间出来，”鲁德说提议道：“将这些可怜人集体葬在这里吧。立上无名碑，若将来有人再来此次，也好凭悼。”他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谁能忍心看这些尸骨暴尸荒野。

“罗兰。”希斯这才出声。

“在，圣子大人。”

“叫大家沐浴更衣，准备圣火与圣水，还有必要用品，我要为他们主持葬礼。”

什么？鲁德等人集体望向光明圣子。

光明骑士长领命去做了。

博哈特没说话，因为他正重新打量这位外界美誉盛赞的圣子大人。

银烛台上，圣火红艳燃烧，银杯中，圣水清澈。光明骑士们纷纷卸下了武器盾牌，之拿起了绣了象征光明神图案的金边白旗帜，在坑墓前整齐有序的排列开去。骑士长捧着一本《光明教典》等着光明圣子。

沐浴洁身的希斯换上了一套素白的祭司服，没有宝石配饰装点，也没有长剑佩戴，他赤脚，捧着银杯走到了墓坑前，开始念出悼词。

“代表了光明与希望的主，您是引领我们走出迷雾的星辰，是我们忏悔罪恶的烛光，我在此向您祈祷，求您垂怜在此地长眠的众人，派遣天使接纳他们去往灵魂的乐土，冥界的安息之地，他们生前一直信奉您的光辉将照耀整个世界，直至死时也不曾动摇，”说着说着，希斯的声音哽咽了：“吾主啊，愿有遭一日您来到凡间时，您的信徒也能与有荣焉，仰浴神恩，不论是生者还是亡者，不论是在人间还是冥界。”

光明骑士们一起祈祷道：“吾主啊，愿有朝一日您来到凡间时，您的信徒也能与有荣焉，仰浴神恩，不论是生者还是亡者，不论是在人间还是冥界。”

博哈特与烈火骑士团，鲁德剑士与黑狮子骑士团，整齐的行骑士礼节，同样一起念道：“愿有朝一日您来到凡间时，您的信徒也能与有荣焉，仰浴神恩，不论是生者还是亡者，不论是在人间还是冥界。”

希斯将圣水倒入墓坑中，再把银杯也丢了进去。

骑士们开始填土，代表了三方不同阵营的人们混迹在一处，不分彼此，他们用平日里练剑杀敌的双手拿起铁锹干体力活，唯一的目的是让死者安息。

泥土逐渐掩埋了尸骨丛，希斯站在坟前没有离开，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默默的在心中说：我很抱歉没能在你们生前拯救你们，致使你们在生命的最后承受了痛苦，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为你们祈祷，愿你们此时已获得安宁与平静。

当光明圣子自责不已时，在他悲伤的心灵深处，同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愿望，虽然他明明不知道不可能，但还是禁不止去希冀：如果有人，哪怕只有一人，能够幸运的从这片死亡之地逃出升天，那该多好啊。愿光明神的光辉能像露水一般恩赐到他身上，使他从此痛苦不在，幸福一生。

正在前往边境之城中的云片羽抬头，一滴从叶片坠落的露水滴落到她脸颊上，她不由抬头，无数浅金色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射落到地面，那过目刺目的晨曦之光使茉莉眯起了眼瞳。

“怎么了伙计？”石头问。

“没什么，被朝阳刺了下眼。”

“你们俩快点！”法兰克远远的喊。

“就来！”

云片羽大踏步的前进，毫不迟疑，毫不懈怠。

她是异族人、外乡者、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也不信仰这里的任何神灵，在获得创世神的庇护前，任何神灵的恩泽均无法落到她身上。

但是她坚信，她能在这异界，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