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直到她第二次发生声音,从那娇弱的身躯内暴发出了惊人的音量。
声音回荡在大厅的圆形顶端,于是全场的喊声停了。
“她说什么?”“我拒绝……”“是的,我听到了……”众亡灵小声私语。
“是的,我说我拒绝。”
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一股勇气从苏西体内激发,托住了她的脊柱骨好使她能站着不倒。她知道这些亡灵们有多可怕,尤其是坐在王座上自称古王室后裔的那位。
她朝向王座大声喊道:“我不是你们的女奴,我是苏西.蕾娜.贝.格林,帝国黄金家族格林的女儿!我体内留着骄傲顽强的血!格林是飞向天空的狮鹫,它绝不向地面的野狗低头!”
亡灵们被她的气势所惊到了。
王子殿下的笑脸立马变冰脸了。
“格林?黄金家族?真是笑死人了。”亡灵王子冷哼:“你的祖先是威利斯那恶徒脚边的一条狗,明明祖上是恶人,居然还自诩身份高贵,你们那残暴的祖先受威利斯那恶徒攻占了我们的皇宫,用强盗行径抢夺了我国的疆土,改朝换代。骄傲?狮鹫?你们这种卑劣的人居然敢在一位真正的王子面前自称骄傲!实在的可笑、愚昧!你身为罪人的后代,我网开一面饶你一命,然而你一点也不感恩戴德,你自诩骄傲的血脉就是这样的毫无廉耻吗?恶徒的子孙果然还是恶徒!”
王子握着酒杯的右手重重捶着宝座扶手,酒液飞溅而出。
“跪下!如果你不马上向我忏悔,我会让你感受来自一位古国王子的愤怒!”
回答他的,是苏西更洪亮的声音:“我不怕!我宁愿鲜血染满脚下的地面,也不会屈从一个恶人的威胁!”
苏西.贝.格林知道目前状况很不利,除了数百个能摧残她精神的亡灵正虎视眈眈的现实外,同伴法兰克和艾莎被抓了分别囚禁,石头被催眠了,而打入敌方内部的云则要他们隐忍两天,就两天而已。
她应该听云的话忍耐。
可她做不到。
或许是她那古老的祖先,征战沙场的元帅的血脉在这危机中被激发了,让一贯以和善优雅形象待人的她出现了蜕变。
“各位!无论你们生前是亚克多斯的公民还是邻国的公民,还是其他地方生活的人族!同胞们!”她无谓的大声喊道,像歌剧中的英勇作战的女骑士:“我希望你们能看清事实,在你们眼前,有一个真正的罪人!人族的叛徒,魔族的走狗,这个罪人正坐在华丽的宝座上,饮酒做乐,毫无忏悔之心!”
“他,就是坐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自称是古国王室后裔的灵魂!贝伦斯大陆的叛徒王室,古七国王室引以为耻的对象!”苏西纤细的玉臂猛然指向一处,亡灵们的目光顺势集中,集中到亡灵王子的所在处。
“放肆!你敢辱骂本殿下?!”王子的脸色铁青,浑身更是绷紧。
苏西指着他,气势不减的斥责道:“众所周知你们在第三神纪元2895年之后干了什么!你们背弃了盟友向魔族献上忠心!当其他古国从王室到平民全体齐心浴血奋战时,你们却在战线后方悄无声息的投靠了魔族!心甘情愿的做了他们的走狗!由于你们出卖消息给魔族,让邻国的五万铁甲骑兵葬身贝尔冰湖;让古巴菲的边境被袭,三十万平民或被杀或被掳;让我们人族与精灵族驻守的红丝山脉防御战线险些功亏一篑,造成难以挽回的惨痛损失!你才是罪人的后代!恶徒的子孙!”
这孩子是怎么突然改了个性了?云片羽揪心。她旁边的亡灵剑士与罗拉也是同样。
“闭嘴!”王子喊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看看你的祖先和威利斯那混蛋对我父王和我们王室的所作所为!那是暴行!我们的国家灭亡了!我父王惨死,我王姐受辱!而我困在这里千年无法解脱是为何?!是因为冤屈和仇恨束缚了我,让我无法释然!”
“冤屈?仇恨?可笑!”苏西此刻已极为镇定,仿佛真的被她的某祖先附体般,纵使孤身置于险地也依然气势不减:“你认为你死在这里,因为含冤受辱而死,变成了亡灵徘徊人间,而仇恨我的祖先和奥德里奇皇帝陛下?那么我来问问你!五万铁甲骑兵冤不冤?三十万平民恨不恨?在红丝山脉上竖立的英雄墙,那些只留下了名字的战士们,他们的亡灵又在哪里?!”
苏西继续喊道:“如果卑劣的品德会被遗传,暴戾的血脉会被继承,那么我一点也不意外你们王室会出这样的罪人!这点可追溯到你们的祖上,理查德八世,你的祖父,居然用三百吨黄皮石充当彩色水晶,贩卖给邻国,用以给城墙防御魔法阵提供能源!还有约翰王,你的曾祖父,更是一个暴君,居然听信谣言,杀害了三千名无辜的少女,只为寻找她们体内根本不存在的魔法宝石!你们的国家早已是腐朽的枯木,而你们的姓氏也早已退去了纯白的荣光,堕落成罪恶的名词!你们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奥德里奇陛下当时上执行神谕,下顺应民意!我们格林家也是替百万人民惩罚你们这些恶人!”
“她不要命了。”罗拉喃喃道。
“等会儿,你们帮我拦着殿下点。”云片羽悄声跟两亡灵说。
“你们威利斯王室才是真正弃主之恶徒!”王子从宝座上站起来,大骂道:“你们甚至丧失了对主和其他众神的信仰!你们的王室驱逐了圣教,远离光明!尤其奥德里奇那个恶徒居然对圣女意图不轨!他就是个下流无耻卑鄙荒淫的色中饿鬼!”亡灵王子一口气骂出一长串话,他居然开始像活人一样气喘吁吁。
可苏西更牙尖嘴利的还击:“你们奇瑞拉王室才是背叛了对光明神!投靠魔族,把信仰交给黑暗神!如此叛主,渎神,你们活该遭报应!尤其你们为了一己私利而意图葬送整个人族的未来!你们自甘堕落与魔族为伍!你们此生此世比受万人唾骂,并会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住口!放肆!”最后一句就像压倒骆驼的稻草,狠狠触动了亡灵王子的神经,他大怒,骂出口时将手中的酒杯掷出。
他今日手中端着的是镶金嵌玉的真酒杯,并被他愤怒的灵力包裹,其威力不下于铁锤,它呼啸间化作一道黄芒,砸向了苏西。
转瞬间,一道黑影跳入场中,并冲到苏西面前,为她挡住了那个足以把她砸得头骨破烂的酒杯。
裹挟着青黄色灵力的酒杯重重撞到了一面漆黑的圆盾上,圆盾在暴强的威力下迅速脆裂成碎裂玻璃,而打穿了黑盾的酒杯灵力大减,势头依然,猛砸在某人胸前,红色的酒液泼出,在白衬衣上晕开一大片暗红。
云片羽闷哼了一声,默默承受了砸在胸骨上的重击。
严重变形了的酒杯咣当落地,咕噜噜滚出来老远。
这时,场外恍如置身梦中的亡灵们均被这清脆的咣当声给惊醒了神智,等呆滞的眼睛恢复到能看清一切时,大家整齐的倒抽一口冷气。
罗拉焦急起身,一旁的亡灵剑士也同样,立刻间迅速赶到王座前,像是要关心他们的主人般左右守护着。
“多好的陈年佳酿啊,可惜这么给浪费了,”云片羽扯扯黏贴在肌肤上的湿衬衣,貌似遗憾的说。现场的突发状况火药味已经浓烈得一点火星足以燃爆,但她却依然一副轻松平静的神情。
苏西怔怔的望着云片羽的后背,她也从疯狂高涨的情绪中降温冷静了。
“云……”
她刚欲喊,云片羽突然转身扣住她的双腕,反剪在她背后抓牢,再冲王子展颜一笑:“殿下,您千万不要生气,这对身体不好,也会破坏这热闹的宴会。这黄毛丫头实在放肆大胆,请允许我亲自送她返回监牢,我会狠狠惩罚她的。”
王子坐回王座上,无论是粗鲁的坐姿还是起伏的胸口,都显示出了他的愤怒,尤其他看苏西的眼神不是想要用拳头揍倒她,而是想直接将她碎尸万段。
因此罗拉都不敢开口劝。
“云,让开。”
“殿下,这么重要美好的宴会不能被一个讨厌鬼破坏了。”云片羽继续陪笑:“您说过,庆祝与狂欢的宴会是所剩不多的最能挑起亡灵们日渐枯竭的情绪的事情。那么宴会应该有个美好的收场。”虽然中间的部分不够愉快。
“我会的,用一个少女的鲜血祭奠我们的葬身之处作为收场如何?”
云片羽能感到苏西的手反握紧了她的手指,但她依然是轻松的语气:“殿下,那这样您可就上了这丫头的当了。她最先不是说了吗?宁愿血染地面也不会屈从于您。您若真杀了她,岂不正随了她的意?她是轻松的解脱了,可您却是真被耍着玩了。像您这样聪明的王子,未来蓝枫森林的君王,可不能这样。我家乡有句老话说得好,想要胜利,就千万别做敌人希望你去做的事。”
亡灵王子余怒未消,小脸蛋气得鼓得很圆,在场的亡灵们均用心惊胆战的目光在他与云片羽之间来回移动,后者正用她在大学时被学姐学妹们评价为‘最暖男式微笑’的表情看着他,仰头角度、眼眸半闭的神色也与当年学校新闻社偷拍的照片一模一样。
在她的笑肌僵硬发麻前,小王子终于缓和了语气:“把她扔回地牢,今明后三天,不许给她食物,也不给水。”
“交给我吧。”罗拉赶紧飞下来,冲云片羽使眼色。
她领着苏西,跟着四个士兵离开了。
“音乐呢?”云片羽喊:“换首欢快的小调。”
乐队们手忙脚乱的开始,欢快轻松的曲调再次环绕大厅。
亡灵们也纷纷举酒欢笑,只是笑容很勉强。
云片羽满意的转头,只见宝座上已空了。
她跟亡灵剑士打声招呼,也提前走了。
沿着零散分布的黑岩石,她顺利来到了王子的卧室。
还没到,远远的就看见大门口的士兵们一副噤若寒蝉的表情。
她勇敢的推门进去,只见王子正掀翻了桌椅发脾气。
他没用手,但由石头雕琢的桌椅板凳却满室飞舞,像极了灵异电影里的经典场面。
看来王子发怒时,他的灵力会提升至少一倍,这点得提防。躲在角落里的云片羽默默记下来。
等王子发泄够,半空中的家具们才砰砰的掉下来,地板都颤三颤。
“那个话语恶毒的女孩!她就像她的祖先,心灵邪恶,厚颜无耻!”王子背对云片羽吼道:“我应该把她吊在树上三天三夜,直到咽气!不,我要把她绑在木架上,让她的胸骨被铁锤敲碎,让罪恶的血从她的口鼻里喷出,好赎清她的罪!”
王子所说的,是古雅达朵尔国流行的一种死刑,后被亚克多斯帝国取消。
“殿下,这姑娘粗俗无礼,显然是格林家族家教败落所致,您越为她生气就越随了她的愿。”
“她哪里是个姑娘,分明是头野狼。魔兽圈里养的都比她知晓礼仪。”
“您说得对,她就是野生的小狼崽,乳牙都没长齐就知道咬人了。”
“你不该拦着我,应该让我杀了她!”王子往后坐下,原本倒地的座椅自动飞过来到他背后,他继续骂道:“冒犯王室威严者,真该杀无赦!”
云片羽叹气,倘若她今天无法平息王子的怒气,那么不等她的计划完成,法兰克和苏西的尸体就会吊在外面的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