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与圣子的相遇

一边境之城街道某处，光明教堂。

希斯坐在窗前专注的阅读，窗外灿烂的阳光射落在他手中日记本上，将每一个没有被烧毁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

这本不厚的日记，希斯已经翻阅过半了，但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它的事，目前就连当时在场的光明骑士也不知道。

昨天，他们顺利通过传送阵抵达边境之城。由于蓝枫森林并未真的烧毁，烈火骑士队长博哈特也就表态本次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等进城后，博哈特率领烈火骑士直接与光明骑士分道扬镳，连客气几句请吃饭都没有。之后希斯等一行人直接找到了城里的光明教堂，里面的牧师等人受宠若惊，马上安排住所。希斯再三告知他们这次出行是执行秘密任务万万不可宣扬，不然那些激动的牧师早就全城通告了。因此，希斯也难得有了一天清闲日子。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希斯马上将日记收入空间戒指：“请进。”

来人是罗兰，副团长。

“希斯大人，你在这儿啊。打扰到您向教皇大人汇报了任务吗？”

“没事，早就说完了。教皇大人暂无新任务发布。”他用特殊魔法水晶，与远在光明山上的教皇通话，将在罪恶山谷的发现汇报了上去。

“哦，那就好……那个……希斯大人……你……你吃了吗？”

“罗兰，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他们不是刚吃过吗？

“好的，希斯大人，您看，教皇大人也没急着要我们回国，而且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又在森林里风餐露宿十多天，难得到了大城市，大家的意志都不免有点……”罗兰讪笑着没说完，但希斯明白他的意思了。

“唔，也对，既然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也该出去散散心，一味苦练技艺而不适当放松，也会损耗心智。你们都去走走吧，但要便衣出行，也要遵纪守法，记得晚餐前回来。”

“遵命，我马上告诉那群小子。”

希斯推开窗户，外面的喧嚣声顿时进入房间。

这里比圣西凡尼要吵闹太多了，有点像艾瑞丽雅……

希斯收回视线，这些天以来，罪恶山谷里百骨坑的凄惨景象一直出现在他的梦中，即使最后他为他们举行葬礼让亡魂回归冥界也无法减轻他的负罪感。他被人们称呼为大陆的希望之星，守护大陆的剑与盾，但这个世上始终有他慢了一步而没能拯救的人，这就是他的过错。

教皇曾告诉过他，光与暗是对立而生的，世界上总有黑暗邪恶的地方，也就有光明美好的东西，所以要放宽心态，去发现大陆上美好善良的事物，而看到他们时，你才会觉得，你付出的一切都有意义……

“我想出去走走。”忽然间，他这样说。

“遵命，那我跟您一块去吧。”他的副手马上回答。

希斯转头，该怎么说来回绝呢？

罗兰摆出非常坚决的态度——让光明圣子一个人出门，开玩笑，万一有了三长两短，他跟其他骑士就得自焚以谢天下。

“别紧张，你当然得跟着我一块。”希斯说：“你先回房换身衣服，不要佩戴教会标志，我们这样出去太招摇了，然后你到教堂的大门口等我。”

“是。”

某条街道上，云片羽站在路口张望，她尴尬的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尽管艾莎告诉过她去往魔法公会的路线，但那是以旅店为起点，现在，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了。果然这个世界很落后，没有GPS定位肿么办？

当她准备找个当地人问路时，脚边传来幼稚的声音：“先生，你需要帮助？”

云片羽低头，看见一个小萝卜头站在自己旁边，正用一种祈求与期待的眼神仰望她。

对方是小男孩，差不多十岁的样子，脸蛋呈现营养不良造成的发黄消瘦，干枯蓬乱的头发上扣着一顶不成形状的帽子，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衣服洗得发白但很干净，至于他的鞋子，也很破旧，右脚直接破了一大洞，大脚趾露在外面吹风。

云片羽涌起怜悯，蹲下问他：“你多大了？”

“我十二岁了，”小男孩憨厚的笑：“我能做很多事，搬运、跑腿、传话、带路，先生，您是初次来这里吗？我对这一带很熟悉，如果您刚好被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困扰，可以交给我来做。”

很会说话。云片羽明白了，这个男孩大概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靠乞讨或者做零活来生存，福尔摩斯就曾雇佣过一伙这样的孩子为他做事。

“我想要到魔法公会去。你若能在半小时内带我去，这个就归你了。”她掏出一个银币，在小男孩面前晃动。

男孩的眼睛亮起了光：“没问题的先生，小吉利听候您差遣！请跟我来，先生，往这边走。”

云片羽跟上男孩的脚步，她本想叫马车，但考虑到自己的东方面容，以及小男孩的身份与穿着，恐怕没有车夫乐意载他们，所以她还是步行去算了。

反正时间还早得很，不急。

他们走过大街，小吉利是个机灵又欢快的孩子，一路上，他叽叽喳喳的说话。

“先生，您是第一次到边境之城吗？”

“是的，我初次来。”

“那您是哪里人？您的通用语发音真好听，跟我听过的贵族老爷一样。”

“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是冒险者？”

“不，我只是一个徒步环游大陆的旅行家而已。”

“那先生您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您要去魔法公会，那么您是一位魔法师吗？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不，我不是。”暂且不是。而且她也不确定公会能不能给自己发暗系魔法师的徽章。

“那您是去找人？”

“是的。”

“哦。”

“小吉利，你呢？”云片羽注视着小男孩羸弱的背影问：“你有没有上过学？会认字吗？”她才不会问‘你父母呢？他们为什么让你出来工作？’这种白痴问题。这个孩子的家庭一看就绝对有悲剧故事可讲。

“先生您真会说笑，上学读书这种高贵的事怎么也论不到我头上，那都是有钱人家才有的特权。”小男孩把步伐迈得更大：“而且读书很花钱，我妈妈无法供养我。”

“她怎么了？”

“她病了，病得很重。”吉利的声音变得难过：“我们必须赚很多钱才能治好她的病。”

“你们？你和你爸爸吗？”

“不是，我没有爸爸，但我有个妹妹……”

云片羽与小男孩聊了一段话后，她才注意到她目前所走的街道，越来越偏僻，且人影稀少。

“吉利，你确定这是去往魔法公会的路？”

“没错没错，先生，因为您要求要在半小时内到达，所以我们得抄一条近路，虽然它不怎么好走，如果这样让您感到不悦，”小男孩转头，眼神流露出丝丝害怕：“请不要踢我，我的血会污了您的鞋子，钱我不要了，我这就带您走别的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赶时间，你快点带我去吧。”

“好的，先生，快跟我来。”

十分钟后，云片羽发觉她居然跟着小男孩到了一条极其落魄肮脏的街道，来往的人衣着破烂，垃圾更像小山一样高，直接堆在街两边，苍蝇乱飞，污水横流，远远就能闻见股恶臭。

云片羽皱眉，小男孩却步伐越来越快：“先生，快，快跟我来，往这边走，魔法公会马上就到了。”说完，他就灵活的钻进了一条小巷子。

“先生，我在这边，快跟过来。”小男孩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反射了很多次。

虽然预感不妙，但云片羽还是追了过去，反正她不怕有埋伏。

小巷子阴暗，路面淤积着脏水，蚊蝇飞舞如黑云，而角落的阴影中似乎还有两三双眼睛打量着匆匆而过的云片羽。

“先生，往这边走，魔法公会马上就到了。”

“等等！”

一出了小巷子，刺眼的阳光照得云片羽停步。

“呦，果然是只肥羊。”

一声轻浮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云片羽抬眼，发觉自己正被几座垃圾山包围，这儿或许就是个垃圾处理场所，在垃圾山附近，有一群混混打扮的男人，手中各个持有长剑短刀，个别的还拿着自制狼牙棒，他们像恶狼似的盯着茉莉。

云片羽搜寻到小吉利的身影，那小孩好像猴子爬树似的灵活登上了一座一层楼高的垃圾山，站在混混的头儿跟前，说着什么。

“你干得好，放心，等会儿不会少了你的一份的。”那混混头说道。与其他衣衫搭配古怪獐头鼠目的家伙不同，他的衣服布料略显好一些，他甚至穿着一件掉了毛的裘皮大衣，耳朵上手中带着灰蒙蒙的金首饰，颇有重金属摇滚风，这会儿，他趾高气昂的坐在一张断了腿的丝绒座椅上，仿佛那是他的王座，他就是垃圾山的国王。

被夸奖的小吉利，朝云片羽露出了一个极不符合他年龄的阴险笑容。

这时，云片羽才真的确信，她被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孩给骗了。

“喂，外乡人！你穿的可真不错，想必一定是位有钱的大善人，你看看我们，苦哈哈了半生依然穷困潦倒，你是不是发发善心，帮助我们呢？”垃圾国王这样轻佻嘲讽的说，而他四周，人们哈哈大笑的举起武器，从垃圾山上滑下来，逼近云片羽。

有趣。云片羽故作紧张的说：“你们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要你配合我们，把钱跟衣服都交出来，你就可以一根头发也不少的回家。甚至我们还会派人护送你安全的离开这条街。”垃圾国王随意的弹去大衣表层不存在的灰，这动作若是一位贵族来做倒是高雅，可惜在一个混混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沐猴而冠。

“我警告你们……我可是认识城防队的人，你们这是明目张胆的抢劫！难道就不怕王法了吗！”

“城防队？这傻小子说他认识城防队？”垃圾山国王和其他混混大笑：“可怜的乡巴佬，这里是勒瑟街，是这座城市最阴暗肮脏的角落，是城防队与治安队都选择视而不见的地方，你只管去向法官哭诉啊，哭诉你在这里被人抢劫了，看法官大人会不会理你！他只会说你活该，因为你是个主动进入勒瑟街的一个傻子外乡人。”

就连那个小男孩也在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先生，你是我遇到的最善良最慷慨的人，也是最蠢最容易骗的人！你给我的钱很多，可我想要更多。”

“都别笑了，干正事。”垃圾国王下令了。

这时，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垃圾山之间的‘小径’中突然跑过来，来人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她梳着两条麻花辫，脸蛋脏兮兮的，可是非常活泼。

“老大老大，我我我……”小女孩用百灵鸟似的声音欢快的说：“我也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莎莎，快过来。”小吉利叫喊道。

“好，哥哥。”小女孩也上了垃圾山，从身手看，她显然从很小起就开始爬这些‘山’。

云片羽目光一转，在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后，也跟来一个一脸困惑不解的少年，金发蓝眼，年约十六七岁，他身披一件深色斗篷，斗篷下露出一件价格不菲的淡蓝色薄沙衣料，还缠着一条银丝镶宝石的腰带。一看也知是头肥羊。

这对小恶魔兄妹。

“呦，又一个是。”混混老大说：“今天的生意真好。”

云片羽望向少年，眼中涌起同情：兄台，你也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