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去后,戴纳夫人出门迎接了他们,并询问了经过,菲克斯兴奋的将审案大堂上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并详细描述了某伯爵吃瘪的表情,他语速快得云片羽都来不急阻止,而对于戴纳夫人投来的目光她必须表现得很谦虚。
了解事情经过后,戴纳夫人未再说什么,便带领他们去用餐。一顿晚餐吃得很主仆尽欢,戴纳夫人很健谈,她待云片羽热情而温柔,对于云片羽的暗系身份没有歧视,且对于她明显不熟练的西餐礼仪也选择忽视,她只询问了沙威廉的近况,那才她关心的重点。云片羽茉莉便继续将她编造的谎言讲下去,她讲了她与沙威廉在边境之城度过的那一个月,沙威廉想念着家人,同时又坚定的希望能够成为光明骑士,云片羽甚至把她被小孩骗去乐涩街的事情也改成了她和沙威廉的版本,戴纳夫人和菲克斯听得非常投入。
晚饭过后,戴纳夫人又拉着云片羽说了一会儿话,那叫后者如坐针毡,戴纳夫人待她越好,她就越是没法讲她的谎言圆好,她担心自己说的太多而出现漏洞,不过同时,云片羽也问了几句,浅显的了解到了那位马卡罗伯爵的生平,就这样揣过了八点,云片羽借口休息,带着加西速速回房。
在房间内,犹豫再三,她还是盘腿坐在床上,开启窥视之心。精神力一瞬间扩散至笼罩整座府邸。很快就找到了戴纳夫人的所在位置,书房。云片羽本不想刺探别人的隐私,但鉴于她对戴纳府邸的不对劲感觉以及马卡罗伯爵的恶意针对,她隐约觉得戴纳家遇到了麻烦,饭后的谈话时间,她询问过,可戴纳夫人总寥寥数句带过,这样便更让她感觉不祥。
云片羽的精神意识刚来到书房门口,就‘见’菲克斯一脸被训斥过了的模样离开了书房,云片羽的精神赶紧从门缝进入了书房,看见戴纳夫人坐在靠椅上,满脸的倦意,管家站在一旁伺候。
“菲克斯什么时候才能稳重起来,如果他与沙威廉的个性能稍微调换一点也是好的。这样,我才放心让他当家。”戴纳夫人突然感叹出了一句。
老管家说:“夫人不要忧心,小少爷比起从前已经成熟许多了,他还年轻,再需要些历练。”
戴纳夫人点点头,目光从大门移开,投注到桌上的钱匣。
“约翰,你明天一早就去商行把所有的欠账了结。”她取出两枚金玫瑰,告诉老管家:“剩余的全部给克劳德拉丁送过去结清欠债。”
“是的,夫人,除此之外,我是不是也去趟典当行把家具都赎回来?才一天而已的时间,我可以跟他们商量一下,免去利息……”
什么?戴纳家不仅有外欠账款还典当了家具?云片羽心中一惊,转瞬大悟,怪不得她觉得府邸哪里奇怪的,原来是摆设的家具相对宽大明亮的宅邸简直少得可怜,她从前门进入的走廊上,十几米的长廊中除了墙壁挂的人物油画外,竟然没有一件家具摆设,而电影里贵族家的走廊,总会有雕塑、瓷器等体现主人艺术品位的装饰。
回想起来,今天早晨停在门口的拉货马车……肯定是典当行来拉家具的……
戴纳夫人迟疑了一下,摇头。
“算了,家里需用钱的地方很多,才一套书桌椅而已,无碍。家中一直困难,自今年开春后财政收支更难以维持,我将开支一减再减,依然忧心为日后的生活有心,万幸沙威廉那孩子托人送了钱回来……我可怜的孩子……”说到这里,戴纳夫人拿起手帕擦眼角:“他在外受伤了而身为母亲我却不能为他做什么……呜呜……”
“夫人,别难过,大少爷既是光系体质,自然会有神座下的天使守护,您不必担心,说不定这会儿,他已顺利抵达圣西凡尼,那里是光系者的圣土之国,他会被选中的。您可要振作起来,小少爷虽然继承了男爵爵位,还尚未成年,家中还需您一手操持。”
“是的,是的,我是太担心沙威廉了才失态。好了,不说这些了。”戴纳夫人重新振作精神,又说:“除去还债,余下的钱足够家里支撑到橄榄石月青丝绵收割,到时,家里就可宽裕些。”
云片羽听得心中黯然。
男爵一年俸禄是四百金币,对平民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贵族而言,连伙食费都不够。
粗略计算,一位男爵,家中有妻子和一双儿女,另外还有带花园的大宅子一栋,这样除了他们四口人外,还需要管家仆役、花匠和守卫等,这样十几人的日常吃穿用度都是不小的开支,此外,贵族不能不参加宴会看戏剧聚友打猎,除了车马和门票花费外还有订制新衣的钱。在上流社会,一位女士是不能穿同一件裙子出门两次的,同样更不能连一件宝石首饰都不戴,而男士,日常消遣多以打牌赌马为主,此外加上修葺房屋、管理花园和马匹饲养等花费,一年至少要花费六七百金币,如果雇佣了魔法师和战士这类烧钱人员的话,那一年下来一两千金币以上都正常。
故贵族除了俸禄外,还有额外的收入来平衡财政,比如田地、园林、山矿等,此外有些贵族还会让商户挂靠到家族名下收取挂靠费。
沙威廉跟云片羽闲聊时讲过,八百年前,戴纳家最鼎盛时期,家产逾万,有百顷田地种植麦子棉花等农作物,还有果园酒庄与一座宝石矿脉区,可惜之后,子孙不争气致使家族衰落,脉矿挖完了,田地也在数百年间逐渐的卖掉了大半,如今只剩一大块棉花田和在青月街区的一栋酒楼,加上几家挂靠的小商户勉强度日。
戴纳家名下的棉花田出产很不错,等到收获时,可以为家里带来四百多金币的入账,非常好。
云片羽只想叹气,她本想就住一晚,明早就离开,可看情况,她还需暂住些时日。
戴纳夫人擦干眼泪,收起钱匣,冲管家吩咐道:“约翰,我要在后天举办宴会,把与家中曾有来往的家族都请来,要让大家都知道,戴纳家族,还没有垮。”
“好的夫人,就交给我来办理吧。”
云片羽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戴纳家都到了快要破产的地步,戴纳夫人刚刚手头宽裕了些,不想着勤俭节约的过日子,居然打算开宴会!把我的钱还给我,我给你们钱不是要你们这么铺张浪费的!
想归想,云片羽却也不敢真去找戴纳夫人。算了,反正她有两万金币,再怎么挥霍一时半会也不会用完。
然后,她在床上躺了一小时,也翻来覆去了一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主人?”加西听到她起身的身影,从床脚的垫子上探头。
“嘘。”云片羽用手指压住唇,小声道:“我出去一下,就在府里转转,你别跟着,要有人来敲门就说我睡下了。”
然后,她念动咒文,身影霎时变得模糊透明,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暗系魔法,暗月之影,能用暗元素隐藏住身影并消除气息,云片羽刚学会没一星期,堪堪达到使身体在别人眼中是半透明的感觉,但不能完全消除气息,所以对感官敏锐的法师和剑士而来就作用不大。
弱化了身影的云片羽穿过走廊上楼梯,去往二楼,途中遇到了两位女仆,两位边走边说话,并没注意到与某人擦肩而过,毕竟只是普通人。
云片羽上了二楼,在其中一间房门前停步,她犹豫再三,才动动手指,暗元素化作一股黑烟钻入门锁,将门栓打开。
房间很宽敞,室内桌椅床铺整洁干净,但看得出是许久未有人住,这是当然的,因为沙威廉已经离开半年了,但他的房间每天都有仆人打扫整理,甚至连被褥窗帘随季节更换清洗。
云片羽进去了,木门在背后无声无息的关闭,她呆呆站立,目光从挂着白色印绿叶窗帘的窗户处起游览过桃木制的书桌,靠椅,深褐色的古典书柜、还有洁白如新的四柱大床,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硬壳书,那一定是沙威廉提过的那本他很遗憾还没看到结局的小说,云片羽走过去拿起,这是一本骑士小说,一位落魄贵族经历艰辛最终成为一位闻名天下的天域剑士,云片羽替沙威廉翻看到了最后,那位年轻的贵族受到了皇帝的青睐,受封为二等翡翠骑士,荣耀返乡,难怪沙威廉会喜欢。她放下书,才看到书下面还有一个黑色厚壳本,翻看原来是日记,沙威廉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
这本日记是从去年上半年才开始写,所以只有三四个月的内容,顾忌以前的日记本被他收起放到别处了。日记中虽然记录是生活琐事,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压抑的难受感与悲观思想,他描述自己的弟弟有多努力的练习剑术,父亲的指导如何如何严格,就像当初对待他时一样,他曾为弟弟担心,担心他与父亲的关系因烧书一事而闹僵,云片羽不知道烧书事件,但感觉一定很严重。同时,日记中还写出家中拮据的经济状况,戴纳男爵夫妻如何节衣缩食度过难关,这让云片羽对这个落魄的贵族家庭背后的故事了解了一二。
云片羽往后翻,发觉其中有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父亲去世,哀’,之后,日记停了三天,然后就是这样一段话。
‘我心意已定,既然命运要给我苦难,那么唯有承受,方伯主教坚称我会成为一颗照耀光明殿堂的星辰,那么我就去做,这不是为了荣耀我主光明神,而是为了我的家人,我的母亲和弟弟,倘若光明神比命运之神仁慈,他一定会保佑我,顺利的抵达圣西凡尼,成为骑士。’
云片羽‘啪’的合上日记,这是沙威廉在临行前的最后一篇日记,那时的他,刚从父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刚决定了向命运低头,年轻单纯的他没有料到,命运比他以为的,更为残酷,简直是残忍。
云片羽放下日记,视线再次转动,定定落到了靠墙另一侧的大型衣柜上。她走去,打开衣柜,里面从左到右,整齐有序的挂着各种外套、衬衣、长裤,按照场合以及颜色深浅摆放,从出息宴会游园沙龙到出门访友逛街再到日常家居,颜色从纯黑到银灰、暗绿、宝蓝、浅棕等等,而下方的抽屉里则放着贴身衣物、袜子、手套等,领结和腰带、胸针等物件则放在另一个抽屉。
云片羽拿起一件烟灰色的羊绒大衣,款式是去年的但保养的极好,想象着沙威廉穿着它出现在人前,看起来是那么稳重又成熟,长卷的浓密黑发用白丝带束于脑海,额前的一缕刘海搭在右眼上,他的脸颊挂着温和的微笑,言行举止彬彬有礼,纵使在豪华绚烂的宴会上,也是一道醒目的风景。
云片羽把大衣放在鼻子上,用力嗅着,让残留的某些气息因子进入鼻腔,她记得沙威廉的气息,像冰雪和松柏,又像岩石与甜酒,所以那是一种冷冽中又充斥着草木的新鲜生机,以及醇厚的苦涩中又有一丝丝甜腻。
他留给她的吻也是,像掺杂了洋甘菊、风信子的热咖啡。
令人怀念。
清澈的泪水划过脸颊,她把脸埋进衣服里倒在床上,就这样,在死去恋人的房间内,在对方曾经睡过的床铺上,她紧紧抱着他的衣服无声哭泣,哭得背脊微微颤抖。
然后,光与暗自动在她周身汇集,很快,凝集成了两条鱼的形态,它们各有一米多的长度,黑白色的双鱼一左一右环绕着悲痛的云片羽,黑与白的光芒,温暖、厚重的,覆盖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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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云片羽的精神中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是楼下的赤火发送过来,这种精神联系能让双方模糊的感知自己身处的情况。现在赤火的精神信息是一个提醒消息,于是云片羽立刻站起来,再次开启了‘窥视之心’。
一股精神力急速在整个男爵府邸中横扫而过,很快就捕捉到了一道模糊到几近透明的身影,如同玻璃折射光线那样难以觉察,也只有在精神印象中才能发现,在外人眼中根本看不到其人。
透明身影的行动既敏捷又悄无声息,简直就像是气球一样‘飘’过了走廊,不仅门口的守卫没有发现,甚至云片羽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进的宅邸,这会儿他正穿越偏厅进入某间书房,在里面东瞧西看一会儿就出来,然后,再往别的房间奔去。
云片羽关闭窥视之心,转头望向在几秒前出现在房间内的赤火。
“别闹出动静拉。”她说:“把他带去我的房间。”
赤火默不作声的开门走出去,周身浮起一层薄薄的红光。
云片羽也返回自己的房间,赤火到是更早一步在里面等她了,他的右手像拎野猫般领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蒙面人。
他把这个擅入者重重扔在地板上,无需担心声响,云片羽已布施一个黑暗结界,它具有防御、隐蔽和隔音的效果。
赤火双手交叉在胸前,又站回云片羽的座椅身边。
云片羽越来越对这位不爱说话却办事牢靠的护卫满意。
加西快速上前在蒙面人身上搜查了两遍,只搜出了两把匕首和一个小袋子,袋子里面是五色小药丸。
蒙面人惊恐的看着整个房间的光亮转暗,直到加西扯下了他的面罩。
不认识。云片羽坐在床铺边缘,翘腿,说道:“说吧,你是谁?我今晚心情不好。”
男人靠墙躺着张嘴不说话,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因为他的下巴被掰脱臼了,还有四肢也是,这当然是赤火干的。
加西得到云片羽的允许后,为他接上了下巴。那男人活动一下嘴,那么惊恐的说:“求您开恩,我干这行也是混口饭吃而已。我才进入您家就被您的守卫抓到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还什么都没有偷到手呢。”
“你是来偷东西的小毛贼?”
“是的,美丽的小姐,可是我保证我没有在您府上偷到一件东西,真的,都怪我贪心,我是受不了穷才想干这个来钱快的行当,现在我深深的悔悟了,求您不要将我送交官府,小姐,您是这么美丽,您的善心也一定跟您的美貌一样,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停,你瞎话编得挺溜的。”云片羽打断他:“到戴纳府上偷东西,谁信?半个城的人都知道戴纳府穷得连家具都快当完了,还有什么可偷的?而且在贵族府邸行窃罪加一等,受鞭笞与砍手之刑,你也敢做这不划算的买卖?”
“这个、我是看这家府上的守卫少实力也不高,才冒险进来的,别的大贵族家的守卫都是四级战士,我不敢去,所以才来这里碰碰运气。”
“还编,你的实力也不俗啊,暗系?”云片羽才不上当。
闻言,男人收敛起伪装的恐惧表情,他反问:“你也是?”
“你不能感觉到吗?”同系体质的人,一旦学会了魔法元素的运用,就能在近距离内互相感应彼此。这个盗贼被带进来时,云片羽就感觉到他身上溢出的一点点暗元素。
“小姐,既然我们是同类,你能否网开一面,放我离开,我保证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放了你?可以,”云片羽身体前倾,语气加重的说:“但是你必须交代是谁派你来的,要你来戴纳家里做什么?”
“没人派我来。”
云片羽定定看了他一两秒,弹个响指:“加西,用刑。”
“等等等等!你怎么不多问一句就要用刑啊?”
“我多问一句你会老实交代吗?”
“……”
“用刑。”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盗贼看见那个矮小带头盔的仆人靠近,开始脱他的鞋子,他不明白,但他明白,他不能明白的事情往往会更恐怖。
“你叫吧,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云片羽从戒指里抽出一根电棍递给加西,而她又兑换出两副手铐将对方的手脚拷牢,算加一层防护。
之后,她就带上兑换出的MP3耳机线,播放起流行音乐,躺到床上看书出了,对于满室回响的丝丝电流与惨叫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