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艾丽西亚的婚礼（二）

相对于紧张的玛利亚，云片羽则相对平静，她留心环视现场，全场宾客中，最让她在意的，就是站在主持台上手持教典的方伯主教，先前说过了，由于亚克多斯的皇室有意无意的打压光明教会在帝国内的势力，贵族阶层对光明教会的态度多是敬而远之，只不过恰好克拉克男爵与方伯主教是多年认识的老友，方伯主教在城中的品德有口皆碑，再加上艾丽西亚和她的平民男友的结婚也有方伯主教从中处理说和，所以出于对老友的尊敬和对长辈的感激，克拉克家族邀请了方伯主教来主持艾丽西亚的婚礼。

尽管由于马卡罗伯爵告密，光明教会找上门来质问云片羽，但之后双方一直相安无事，本来云片羽对光明教会有些警惕，可面对对方数月来毫无反应的行为，她的第六感没报警，这是不是说她可以对光明教会放心了呢？

云片羽发呆的目光落在方伯主教的白色绣金帽子上，没多久，台上的正和克拉克男爵聊天的方伯主教就像是感应到视线似的转头望过来，云片羽马上挪开目光，冲聊天的几人中插话。

随着橡木质地的高台上的音乐队突然吹起庄严的长号声，人们停止闲聊，纷纷集中注意力到主席台与地毯的另一头。穿着帅气礼服的新郎紧张的站在台上深吸气，等待着克拉克伯爵将新娘迎出来。

音乐中加入了竖琴、小号和笛子，原本强烈庄重的旋律变得婉转柔和，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要揭开一场盛大婚礼的幕布。

玛利亚的紧张心情绝对不比台上的新郎轻松多少，今天是婚礼，三天后就是时装秀。一个月内，她设计了三十二款，有十八款得到了云片羽的认同，但只挑选出了十五件参加时装秀，而今天如果成功，那么三天后的时装秀也等于成功了一半。

她真佩服云片羽的安排，故意把时装秀的时间放在艾丽西亚的婚礼之后，以广告效应来带动人们对婚纱好奇，虽然时装秀是以戴纳家族的名义向上流社会广发邀请函，但戴纳夫人也不敢保证有多少贵族会感兴趣。

当异界的婚礼音乐播放完第一个小节后，万众瞩目中，一身纯白的艾丽西亚挽着她父亲的手隆重登场，立即惊艳众人眼球。

艾丽西亚将头发高高盘起，用有粉红花蕊素白花瓣的凤尾花花瓣作为装饰，仿佛一只脖颈线条优美的天鹅微微垂着头，如雾般轻飘的白纱从梳得油光水滑的脑后发髻上垂落，从削瘦的背后倾泻而下，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婚纱远看如白雪堆砌，近看，婚纱的低胸领口设计凸显了新娘线条完美的双肩和精致的锁骨，从双肩和胸部有细致的蕾丝花边紧贴着肌肤蜿蜒而下，从胸至腹部缀满细碎的白水晶，拼成水流海浪的抽象图案，随着新娘的步伐，在灯光下，闪烁不定，犹如海洋中泛起的点点星光，而腰部的束腰设计更显新娘的腰肢盈盈一握，臀部的线条更诱惑，本从腰部收紧的裙摆下端有一层层的白纱蓬松，如同宽大的鱼尾又似花瓣层层绽放，如梦似幻。

在场的已婚的太太们和未婚的小姐们，各个震惊无言，众多未婚男士，多是瞠目结舌，就连演奏音乐的乐队都错了几个音符，至于新郎，等到克拉克男爵挽着他女儿走到跟前时，仍呆若木鸡。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玛利亚喃喃道。

“唔，总体效果还不坏。”云片羽说，遗憾只有两点，一、没有高跟鞋，二、没有走猫步。

“这样都不令你满意吗，云姐姐？我都快看哭了。”薇薇安突然换位坐到云片羽左手边，云片羽转头惊讶的发现城主也紧随其后的来了。他坐到薇薇安身边。

“嗯，我也觉得挺漂亮。”菲克斯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坐到云片羽背后的靠椅上。

“你们……这样过来没问题吗？”云片羽转头。仪式还在进行呢。新郎从男爵手里接过新娘，一起走到方伯主教跟前，主教翻开教典开始念叨。

“没问题，”薇薇安小声道：“方伯主教是很好的人，但他念教典时总使人昏昏欲睡，所以每次去教堂，我都会找机会偷溜出去透气，虽然每次都会哥哥抓回来。”薇薇安说完，吐舌头：“其实我一听方伯主教念光明教典我就头疼。我可不是说方伯主教的坏话。”

菲克斯忍不住附和：“我也一样。”

“你也上光明教会的教堂？”薇薇安不是风系法师吗，该去风神的教堂才对。

“每年参加光明教堂的胜利日庆典是哥哥的必要应酬。他去得比我多。”胜利日庆典是光明教会纪念第三神纪元最后一次击退魔族，人类获得胜利的日期。像是风神、火神、大地神教会也有胜利日庆典，具体时间各不一样。

“城主大人辛苦了。”云片羽前倾身体对城主示意，她是真同情，双月城几大主神教会都有，光是参加胜利日庆典估计就得花上好几天，还有平日这样那样的社交，看来城主的日常安排一定每日都排得满满。

“那是在干什么？”云片羽问，台上，有位魔法师拿着一颗水晶球在新人面前移动，有淡淡的光芒笼罩了主持台。

“是影像水晶球。”城主解释：“可以用来记录人们的画面和声音，然后再播放出来。”

“那么播放出来的只是静态的画面还是动态的图片？”

“既有静态的也有动态的，因为影像水晶球分两种。”薇薇安说：“不过动态水晶球价格是静态记录的三倍。由此可见，克拉克子爵也为他女儿的婚礼颇费心思。”

“它能如何播放？”云片羽继续问，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她猛然想到能适用在绿萝餐厅上的新点子。

“别说话了，水晶球照过来了。”菲克斯提醒，马上一道极淡的光横扫过座位席，云片羽还没反应过来光芒就远去了，她的眼睛丝毫没有被闪光灯照射的不舒服。

这个可以用。云片羽暗自把它记在心里。

数秒后，云片羽发现菲克斯正看着伴娘。

她将身体后靠，揶揄道：“不及某人吧？”

菲克斯飞快收回眼睛。

即使宾客席间有小小的说话声，也丝毫不影响婚礼，白衣主教继续主持着婚礼并为新人送上神灵的祝福、其实跟21世纪一样，婚礼只流于形式，小红本才是关键。双月城负责婚姻的有关部门工作人员可在主持台另一侧坐着，他面前的桌上铺开了一张羊皮卷轴，卷轴的边缘有十分漂亮的印花图案。

当艾丽西亚和她的新郎刚登上婚礼台时，首先先在羊皮卷轴上签字，工作人员当场盖章并叠好放入一个有魔法印记的羊皮信纸中蜂蜡，过程十分简单，就本该代表了一对新人结为夫妻，可是在众人和新郎新娘眼中，真正的重要仪式才要开始。

双月城的白衣主教，与城主一样德高望重的方伯开始念出祝福：“在主神与众神的见证下，一对新人来到我主的面前，你们要以你们的心发誓，你们今日是因为对彼此的爱而自愿向主与众神发誓，让众神见证你们的结合，见证你们将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艾丽西亚与新郎十指相扣，齐声说道：“我艾丽西亚.克拉克/我凯茵.罗宾逊，发誓，今日我们是因为彼此的爱而自愿来到此地，请众神见证我们的结合，请众神见证我们将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这倒和地球上的不一样啊。云片羽想。

接着，方伯主教翻开教典，絮絮叨叨念了几句教典中有关爱情和婚约的话语，再来就是伴娘和伴郎端上一对高脚玻璃杯，注入美酒，新娘新郎对饮后，方伯主教就宣布了两人的婚礼完毕，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庭院里，音乐一下子达到了高潮，宾客纷纷站起来鼓掌。欢乐的旋律与掌声和祝福声混合在一起，涌向了台上的新人。

“怎么把交换戒指给省略了？”云片羽一边鼓掌一边嘀咕。

“交换戒指？你在说什么啊？”玛利亚问。

“呃，抱歉。”云片羽说：“因为在我的家乡，男女结婚时有一项仪式是互相为对方戴上结婚戒指，可我刚才没看到，你们这里，是不是……不兴婚戒？你们知道什么是婚戒吗？”

“我当然知道结婚戒指。”菲克斯插嘴：“我们国家的风俗与你们不同，男女双方皆佩戴婚戒，但女方婚戒上的宝石必须是男方赠予的，男方要在求婚的那天就将选好的宝石送于女方，女方同意结婚后，便将宝石拿到匠人那里打成婚戒，再戴到手上。”

“原来如此，求婚是送宝石而不是送戒指。”云片羽转头，果然台上，艾丽西亚的左手手指间有反光。

“云姐姐，菲克斯的哥哥向你求婚时送你宝石了吗？”薇薇安突然问道。

云片羽身体一僵。

“薇薇安！”城主训斥。

“！”菲克斯皱眉。

“没有。”云片羽小声说，随后她又用正常的声音说：“他还没向我求婚，因为他告诉我，他想送我你们双月城特产的月光宝石给我，可惜当时他没带在身边，所以他说日后会补给我。”她的手努力扣紧了座椅，以防止自己发颤。

菲克斯双眉皱紧，也许是云片羽的表情太多阴抑了没有幸福的感觉使他起了怀疑，当他正想着私下追问她时，婚礼台上新娘要丢花了。

现场所有未婚女士都虎视眈眈了起来。

艾丽西亚背对宾客们，抛出了花束。

穿着漂亮的拖地长裙的小姐们突然变得像狂野的亚马逊战士，她们一手牵起裙角一手伸向空中等着抢花。

可就在这时，一阵强风穿过了庭院，风很大，来得也快，吹得树枝边弯鲜花摇曳，更吹得众人迷了眼，也就短短不到两秒的时间，而这束漂亮的由深红与粉红玫瑰组成的花束不偏不倚的落到菲克斯的怀里。

菲克斯犹如接到一颗烫手山芋似的，慌张的站起来碰倒了椅子，他让花束在怀里颠了颠，闭着眼睛就再扔出去了。

他不知道他扔给了薇薇安。

这时，人们都正好睁开了眼睛，瞧见新娘的花束正被城主的妹妹捧着，顿时掌声与祝福声如潮水涌向薇薇安，就连台上的艾丽西亚也她为祝福。新娘花束的寓意是接到的女孩会很快结婚，因此小姑娘把羞红的脸藏在玫瑰花束里不抬头。

“恭喜。”云片羽再次揶揄：“夫人一定很开心。”

菲克斯转头，露出‘不准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艾丽西亚姐姐今天真美，那套婚纱和她太般配了。”薇薇安将花束捧在胸前，她说：“果然，女人在婚礼的那一天是最美的，而男人则是在成人礼的那一天最帅气。这样的画面要是能够永远保存下来该多好。”

“艾丽西亚小姐的美并不只因为婚纱。”云片羽感叹：“你们看，一个女人，在最美丽的年华，遇到了最爱的男人，然后冲破重重阻碍得以结合，此时此刻，艾丽西亚小姐心中的幸福，是难以言喻的，她的美，来自于她灵魂所感受到的幸福喜悦，那是永远无法替代，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的美丽。”

大家似懂非懂的转头，台上的艾丽西亚，正对新郎露出一个不太美观的大笑表情，贵族礼仪讲究笑不露齿，她的大笑几乎都可以看见后牙槽了，可此时，她的双颊微红，眯起的眼眸透着五彩光华，她靠在她丈夫的怀里，偎依着他，拥抱着她，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从她周身洋溢而出，在场所有宾客，没人会觉得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不美。

婚礼仪式结束，饥肠辘辘的众人移步露天餐厅，开始享受丰盛的筵席，各种烧烤油煎水煮烹饪的美食盛在亮闪闪的银碗或高雅的白瓷盘里，琥珀色的美酒在玻璃杯中酝酿着芳香，从遥远地方运来的鲜甜水果堆放在水晶碗中如同宝石展览，桌上还装点了色彩鲜艳的花束。而餐厅的四面，均站在数位穿戴整体的侍从，等待上前伺候。

面对这样的场合，史密斯夫人的礼仪教导发挥了作用，云片羽的西餐礼仪已算流畅，即使夹在一堆伯爵夫人子爵夫人男爵夫人当中，也不会再有拘束和尴尬。她慢条斯理的用餐刀切开盘子里的烤鸭肉，再用叉子叉着薄薄的一片蘸取酱料吃，每次只吃小小的一口，目光要低，要细嚼慢咽，喝汤不能出声……史密斯夫人的训导犹在耳边，云片羽起初希望她能在一个月内从礼仪班毕业就算大吉了，现在她倒希望能跟着史密斯夫人再多学几天。

筵席美味，且因为是婚礼所以气氛活跃得很，不知是哪位贵族起头，大家纷纷聊了起来，话题倒比私下的八卦要正经得多，什么帝国最新颁发的税收发令对地方农民税收产生的影响，什么某某伯爵之子出国游历遇见兽人的所见所闻，什么矮人三大王国之一的历史故事，多是些有趣又新奇的话题，云片羽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侧耳聆听，她没兴趣插嘴。

“不会吧？云小姐，您真的是从星辰岛屿来的吗？”

“……”

“云姐姐。”薇薇安喊她的时候，菲克斯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

“什么事？”云片羽回神，抬头见半个长桌的先生女士们都望着她，于是她立刻镇定，史密斯夫人的训练课程中教导过她如何应付突发情况。

“对不起，刚才我专心思考我们店即将推出的婚纱而没有听到大家所聊的话题。”

“没关系，看过了今天新娘的婚纱后，我们都对即将举办的时装秀很期待。”一位太太微笑着说。

正如云片羽希望的，婚礼带动的广告效应在宾客中引起大轰动，婚礼刚结束，玛利亚和随行的店员被贵族太太小姐们围得水泄不通，都是咨询新娘今天所穿的漂亮无比的结婚裙子，哪里有卖的？有别的颜色吗？怎么样能订购一件？价格？不，价格不重要。一百八十金币！！！没问题，婚礼可是女性一生的大事，多花一点钱也是必须的。时装秀？十五件新款婚纱？！戴纳家族？！！等一等，让我们想想收到了邀请函吗？

云片羽很满意，她估计时装秀的宾客席还要增加三排座椅。

“我们刚才在说你呢，云姐姐。”薇薇安说：“不只我一个人认为你不是从东方山脉来的，而是从星辰岛屿来的。虽然我们以前也见过东方人，但他们和你并不是一样。”

“是吗？他们难道不是黑发黑眼黄皮肤吗？”

“不，在外貌上他们和你一样，不过，怎么说呢？云姐姐你的气质与我所见过的东方人不太一样，倒更为……优雅、神秘、孤独……”小姑娘艰难的寻找词组，说：“你让我想起精灵们中所描述的诗文……”

“我跟他们的不同点在于他们没接受史密斯夫人的礼仪特训。”

此言让戴纳夫人和史密斯夫人忍俊不禁，薇薇安也咯咯的笑，菲克斯更差点呛酒。席位上其他人，虽不明白，但依然将话题继续下去。笑过后，旁边的旁边几位贵族感叹道：“无论是精灵诗歌还是路德希尔里广为流传的传闻中，星辰岛主的容貌倾城倾国，比之碧菲精灵女王也毫不逊色，可除了当年路德希尔的使者团有幸一睹外，就再无人能幸运见到，真可惜，她的倾城美貌只有居住在海湾附近的暮色精灵们才欣赏得到。”

“是只有暮色精灵王才能欣赏得到吧？”一位女士用若有所指的口吻说，然后桌上回应起一片附和的笑音。

只听了个大概而一头雾水的云片羽偷偷问旁边的菲克斯：“星辰岛屿是什么？度假胜地？”还有他们在说什么岛主？

菲克斯白她一眼：“回家自己翻书。”

云片羽兴趣大减，星辰岛屿一词被立刻抛之脑后。

如果此时菲克斯跟云片羽详细说明星辰岛屿，如果云片羽回府后抽空翻书看了有光的资料，那么或许，未来发生的某些重大事件就会提前而至。

用餐后，子爵府的佣人们撤掉庭院的露天餐厅和长桌，请大家在庭院休息片刻，因为克拉克子爵还安排了盛大的舞会。

虽然一场上流社会的奢华高雅的舞会极具吸引人，但云片羽和玛利亚还是先提前告辞了，就今天贵族太太小姐们对婚纱的狂热度，她想跟玛利亚就时装秀的各种相关事宜进行最后的检查和调整。

“近些天来你可累坏了，为什么不就此放松一下？”戴纳夫人劝道。这些天来，云片羽的操劳程度全府上下看在眼里。

“我也想，如果我先跟史密斯夫人学过舞蹈的话，我也很想留下。”云片羽笑着说：“我可以跟玛利亚一起跳，她的舞步也是初级，这样我们谁也不能取笑谁。”

“我会考虑把舞蹈加入到课程里。”史密斯夫人轻扇羽毛扇：“姬丝汀，放可怜的小姑娘们回去吧，她们今天和各位太太小姐们交谈已经很疲惫了，让她们回去好好休息。”

戴纳夫人点头。

再与薇薇安和城主告别后，云片羽乘上了马车，在夜幕渐暗的天色中告别了喧哗热闹的府邸，她靠着座椅，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还有三天，希望别出什么状况。

然而第二天，不想要的意外却偏偏出了，有两个当模特的姑娘退出了，原因令人同情，她们的父亲都是赌徒，在一次地下豪赌中将她们俩输了出去。

赢家是‘暗妖’。

双月城最大的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