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菲克斯起疑

三天后，绿萝餐厅照常营业，只是巴卡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并没有如约而来。

餐厅里上至老板、云片羽、菲克斯，下至厨师、伙计、学徒等都耐心的等啊等，可直至午餐时间结束，绿萝餐厅客人走光，巴卡都没有现身。

“不会不来了吧？”看着厨房上菜桌上放着一盘盘热菜逐渐冷掉，大厨很不开心。二厨则心不在焉的反复揉着下午要用的面团，不知往里面加了几个鸡蛋。

“看来马卡罗家的人连基本的遵守时间都做不到。”菲克斯嘴上如此说，其实他已有了猜测。

这时，一个侍从推门而去。众厨师的眼睛又亮起光。

“菲克斯，云姐姐！”侍从背后，抱着洋娃娃的薇薇安探出脑袋，活泼的问好。

众厨师又萎靡的缩回去。

“是真病了。”薇薇安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知道什么吗？”菲克斯问。

“我听说马卡罗父子突染恶疾，前天我哥哥去拜访了马卡罗府邸一趟，呆了三小时离开，过后马卡罗伯爵就生了病，并且是传染病，医生说要静养不能外出，巴卡也一样，据说是被伯爵传染的，总之，他们父子俩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外出了。”薇薇安说道：“难道巴卡没派人通知你们吗？”

原来是富有正义感的城主看不下去马卡罗父子的所作所为特意去敲打警告了伯爵，结果巴卡又被禁足了——众人表示秒懂。厨师们懊恼的摘下帽子，一个伙计终于忍不住骂了：“也不派人来通知一声，三天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

确实白费了，本来期待不已的大家知道看不成戏了，颇为遗憾。

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桌上，菜桌上放着几盘外形美观可口，香气宜人的菜肴。分别是由六阶烈火蛮猪与七阶红嘴乌羽鹰的肉混做的四喜圆子，七阶雪溪鸟骨头炖煮的芝士西兰花骨头汤，以及有六阶绿斑银纹蛇和五阶雪蓝豹猫做的龙虎斗，至于七阶的黄土犀牛蛙做菜，不，虽然云片羽再三说蛙肉很美味，像鸽子肉，可菲克斯等人谁也不认为它能吃。

每道菜都凝聚了绿萝餐厅一干厨师们的心血，在云片羽这位不仅魔法厉害，厨艺更诡秘莫测的人帮助烹饪下，厨师们也挖空了心思把魔兽肉做得如何如何美味。于是，三天内，光尝试的菜肴菜谱菜品不下百种，身为试吃员的菲克斯与老板的一日三餐都在厨房里解决了。

最后获得高票数的菜肴就是这几道，无奈巴卡那孙子规定了只要一道菜，因此，大家互相不服。

为了究竟端哪道菜，几个主厨争吵了一整天，差点拿着菜刀锅勺上演全武行，感觉从胃饱得一直满到喉咙的菲克斯拒绝做最后的选菜员，最后还是云片羽说抽签，谁抽到就端谁的菜出去。

本来做了四喜圆子的二厨由于抽到了红签而兴高采烈，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可恶，难道就这样算了。”犹如奋力打出一拳落空，菲克斯不满的转头，问向云片羽：“你不说说什么吗？喂？！”

听闻巴卡因病要毁约，云片羽的脸色未见悲喜，她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在思考什么，墨玉眼瞳幽深，照不见任何事物。

见状，菲克斯很奇怪。

“云姐姐？”薇薇安也上前。

“等等，虽然是巴卡爽约在前，但我们餐厅也要时刻关心客户，何况他已经提前支付了饭钱。”云片羽回神吩咐：“你们把菜肴打包，送到伯爵府邸吧，如果你们能见到生病中的巴卡少爷，就告诉他，听闻少爷生病不能如约而至，绿萝餐厅很为担心，特送上区区几道美食聊表心意。此外，您点的价值百金的菜肴也在其中，请享用，不必回我们好评。”

“好主意。”菲克斯赞，膈应马卡罗父子很必要。

然后云片羽还把巴卡当初抵押的短剑给了老板，叮嘱说如果门口守卫不让他们进，就把短剑给守卫看，请他们放行。

厨房人们照做，菲克斯也幻想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某人看着这几道菜吐血的表情而发笑，随后他见云片羽走向衣架拿起外套穿上。

“要走了？”菲克斯问，他下意识也去拿外套，薇薇安紧随其后。

“嗯，既然没事了我就去玛利亚的店里看看。”云片羽穿好外套，整理衣领与袖口，对两个下意识要跟来的少年少女说：“你们若有事就自己去忙吧，别管我，若没事就去约会，现在外面天气正好适合谈情说爱。”

“别乱跑。”菲克斯现在也习惯了，不再跟云片羽斗嘴。

麻烦解决了，那么今天不如先回家做训练吧，菲克斯如此想，可转身，瞧见了薇薇安，后者正睁着漂亮的绿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某人所说的‘外面天气适合谈情说爱’的话一下占据了菲克斯的大脑。

“我有点饿，想吃上次的红豆双皮奶。”薇薇安发话了。

“好，好的。”菲克斯点头，算了，晚回去一会儿吧。

一干厨房的人都看在眼里，侍从很殷勤的拿来两大杯的加红豆加布丁加樱桃的豪华款双皮奶，于是这对少年少女便做到了外面餐厅的桌子上，反正现在客人很少，他们占位置也没关系。

菲克斯与薇薇安面对面的做着，前者有一点点心猿意马，尤其是看着心爱的姑娘用小勺子轻巧的挖起一小块甜点，放进粉红水嫩的双唇中，轻轻的抿着，睫毛纤长的双眸闭合，享受着甜点融化在口腔间溢出的甜美滋味，最后露出一个幸福满足的笑容。

“真美味。”薇薇安握着小勺子，声音充满了愉悦：“回味更是无穷，在我心里，它足以与香甜诱人的栗子蛋糕相提并论。”

“嗯、嗯、嗯。”菲克斯懵懵的点头。

“菲克斯，你也快吃啊。”

“嗯，哦，好！”

既然是约会，自然不能一味闷头吃东西，菲克斯鼓起勇气正式的开始献殷勤，他捡了几个女孩感兴趣的话题说给薇薇安听，后者果然很有兴趣的跟他聊起来

不过，菲克斯听到了从厨房门里传来的小声议论，身为剑士与魔法师，他们俩的听觉均比一般人敏锐，何况他们坐在靠厨房最近的座位。

“……这次又多亏了云小姐，不然咱们餐厅的招牌就砸了……她真厉害……”

“怪不得沙威廉少爷会钟情于她，她不仅是位厉害的魔法师，手段也出奇，果然人不可貌相。”

菲克斯不禁稍微倾斜了身体，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有这样一位少夫人在，也不错，……”

“看来戴纳家族振兴有望了……”

“嘘，这就夸张了吧，会做生意只能说明茉莉小姐有经商天赋，戴纳家族已经受穷太久了，现在总算能重新振作……”

“我可没夸张，我听说少夫人、云小姐可不是普通的法师，而是一位罕见的暗系魔法师，据说不仅法力高强，而且……还有深厚的背景呢……”

“什么深厚背景？”

“具体我可不清楚，但你也该听说过，数月前，她曾经指派一个厉害的手下把马卡罗伯爵的儿子当街狠揍了一顿，可事后居然风平浪静，马卡罗伯爵也没有发生任何报复事情，如果不是她背后有人，马卡罗伯爵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没错，我、我也听说过。不只呢，隔天光明教会就找上门去了，而且听说是白衣主教亲自上门，要是普通的暗系法师估计当场就要被抓起来了，可之后呢，云小姐不是好好的，还光明正大的在城里走动，方伯主教大人一句话都不说。”

“云小姐还曾找主教大人下棋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你们这么说，好像真的耶，说不定戴纳家族的兴旺还真的得靠这位少夫人……”

“戴纳家族的男丁本就不兴旺，也不争气，沙威廉少爷是光系没有继承权，菲克斯少爷多年以来又困在二级……唉，恐怕还得寄希望与下一代或下下一代……”

菲克斯静静的听着，口里原本美味的甜点忽然泛起了苦味，接着胸口的某处也刺疼起来，像针反复一下下扎他的心。

一只洁白柔软的小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菲克斯，你没事吧？”薇薇安柔声问道。

佳人真切的关心传递而来，使菲克斯身上的痛苦转眼减轻。

“我没事。这些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别人要说，他能反驳，却管不了别人的嘴再到别处说，何况，他要如何反驳呢？说他将来一定会出头人地，光宗耀祖？云片羽说过，与其空口描绘美好的未来，不如脚踏实地的把握现在。整天嚷嚷着将来会成功却每天不做任何努力的人，他的幸福未来必定只是海市蜃楼。

父亲不在了，哥哥又无法承担家族重担，只有他，他会做到……他一定会……

“菲克斯，说起来，你最近有收到你哥哥沙威廉的消息吗？”薇薇安问。

“没有。”提到哥哥，菲克斯的表情又暗淡了：“圣西凡尼离双月城旅途遥远，交通更不便，何况以哥哥的个性……他恐怕只有成功进了骑士团后才会给我们写信吧……”他哥哥的骄傲一定不容许。

薇薇安眨眨眼，下一秒又泛起一个温柔可人的微笑，她拍拍菲克斯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沙威廉哥哥一定会成功的，光明教会选骑士除了看资质外，品德个性也很重要，沙威廉哥哥那么善良、温柔、宽厚待人、又满心正义，就像教典中的天使一样。如果连他都不能入选光明骑士，光明教会又能选谁呢？”

“薇薇安……”菲克斯感动。

“对了，”薇薇安歪着头，纯净的绿眸如同无暇的宝石般漂亮，她以好奇的口吻问他：“你没问云姐姐有没有和你哥哥联络吗？很多魔法师都拥有可远距离通讯的魔法道具。”

“这个……没有。”菲克斯闻言摇头：“她没有通讯法具吧，如果她跟我哥有联络，必然会告知母亲大人与我。”经过薇薇安提醒，他也不禁想：联络魔法道具啊，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虽然通讯法具很贵，但也不属于稀罕物品，要买的话应该买得到，只是价钱……云片羽这么会赚钱，应该……

“唔？也可能是云姐姐联络不上吧，毕竟圣西凡尼太遥远了，就算是最好的通讯法具只能传送不足一千里的距离，当时云姐姐到访你家府邸时肯定带回了沙威廉哥哥的信函吧，既然他抵达边境之城时一切安好，那不就是一个好征兆吗？接下来的旅程也一定会一路平安，顺利抵达。”

“是啊。”还有一大笔钱。

“说起来，云姐姐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出色的女性，像她那么英武如男性，受女性欢迎自然远胜过男性，对了，菲克斯，你哥哥当初是对她一见钟情吗？他喜欢英姿飒爽的女性？”

“怎么可能一见钟情。”菲克斯立马笑了：“他们是日久生情。”那种第一眼就看错性别，怎么可能初次见面就萌生爱意？

“咦？你怎么知道？”

“信里面写的。”

“信里写的？”

“其实也不是……”菲克斯停住了，沙威廉的信里并没写他和云片羽是恋人关系，只写是相识的朋友，并合作做生意而已。他们的关系是云片羽之后自己说的。

之后菲克斯又对薇薇安说：“是云在某天向我们坦白了他们的关系，她说他们本计划等我哥哥成为光明骑士后才公开恋情的。”

“为什么？既然两人真心相爱又光明正大，为什么非要隐瞒呢？”薇薇安不解。

“大概是我哥哥觉得母亲大人和我……不会立刻接受她吧……”

“可是云姐姐的条件很好啊，她那么漂亮又聪明、言谈举止也优雅出色，又是法师，她还有什么条件不能令你们满意？”

因为她异于我们的东方相貌、和连帝国公民都不是的外族平民身份……这个答案在菲克斯脑中过了一下就立刻扔掉了，他对为云片羽打抱不平的某少女解释：“正是因为她是法师啊……暗系法师。你想想，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一位善良的黑暗法师，在我们从小到大的见闻中，黑暗法师与亡灵法师是同样的人。所以难免，我们会在初次见云片羽时对她留下错误的印象。”这个理由总合情合理吧。

“但现在，我已经纠正了。”他补充一句。

这个理由薇薇安接受了，她不再那么生气。

她说：“我猜你哥哥一定初次见到云片羽时便对她没有一丝偏见。”

“恩，肯定的。”他又不在现场他哪知道。

“云姐姐一定特别爱沙威廉，甚至她不惜多次帮助你们，哪怕得罪马卡罗伯爵，这才是真爱！她就像童话里为拯救白冰王子而忍辱负重奔走千里寻找解药的雷霆公主。”

“是啊……”菲克斯低头，云片羽确实，很厉害。

他家的负债是她全部偿还的，本半死不活的绿茵餐厅也是在她的出谋划策下起死回生，就连最近家里的财政宽裕了也跟她出售的发卡和婚纱的火爆销量有关。

除此之外，她得罪马卡罗伯爵那样的权贵却至今毫发无损，与方伯主教谈笑风生，点拨城主晋级，这样鲜明的事迹不提，就单单说她靠着学了两三个月的礼仪，就能顺利的步入上流社会的圈子，与他人谈古论今，不落下风，这无疑让他这个正牌贵族惭愧掩面。

果然，和云片羽一比，他确实不太成器……

“菲克斯，你们最近有收到你哥哥的信件呢？”

“没有。圣西凡尼路途遥远，等哥哥通过了骑士考试再寄信给我们，现在也肯定在路上。”

“是啊，还好云姐姐来了，给你们带回了好消息。不过，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她带回了沙威廉的信函，也很难被你们相信，毕竟，如果换做是我，已经受过一次熟人欺骗了，那么肯定会在下一个自称亲人朋友的人登门时提高警惕。”

菲克斯微愣，片刻后说：“是的。”

“你们也肯定检验比对过信的字迹吧，这样才能确定是你哥哥写的。”

“……”完全没有，他们当时太激动了，他母亲捧着信都快哭了。他对信函的落款，他哥哥的名字印象记忆颇深。

如今回想，当初他哥哥在离开前，说过要写信回来，还说他会在落空的名字后画颗小星星，一颗星星代表他平安无事，两个星星代表他距离圣西凡尼边境不远，三颗星代表他报名参加了考试。

他还开玩笑的跟他哥哥说，这样留暗号可以预防有人伪造信件，他哥哥也笑着说他就是这么考虑的……

等等……

菲克斯的身体僵硬了。

云片羽带回来的那封信，落款没有星星。

是不是哥哥忘记了？还是当时他也就只是随口一说没当真吧？

菲克斯的背后渗出一层薄汗，让薇薇安连唤了几声才回神。

“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

“没事，我很好……我就是突然有点冷……”菲克斯眼神飘忽。

“菲克斯，不是我故意好奇……”薇薇安的细眉忽然纠结起来，面容忽然闪过丝丝疑虑，她小声的问：“云姐姐说她是沙威廉的朋友时有信函证明，可她说他们是情侣时有没有证明？”

一句话，让菲克斯感觉有什么动物的爪子抓紧了他的心脏。

是啊。

如今回想过去，她独自出现在双月城，身份神秘，没有证人，仅凭一封信，自称是哥哥的熟人……

“不，我们都可以肯定……她跟我哥哥是情侣关系……”菲克斯止不住他的声调发颤。

没错，他们肯定是的，云便怒一定认识他哥哥……因此她曾经在多次的闲谈间提过很多关于沙威廉的日常习惯细节，如果不是亲密相处过的人，是不可能了解那么深。

“有定情信物吗？沙威廉送了她一块红宝石？”

“没有。”云片羽从没提过。他们之间……从没听她提过有定情信物……虽然小说里男女相爱都会赠送物品来表达对爱情的珍重，但那就是浪漫的写作手法，不是现实……现实中，不会一定会有吧，他哥哥也不是善长浪漫的情场公子……

云片羽肯定是爱着他哥哥沙威廉的，因为当巴卡当众诋毁他哥哥时，她当即狠狠教训了他。

每次提到他哥哥时，云片羽的眼睛就会亮起光，那是根本无法隐藏的浓烈思念。

那是真实的感情，他知道，这种深切的爱与想念同样引起了他这个受爱情折磨的人的共鸣。

不仅如此，还因为……因为……

“他们之间有定情信物，我哥哥把精神修炼法教导给她了。这就是证明！”

就是这样！哥哥那么固执认真的个性，唯有把云片羽视为了未来的妻子，所以才将绝不外传的修炼法教给她。

菲克斯心中的声音在大喊，让怀疑滚得远远。

“哥哥是爱她的，他们彼此相爱。”

“唔，放手，你弄疼我了。”

菲克斯这才惊觉，他正紧紧抓着薇薇安的双肩，其力道之大，甚至将裸露在肩部衣领外的肌肤上留下了淤青。

“对不起，对不起。”菲克斯松手，看着心爱的女孩受伤，他更加不安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不要紧，我没生气”薇薇安扶着一侧压出五根指印的肩部，娇艳精致的面容没有一丝对菲克斯的不满，她只是静静的坐着。

宛如一尊凝固着永恒微笑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