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第一场戏剧和意外冲突（一）

十五天后，下午天气晴朗，飞马剧院大门前挂起了招牌，马卡罗伯爵与戴纳男爵所赞助演出的两部戏剧轮流上演，今天上演的是马卡罗伯爵的剧团。

数以千计的观众涌入剧院，安静的等待幕布拉起。马卡罗伯爵强撑着笑容向各位贵族们打招呼，然后坐到了观众席的第三排最中心的位置，他也得估算自己能否赢得首局。

至于以城主为首组成的评论员团体，自然占据了第一二排的位置。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马卡罗伯爵的名色臭不可闻，甚至今日的决斗，也只见马卡罗伯爵一人未见他的夫人和儿子同行，他的脸更是打着厚厚的粉底才掩饰足几分苍老疲态。不过戏剧评论团一脸严肃的告诉外界，他们只关注戏剧本身的优劣，不会因为某位贵族的人品而故意带上偏见的眼光，他们真的，会公正的、理性的、专业的，评论这六部戏剧。

幕布随着音乐而缓缓拉起，演员出现在舞台上，开始咏诵台词。

这是马卡罗伯爵花大价钱请城中最出色的戏剧家写的剧本，同时他也请了城中最好的剧团，准确说是被云片羽所聘请的三个剧团之外最好的剧团。

故事以第三神纪元的一场著名的小规模战争为背景，讲述了一位在战乱时崛起的勇士，带领一队百人的士兵，抗击魔族保护了一座城镇的故事，一出歌颂弘扬英雄的历史戏剧，同时也穿插了主角与一位落难女性的美好爱情，这样比较容易引起女性观众的兴趣。

演员们也表演得十分卖力，可见十五天的仓促时间并未给马卡罗伯爵造成太大的麻烦。

第一幕与第二幕结束后，情节渐进入佳，观众们也变得专心起来。

在剧院二楼的右侧第二个包厢内，菲克斯趁着幕布拉下时，轻蔑的说：“看来马卡罗伯爵也是拼了。”剧本不错，他读过这个故事，所以了解一些，这个只花了十五天就仓促上演的戏剧已经有很高的完成度，马卡罗伯爵所买的肯定是戏剧家事先就写好但尚未出售的剧本。

“安静点。难道你对我们的戏没信心？”旁边的云片羽说，并优雅的举着一只贵族式的望远镜，她一身修身款法师长袍，黑发梳理整齐不乱，耳垂上的一对鸽血红宝石，与她鲜红的嘴唇交相辉映。

这包厢是云片羽包下的，至于戴纳夫人和她的闺蜜们，则坐在二楼正中的观众席里看，菲克斯去了一圈，就仓皇的逃出来了。

“怎么会，我们的戏剧保证吓他们一跳。”菲克斯说：“绝对绝对比这精彩十八倍！”

“那就安静的看戏。”

可是第三幕看到一半，菲克斯又不安分的挪动身体，好像屁股下坐着刺。

“怎么了？你和薇薇安约好了？”云片羽这才揶揄，戏还没开场前她就注意到菲克斯对对面的某个包厢招手。

“她说她会来的，可是怎么这会儿都没来。”菲克斯说，同时他的眼睛也总瞄向对面。

“你去帮我催催服务人员，我点的果盘怎么还没送来。”云片羽忽然说。

菲克斯立刻起身匆匆离开。

年轻人啊……云片羽摇摇头。

她轻轻挥手，包厢的帘幕自动拉上。

红发男子的高大身影骤然出现在她背后。

【赤火，现在去马卡罗伯爵府邸上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帘幕再次拉开时，云片羽又是一个人，当她准备继续欣赏时，忽然察觉一道来自下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低头望去，是城主。

坐在舞台正对面座位上的洛佩兹城主见被她注意到，不心虚不慌张，然而微微一笑。

云片羽略点头，便继续看戏。

整部戏剧结束了，众人起立鼓掌，云片羽却径直离开。

她边下楼边用上了‘窥视之心’，好找到整整半部戏都不见踪影的菲克斯。

“片羽，好巧能遇到你。”城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一楼的楼梯口，他既绅士又热情的向正下楼梯的云片羽打招呼。

不过他这‘恰好’出现的地点，使他看起来就像专程来堵人的。

“你好城主大人。”云片羽说，她可顾不上和城主闲聊，于是她飞快的下了楼梯，快步从城主身旁越过：“抱歉，我现在有急事，一会聊。”

城主微僵，原本欲说的话也堵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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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也没料到，菲克斯只是离开一小会儿，她就会被来自帝都的色狼给缠上。

“薇薇安小姐，你也很喜欢看戏，看来我们都有同样高雅的品味。”帝都调查团成员，雷蒙德子爵努力摆出彬彬有礼的模样，冲着佳人行礼。

“子爵大人，我是陪着我哥哥一起来，您也知道他是此次贵族决斗的评论员。我在等他，您也要和我一起等吗？”薇薇安优雅的行礼，她在帝都求学时也不只一次遇到过色狼骚扰，不过帝都乃皇帝脚下，薇薇安多数时候又住校，以校长的火爆脾气，绝不会容忍色狼横行校园。

而在双月城，她哥哥的地盘上，那就更没那个敢色胆包天调戏了，巴卡.马卡罗也不敢。

但眼前这位雷蒙德子爵，显然不一样。

“唉，这天气炎热得教人受不了，薇薇安小姐，你不如与我一起到我的包厢中坐一坐，顺便探讨戏剧吧。”雷蒙德子爵不等薇薇安回复就拉起她的手，欲走。

可没等他走一步路，他的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这样粗鲁对待女性未免太过分了。”菲克斯说。他不过是买两杯饮品而已，一回来就见薇薇安被陌生的色狼调戏。太可气了！

无需运用风，他只是稍用力一捏，对方就呼痛的松开了拉扯薇薇安的狼爪。

“你是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敢冒犯我。”雷蒙德子爵甩着手腕，怒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昔日巴克利伯爵冒犯星辰岛主，险些给自己的国家惹来大祸，”菲克斯头一次牙尖嘴利的还击：“莫非阁下的姓氏便是闻名遐迩的‘巴克利’？”

菲克斯所说的星辰岛主，是与碧菲精灵女王并称‘贝伦斯大陆的鲜花与珍珠’的绝色美女，她所居住的星辰岛屿，就在暮色精灵族的领地之内。

而‘好色伯爵’巴克利的事，则发生在数百年前，当时他是某次路德希尔派遣出使暮色精灵族的使团重要成员，暮色精灵王按照以往惯例热情招待使团，可谁知巴克利伯爵居然在宴席上借酒装疯调戏了同样来赴宴的星辰岛主，惹得精灵王大怒，赶走了使团，并险些导致暮色精灵与路德希尔绝交。

这是路德希尔政交史上的一大丑闻，被其他国家引以为戒。

也因此，巴克利一词成为了‘好色之徒’的代名词，并特指为好色到不顾性命的色狼。

“你居然敢污蔑我们家族的尊贵姓氏！居然用巴克利这个污秽的单词来污蔑我们雷德利家族，黄金家族雷蒙德！”雷蒙德子爵的两撇老鼠胡子抖了起来：“无礼之徒，报上你的名字！我杰利姆.雷蒙德，为了家族的荣誉，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雷蒙德！黄金家族之一！菲克斯傻了眼，饶是他再冲动不计后果也知道这个姓氏所蕴含的巨大能量，论双月城中，没有哪个家族敢招惹他们。

“子爵大人，你别和这一不懂事的少年见识，他只是我的一位不起眼的追求者，年少鲁莽，一时冒犯了你还请您别跟他计较。”薇薇安赶紧出言，一双白嫩小手主动按在子爵发怒的手腕上，言辞恳切的说：“大人，您大人大量，又善良宽厚，其实我早就仰慕于您在戏剧方面过人的品味，正巧，这刚上演的戏剧我正想请您品鉴一二。我们快走吧，别为这无礼的少年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

“薇薇安小姐，虽然与你的相处十分愉快美好，但今日所发生的事我绝不容轻易放过，”雷德利子爵冷笑，肥厚的右手按在薇薇安的双手上刻意揉了揉，内心暗爽手掌下的触感滑嫩细腻，脸上故作严肃道：“这个无礼粗鄙的家伙侮辱了我，还口出恶语污蔑我的姓氏，等于抹黑我们家族的声誉！如果我今日放过他，我所流淌的高贵血脉所给予我的声誉绝对会因此受损！”

雷蒙德子爵虽在帝都只当了个城建部门里的中等官员，但在交际方面却颇善于看人下菜，刚才他稍加留意就看出了，这个贵族少年，与薇薇安不仅认识，可能有交往关系。

这少年衣衫服饰虽是高级布料裁剪，但他还未成年，应该没有爵位，但就算有爵位头衔又如何，双月城再繁华能比得上帝都吗？他可是尊贵的黄金家族的血脉子孙，这两点便足以使他轻视其他地区的贵族，更何况这次他还是因公事前来，就连双月城的城主见到他，都得以礼相待，区区一个小贵族也敢打扰他邀约美女的雅兴？

因此子爵想发发官威刁难这里不懂尊卑的新贵，再顺便敲打一下一直拒绝他的薇薇安。对方的哥哥是城主又怎样？他可是捏着城主的命脉，只要他在审核报告里写了一两句不满意的话，那耗费五年多的防御阵就要推到白费。

想的这里，雷蒙德子爵便愈发觉得双月城城主不识好歹，明知不能得罪他，却一直对他的暗示明示装聋作哑，还不主动把妹妹献出来，这种蠢人究竟是怎么坐到一城之主的位置上的？

于是雷蒙德子爵更是将怒火撒向菲克斯，他一手擦在肥圆鼓涨的腰上，一手指着对方厉声道：“你必须向我道歉，并赔偿侮辱我家族声誉的损失，否则我绝不会饶恕你！”

菲克斯握成拳的手心满是汗水，脸色更是青白交加，黄金家族在贵族圈内象征了绝对的威严，它的尊贵仅次于皇室，因此菲克斯的内心也感到了一丝丝的懊恼，可又有一个声音支撑着他的尊严，不许他向这么一个人品低劣的家伙低头。

预计着对方战战兢兢的向自己认错的雷蒙德子爵等了许久还没见对方道歉，更是怒上心头：“怎么？你这样沉默，是表示接受了我的决斗还是你认为你的家族比雷蒙德家族更为高贵，而不屑于向我道歉？！”

“菲克斯，你向子爵大人道个歉……”薇薇安也在菲克斯耳畔小声说。她知道菲克斯脾气倔强固执，但身为贵族，如果不懂得审时度势，是无法在残酷险恶的上流社会与贵族社交圈长久生存的。

佳人的温香软语本暧昧，可惜气氛不对，菲克斯满脑子都是两个思想在做斗争，一个让他掂量轻重低头认错，一个要他为自身尊严硬扛，所以在外人眼中，他是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这便更让气氛转为危机化，但在雷蒙德子爵再次开口让这充满火药味的地方引燃前，带来转机的救星出现了。

“薇薇安，菲克斯，可算找到你们了。咦，你们这聚在一起聊什么呢？”温柔的中性嗓音从菲克斯与薇薇安身后响起。

大家转头望去。

狭长的走廊拐角，刺眼的阳光斜射入内，在光影的交界处，黑发黑眼的茉莉笑容款款，风度翩翩的踱步走进，今日，她穿着一件墨蓝色的复古系列的魔法长袍，配以一条暗银流苏的腰带与黑色羊皮高跟长靴，长袍的复古风与高领窄袖收腰的设计衬得她整个人身材挺拔，玉树临风。

她直接走向薇薇安，牵起她的玉臂，优雅绅士的在手背上落下一吻：“亲爱的薇薇安，您的美貌再次惊艳了我的双眼。”

由于逆着光，雷蒙德子爵只见一位体态修长气质文雅的男魔法师向他们走近，短发漆黑如夜，梳理整齐得在脸颊两侧，显得此人精明沉稳，耳间的红宝石耳环与腰间的暗银腰带体现低调奢华的美感，等对方到眼前，由于茉莉的五官有明显的东方血统，同时容貌却俊俏如女郎（其实就是），他忍不住多看几眼，暂且将‘无礼’的菲克斯弃在一旁。

“薇薇安小姐，按照约定，今日您该与我一同游园赏花。”云片羽继续握着佳人的玉手，一脸用情至深的说：“请原谅我提前到访，只是我的心催促着我快点来见你，否则它将不再跳动。自从见到你以后，我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是以与你相见作为一天的美好开始，与你离别作为一天的结束。”

“下午好，云先生，你的情话依旧像你本人这么多情动人。”薇薇安顺应自然的行礼。

“咦，这位器宇轩昂的绅士是谁？”云片羽这时略偏头，用惊讶的眼光将雷蒙德子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叹道：“亚克多斯不愧为大国，即便是在非帝都的城中，随便遇见的贵族，便是如此出众夺目，器宇轩昂，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哼，我可不是随便哪里的乡下贵族，”子爵从鼻孔哼出一声不满，可他的双眉早已在恭维中舒展开来，他高声说道：“我姓雷蒙德，来自帝都。”

“雷蒙德？敢问是历史悠久且伟大强盛的黄金家族！”云片羽故作大惊小怪。

“嗯哼。”某人得意洋洋。

“这就难怪阁下有如此不凡的样貌了。”云片羽眼眸飞闪金色流光，红唇荡起笑容：“鄙人曾与格林家族的苏西.格林以及她的侄子法兰克.格林偶遇，交谈一番，便被他们谈吐不俗与优雅气质所深深折服，当时我便想，来自高贵荣耀的黄金家族的后辈果然与众贵族不同，子孙各个面相尊贵，人品出色，格林家族是如此，想必其他两大家族也是同样。今日一见阁下，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你认识格林家族？”雷蒙德子爵奇道。

“正是，”云片羽拿出法兰克送她格林族徽的纽章，在子爵眼前一晃便收起：“这是法兰克大人在我们离别之际送给我作为友谊见证之物。法兰克大人不计较我的异族身份，肯俯身与我结交，其气度实在令鄙人感动。”

雷蒙德只瞄了一眼，模糊的看见了狮鹫图案，心中信了几分，便不再因为对方的东方容貌而轻视对方。语气平淡的问：“那你来自哪个国家，来我们帝国做什么？你可有身份证明与过境证明？”

“云先生是我的旧友，他来自东方山脉外，是一位善良正直、奉公守法又对帝国十分崇拜的法师。”这时，城主也赶来，他出面解释：“检验官大人尽请放心，他的人品我做担保。”除了他以外，大法官克鲁特也在，不过他看雷蒙德子爵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我对贵国仰慕已久，又与名门格林家族的少爷有机缘巧遇，”云片羽继续说：“因此这次特来贵国旅游，想要欣赏大国的名山胜川，谁能料到我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心目中的女神。”说完，她又‘含情脉脉’的凝视薇薇安：“薇薇安小姐的美丽风姿俘虏了我的心，她并没像其他人那样鄙视我的血统，反而允许我成为她的追求者之一，这是我无上的荣幸。”

“哦。”雷蒙德子爵心道：一个低贱的异族也想染指帝国的贵族千金，真没有自知之明。

“子爵大人，你想必也听薇薇安小姐介绍了这位小少爷，他也与我一样，”云片羽拉过菲克斯继续说：“也是一位追求者，我们出于贵族精神以及对薇薇安小姐的尊重，约定了，要轮流邀约薇薇安小姐的方式追求她，而薇薇安小姐是否答应，就看她自己的意愿了，我们绝不会做强迫他人这种毫无绅士风度的事。”

“哦。”

“雷蒙德大人，阁下身为黄金家族之人，无论身份、血脉都是贵族中最为尊贵荣耀，在人品行事上，也必定是光明磊落，高尚宽厚，你邀约女士的方式也肯定彬彬有礼，礼貌得体，实在值得各位年轻的贵族学习。”

“呵呵呵，”子爵被拍马屁拍得胡子都要翘上天了：“我也只是恪守了贵族精神与绅士风度，美丽的女士就像娇柔花朵一般需要小心呵护……”

“那既然如此，想必大人您是会秉持贵族精神与绅士风度，谦虚得体的让我等今天先邀约薇薇安小姐游园赏花，同时，您想必也不会怪罪这位少年的冲撞吧，”云片羽一手牵着薇薇安一手拉着菲克斯，笑容不变的说：“阁下真不愧是贵族中的典范，绅士中的楷模，在下万分敬仰。”

“那是当……你过奖了，过奖了。”雷蒙德子爵被最后那句‘贵族典范绅士楷模’的夸奖拍得好似猪八戒吃人参果，浑身的毛孔都透着舒服，神情都轻飘飘起来，他说：“我也只是遵守家族传统，每时每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子爵大人坚持恪守的绅士品德再次令在下佩服，虽然在下还希望能向大人多讨教学习，可惜我等还有要事去办，只能先行离开，希望将来还有机会拜访阁下，向阁下好好讨教一下如何成为真正的贵族。”

“走吧走吧。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趁着雷蒙德子爵还沉浸在马屁中没回神，云片羽带着这对小情侣快速离开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