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熟悉的道路。
同样一坐山。
君篱已经接连着在这里蹲了几天了。
按理说,劫到了那么多的钱财,他大可以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不用再做这样的勾当了,一两银子,足够贫寒的人家生活一年的全部开销,一万两银票。
呵。
他一定是脑袋抽了疯,才会天天等在这里想还给人家。
这笔钱对于任何一个人家来说都不是小数目,君篱支着下巴,坐在一块儿巨石上,一条腿半曲起支撑着手肘,另一条腿平放着,自然而又随意。
像极了他本人。
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君篱虽然是打定主意要还钱的,但也没想到,不过六天便见到了同一辆马车。
坐在车里的顾浅生同样一头雾水。
当初被人拦路抢劫,不过是他此行的一个小插曲,转眼便被忘在了脑后,可是随着马车离着这个地方越来越近,住在他心口处的灵蛊却躁动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有些恍然发情的感觉。灵蛊一遍遍的传递出亲昵而讨好的情绪,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顾浅生眯了眯眼睛,还未等发生什么,就掀开了帘子,朝外望去。远远就望到了那个坐在大石上的身影。
少年一身玄青色的长衫,上面一个补丁连着一个,明明是破旧的不行的衣服,顾浅生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个少年干净的过分,阳光穿透树林,给少年的身上渡了一层清浅的金色。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
少年眯了眯眼睛,不再盯着地面发呆,而是转脸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顾浅生微微愣神。
这个人他见过,可不就是几天前见着的那个直白的过分的山匪。
对方似乎是在等他,当马车快要行至青石附近的时候,那个少年一跃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站到了马车必经的道路前面。
琊鲅一言未发,却根本没有放慢驾车的速度。
临到近前的时候,一鞭子就想向着那个少年抽下去。
顾浅生从后面攥住了琊鲅的手,另一只手使劲拉紧了马的缰绳,马儿嘶率率一声长鸣,堪堪在人前顿住了步子。
“这么暴躁可不好。”顾浅生似笑非笑的眯了眼,“我可不想继续再坐你的车了,不知道你这么大的火气,都是冲着谁发的。”
琊鲅松开了手中的鞭子,并未回答他的话。
“倒是你,又想打一次劫么?”顾浅生丝毫不在意琊鲅的态度,转脸看着少年清修的面庞,顾浅生饶有兴味。
“错了。”君篱指尖傲然的在鼻头上一抹,“本大爷这次是来还钱的。”
顾浅生眼眸中闪过了些许的讶异。“第一次听说还钱的劫匪。”
君篱有些生气了,“我是山匪,又不伤人,才不是什么劫匪。”他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沓尚带着体温的银票,“你这太多了,还给你。”
“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山匪。”顾浅生从善如流,转了转眼珠子,这少年倒真是好玩的紧,难免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而且,若是真的能够成功的话。顾浅生眸色暗了暗,他也能沉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该怎样对待清夫人。
“你才怂。”少年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有些急躁了。
如同一头被惹怒侵犯了领地的小狮子。
“怎么,我说错了?第一次听说有山匪还会退钱给被劫的路人。”顾浅生微微挑眉,“怎么,欢迎下次光临么?”
“银票拿出来!”君篱沉声道。
顾浅生弯了弯眉眼,“错了,你都还给我了,怎么还能再要回去,言而无信,真小人也。”
“该走了。”琊鲅皱着眉低声道。
又在路上耽误时间,而且事情完全没能做成,他现在半点儿耐心都欠奉。
“走什么走!”顾浅生还未开口,君篱便先怒道。
“告诉你,今天不把银票交出来,你就别想从大爷我这儿过去。”君篱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盯着顾浅生。
小狮子似乎真生气了。顾浅生有些苦恼的暂时闭了嘴。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琊鲅声音低沉道。
手中的鞭子几乎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向着君篱甩了过来。顾浅生看见这一幕心下一惊,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慌乱,可是他的蛊毒对于这些及时的武力攻击没有丝毫的效果。
顾浅生咬了咬下唇,然而之后出现的一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君篱一只手牢牢的攥住了鞭子,生生从琊鲅的手里将鞭子抢了过来!
“你居然冲大爷我出手。”君篱的表情几乎立刻就飞扬了起来,之前就很憋屈这个被劫财的居然直接将这么多银票扔给自己,现在终于能有了出气的机会,君篱心里莫名有种泄了口恶气的感觉。
真是活生生长歪了的娃。
一双拳头捏的作响,君篱目光冷然的看着面前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我一个山匪都不怕露脸,你居然还将面蒙起来,是怕被我打的别人都不认得了?”
一张嘴也够毒。
顾浅生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暗搓搓算计着这头小狮子。
“懒得跟你打,把路让开。”琊鲅低声道。
刚刚鞭子被少年夺走,琊鲅心里就生出了一种这个人不好对付的感觉,本来就糟心,自然不愿意多生是非,清夫人给他的蛊,全部是用来克制顾浅生体内灵蛊的,对于外人估计也又不了什么作用。
人的情绪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尤其是在君篱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吊打对面,以平心头火气的时候,结果对面直接投降了,这感觉绝对不是顺畅,而是更!生!气!了!
顾浅生到最后也没交出银票,还三言两语抽冷子挑衅他,小狮子被气没了理智,直接将顾浅生扛回了自己的山匪窝。
冷静下来的君篱靠着自家墙壁捂脸,自己今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顾浅生舒舒服服的窝在他家床上吩咐。“刚刚跟你说了那么多话,口都渴了,帮我倒点儿水呗。”
君篱原地蹲下身子。
顾浅生窝在刚刚霸占来的床上,竭力压制着自己体内灵蛊欢喜的疯掉一般的躁动。
君篱终于打算跟自己刚刚打劫劫回来的人说上两句话了,“你怎么一脸便秘的感觉?想解手麻烦不要在我的床上,谢谢。”
你在说什么?!
顾浅生脸色一黑。
这只小狮子真的是口无遮拦啊。
“水呢?”没理会君篱的话茬,纯当这个人刚刚不是对着自己说的,顾浅生继续提着要求。
君篱一手托着下巴,“想喝自己出去打。”
“不想喝生水。”他体内的灵蛊可对于饮水和食物挑剔的很,想到此,顾浅生突然有些发愁。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原谅他用这个形容词,顾浅生转了转脑袋,这屋子中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一张床,一张木桌,桌上就一只陶碗,还缺了一个口,能立在桌子上看着都很不容易。一贫如洗用来形容这个环境挺合适的。
顾浅生有些弱弱的开口,“你应该不会饿死俘虏吧。”
君篱皱了皱眉,“你怎么总在说些奇怪的东西。”他越想越觉得不得劲,自己是怎么想的,会把这个家伙带回来。“你走吧,银票是你的,我也不要了,以后最好不要从我的山头经过。”
顾浅生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君篱一挑眉,直接伸手将人扛到了肩膀上。
准备就这么将人送走。
“哎,别着急啊,我还没打算走呢。”顾浅生手扒着炕头,死活都不愿意撒手。
君篱半点儿理会他的意思也无,抬腿就向着门口走去,然而才迈了两步,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
腿无法再抬起,又疼又麻,似乎无形之中肿胀了一圈。
顾浅生扒着炕头弱弱道,“我都说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现在还不乖乖把我放回床上,然后再去给我烧个水。”
君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个不停。
就某些程度而言,君篱是个执拗的过分的人呢,自然不愿意轻易妥协。
于是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诡异万分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顾浅生被扛在肩上,硌得腰生疼,君篱面上表情不变,但是额上已经有汗液止不住的滑下,顾浅生知道他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顾浅生心底暗暗赞叹了他几声,终于挨不住腰疼的先服了软。
“你放我下去,咱们有话好好说成不成。”边说着,他边收了种在君篱身上的定神蛊,这蛊虫没什么大害处,反而对于修道之人的锻体有益,不然顾浅生也不愿意用在他身上。
他讨好的笑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顾浅生。”
君篱板着脸,发现自己能动了,也没把人放下,扛着他继续往外走。
“哎,别啊。”顾浅生哀嚎了一声,自己似乎玩脱了,现在的这人可不像是小狮子了,明明是只真狮子。
“你这假山匪,抢的钱要还回去不说,抢的人也要还,还有没有点儿职业操守了。”
君篱冷冷一笑,“跟你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