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生面上未露声色,绕过了屋子跑到后面的小灶台去生火。
君篱看着扯着自己衣服的玲珠,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宠溺,“你不要太担心,叔叔会没事的。”玲珠是虎娘和李伯的闺女,生在一个爹爹时不时魔怔,娘亲尖酸刻薄的家里,却出落的格外懂事,今天白天的时候也因为跟村子里的女人去上工编织草席才没能及时赶回去。
后来收到了通知,她这才急急忙忙的跑回家,君篱却已经处理好了一切。
这个姑娘当然忙不迭的追过来道谢。
此刻扯着君篱的衣角,姑娘脸颊微红,眼睑微垂,倒是一副不知道说什么话的样子了。
君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都送了我这么远,你也该快些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天黑了,我也不放心。”
他说他也不放心。
玲珠面上更红了几分,点点头,“那我先走啦,君篱哥哥。”她低着头说完,转身小跑着离开,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但是她含羞带怯的俏脸上,一双眼睛却在不经意间划过一道有些阴沉的神色。
君篱看着玲珠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一点点变小消失,方才收回了目光,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回去,果然不出他的预料,屋门正是大敞的样子,君篱眼眉一挑,他这屋里是遭贼了么。
尤其是床铺那里,果然被翻到了,里面的东西被拿出来,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地,大咧咧的暴露在阳光下,一张床布上满是污尘的痕迹,君篱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人呢?
莫不是他这个假山匪打劫回家了个真土匪。
正自思索着,突然鼻子里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呛人烟味,君篱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发现什么都没丢,唯一不见的是他很早之前随手丢进去的打火石。
联想到之前那人一直嚷嚷着要喝水的话,君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你干嘛呢。”君篱绕到自己后院,自己平时烤些野味的小灶台旁边,靠在房屋的墙壁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顾浅生的动作。
这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偏偏一脸淡定的要命的表情,不会生火的人弄的烟气四处乱跑,眉头却都不见他皱一下,再看看他用来盛水的砂锅,君篱更加无语了。“你起来,我来弄,你把我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
他刚刚已经把青铜剑换了一个地方。
“记得,给我把床单洗了。”这句话必须着重强调一遍。君篱其实有点儿强迫症,不然也不至于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堆在一起藏起来。
顾浅生不理会他,兀自在那儿摆弄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柴火。
你这柴还是湿的呢好么,能点着才怪。君篱直接将人拎起来,一直弄到屋子里,让顾浅生直面他制造出来的垃圾场。“看见这些,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有。”顾浅生点点头。
“哦?”君篱盯着他,倒是想瞧瞧他想说些什么。
顾浅生:“我想喝水。”
真的跟这个人无法正常交流,君篱额上青筋直跳,但是他到底不是个坏人,眼见日头西斜,临近黄昏,从他这里到最近的村庄城镇都需要不短的时间,终于没再说出让他立马离开的话,只是恨恨的咬了咬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话挤出来,“你给我把这里收拾好了,我去烧水。”
顾浅生看见对方又要发火了的表情,识趣的点了点头。
君篱盯着他看了数秒,方才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顾浅生又万分嫌弃的用了君篱的床单垫着手,将东西都堆回去,他记性极好,基本都是按原来的顺序放的。
只是有些奇怪,那把丑到极致的青铜剑不见了踪影。
找了几遍没找到,顾浅生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这里今天除了自己,也就他回来过。顾浅生拍拍脑袋,对了,还没问过,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等君篱将冒着热气儿的砂锅捧进来放到桌儿上的时候,顾浅生凑过去,怕对方看不懂自己的意思,特意指了指自己,“我,顾浅生,你呢?”
君篱看了一眼自己表面上恢复了整齐的床铺,但是床单你确定这么脏兮兮的直接铺上去是没问题的?
“你确定你不拿去洗?”君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洗也可以,你今晚睡上面。”像是个赌气的小孩子,不想给大人一点儿好脸色。
顾浅生吃瘪的走过去将床布撤了下来,正当他以为君篱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却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我叫君篱。”
这么个文雅的名字,跟这个小狮子一点儿都不搭,顾浅生有些不满意的蹙眉。又听到了他的话,“我被村民发现的地方,是西山的竹林,是以离别上生竹。”
顾浅生手中的动作停滞了半晌。
突然有些为他心酸。
转头又看见他满是补丁但仍然平整洁净的衣服。顾浅生手下的动作快了几分,却没有再偷懒,他是没有洗过东西的,但是第一次也浣洗的一丝不苟。
君篱却有些嫌弃的看着他忙还在他身后嘟囔着,“真是浪费,明日又要去打水了。”
顾浅生也反常的没有愠怒的情绪出现,而是对于这个人更心疼了几分。
这种感觉很不对,顾浅生却无可奈何。
顾浅生压抑着体内灵蛊的躁动,一双眼睛老老实实的落在手下的布料上,最后浣洗了一次,找了个地方搭上。
再回屋的时候,水已经被盛到了一只陶碗里,水温刚刚好。
却不是他放在桌上的那只破碗。
看来他还有藏东西的地方啊,顾浅生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君篱背靠在炕边的墙壁上,一条腿向后弯,支撑着身体,偏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顾浅生将陶碗撂到桌上的声音,方才恍然人已经回来了。
“晚上吃什么?”
听着这个问句,顾浅生表情带了点儿吃惊,这是在问自己?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君篱自己低声自问自答了一遭,对着顾浅生使了个眼色,“你跟我走吧。”
顾浅生没有异议,安安静静的跟在君篱的后面。
有些出乎意料,君篱竟然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带着他上山,随着日头西斜,山中的能见度一点点的降低,看到身前的范围不断在缩小,君篱的眼睛却仍旧亮亮的,似乎黑暗并不能影响到他视野的丝毫,后来看着周围彻底黑了,索性牵了顾浅生的手。
真是……顾浅生的手被人拉住的时候,整个人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一股热意从交叠着的手掌一直攀升至他的心口处,整个人都像是得到了救赎。顾浅生暗骂自己灵蛊不争气,放个情蛊搞的自己像是个附庸。
“找到了。”君篱的声音带上了一抹欣喜。“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能找到。”
顾浅生虽然看不太清周围,但是灵识仍旧敏感,早早感受到不远处有条一米多长的青蛇,他平素修炼蛊毒,对于一些毒虫和蛇类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对他来说有利有弊,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怎么也不算是个好事儿。
君篱前进的方向,分明就是冲着那条青蛇去的。
“你想干什么?”顾浅生拉住了君篱。
君篱这才恍然这次自己还带了另外一个人,真的是第一次才上山就碰到了这么大的猎物,太出乎他的预料了。“打猎啊。”他亮晶晶的眼睛泛着微光,小声冲顾浅生道。
顾浅生呆愣,这条蛇有毒的好吧!
仅仅打猎二字还不算完,他又听到君篱加了两个字,“晚饭。”
“你不知道这蛇有毒?”顾浅生还是拉着人不撒手,甚至还想拽着人往后退上几步。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条蛇正在向着他们二人游过来。
“有毒?没毒啊。”君篱小声回答着,“我吃过好几次了,你怕什么,算了。”顾浅生这样子明显是能看见周围的,君篱顿时感觉自己刚刚白做功夫了,还怕这人摔倒特意牵着走,甩了两下挣脱了顾浅生的手掌,“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吧。”
顾浅生暗自咬了咬牙,看见君篱真的冲着那条蛇过去了,他也只得跟上去,他随身带的都是些小蛊,整治人还行,根本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大家伙。
只能碰运气了。
结果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对君篱彻底重新下了个定义。
青蛇感受到有人接近它,瞬间腾身从地上飞起,气势汹汹的冲着君篱张口咬去,少年仅仅微微一错身,左手迎上了青蛇有着两颗锋锐蛇牙的大口。
顾浅生心下一惊,听见了一声闷响,才发现了君篱的手上拿着东西,仔细瞧才发现是白天时候他曾见过的那把青铜剑。
那条青蛇反应也极迅速,眼见一口没有咬中,蛇尾一甩,向着君篱身上卷去,君篱的左手在巨力的冲击之下,也一直架的稳稳的,脚像是扎在原地一般,他右手直接拽住了甩过来的蛇尾。
左手中的青铜剑瞬时向后一撤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浅生恍然看到了一道锋锐的白光,一点儿不像是满是铜锈的破剑会散出的光芒。然而还没等他看清,青铜剑就被君篱随手插到了腰间。
然后顾浅生亲眼见证了一条青蛇被少年挥舞着重重砸在地上两三次,完全蒙圈了之后,一把钝的不能再钝的青铜剑直接捅进了青蛇七寸处。
顾浅生头皮发麻,晚上吃着君篱烤的蛇肉的时候,脑子里还一直惊叹万分的转着这个人怎么力气这么大,到底是不是人的念头。
至于蛇毒,顾浅生自身修炼蛊毒,对于他来说,反而有益,看君篱的样子,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顾浅生索性将话闷到了肚子里。
老实讲,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以后二人要真有了啥矛盾,顾浅生破天荒的将手扶在额头上半天,自己肯定打不过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