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继续赶路,成了清夫人心里唯一纠结的问题。
她现在完全偏离了当初从荼城来祁川的路线,说白了,此处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为今之计,只有尽早从这树林之中走出去才是正途。
可是官道她完全不敢回去了。
带着顾浅生更是举步维艰。
但是再难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夜凛尾随着清夫人在前面的身影,一直保持着跟二人的距离。他不确定现在是否可以出手,即使现在那个女人看上去已经不像开始时候那么紧张了,但是目标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他也没见到那个女人有用过什么药之类的。
这样就能解决箭头上的毒?
他是有些不信的,所以一直静悄悄的跟着,也不在意究竟离当初他和七哥决定设下埋伏的地方有多远。
而顾浅生此刻,只觉得轻飘飘的,犹在梦中。
无边的黑暗中,绽开了猩红色的花,娇艳的花瓣颤抖着慢慢张开,带着死灵的哀泣和无边的阴冷,他听见耳畔有一个邪佞轻佻的声音,夹杂着可以被感知到的温柔,轻轻的唤着,“晴之。”
一遍遍的。
如同在呼唤已逝的亡灵。
在深沉的黑暗中一遍遍的哀悼。
那个叫着晴之的人是谁?
顾浅生挣扎着想睁开双眼,可是他连控制自己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
到底是怎么的存在。
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底蔓延开来,随之而出现的是几乎撕裂身体的钝痛,顾浅生眼睫颤了颤,一双眼睛陡然睁开。
白亮之中,他看见的是清夫人微微挂着薄汗的面庞,此刻,他正被抱在清夫人的怀里,而痛感正是从肩上的伤口上传来的,无时无刻不再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道,“我自己走吧。”
“没事,你很轻。”清夫人低头朝他笑了笑,气息稍稍有些不稳。
顾浅生看着清夫人的笑容,顿时有些痴了。
记忆里,曾看见清夫人这样的笑容,还是在他极小的时候,那年荼城难得下了雪,鹅毛一般的白绒铺了一地,他跑出去堆了两个雪人。也不畏惧的拉着清夫人站到了两个雪人面前,献宝一样的指指两个。
“娘亲,大的是你,小的是我,等到雪化了的时候,娘亲也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那年听见他不着边际的说完这些话之后,她也是这样笑的。
眼里带着一种他说不清楚的情愫,但是却是从心底泛上来的笑意。
之后清夫人也会笑。
但是见过那个笑容的顾浅生,总感觉缺少了什么,在清夫人的脸上出现的笑容,总是为了逢迎某些人。
一箭若能拆解心结,怎么都算值得的。
顾浅生动了动身子,再度试图从清夫人的怀里站到地面上,“娘,我可以自己走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清夫人一直往前飞纵的身影猛然停滞。
可能是眼花吧,顾浅生见着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一道阴影晃了一下,担当他定睛看去的时候,后面什么都没有,再仔细看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而清夫人是真的愣了。
顾浅生已经许多年没叫过她娘了。
大概是从她在府上时候那么要求他要尊称之后,他也只学着外面的人叫她清夫人,或者有时候直接开口同她对话。仅仅用上个您而已。
她的孩子,从来不用她多费心。
“好,那你自己走。”清夫人放下了环着顾浅生腿的右臂,小心翼翼的扶着人站稳,伸手摸了摸顾浅生的脑袋。
顾浅生心里涌上了一股怪异感。
逃亡途中莫名其妙被自己娘亲摸头了。
“那我们慢点走。”清夫人虽然放顾浅生站到了地上,但仍不放心的用一只手扶着他。到了这个时候,顾浅生要是再看不出自己在清夫人心中是什么地位的话,只有他是瞎子了。
担心不是假的,小心翼翼的照顾更不是,若说因为他替她挡一箭就能做到这种地步,顾浅生是万万不信的。
可他就是理解不了。
从小到大,清夫人只会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按照清夫人的要求去生活,可是他也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啊,小时候还好,直到这次郑家许亲的事,触碰到了顾浅生的底线,所以他才会赌气离家出走。
不管怎么样,在清夫人面前,他仍然是个孩子。
清夫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也只有管教,而顾浅生在外面这数个月的流浪之后,心底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悟。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他无力反抗,不如顺着母亲,让她能够更开心一些罢了。
但是没想到回顾府还会遇到这么多危险,而他之前还在分心纠结过去。顾浅生的眼眸里沉了温柔的水,他没有继续要求清夫人撤回手臂,而是尽力控制着自己不给清夫人增添过大的负担。
“其实我还是可以赶路的,就按先前的速度吧。”顾浅生浅笑着眨了眨眼睛。
边分神跟清夫人聊开了。
从小到大,她们交心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一次都没有,清夫人觉得顾浅生做的一切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没想到顾浅生能说出来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儿来。
一来二去的,两人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的加快。
夜凛口中叼着一颗车前草的草叶,仍旧尾随着二人,看上去目标似乎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了。
要不要直接出手呢。
其实这个行动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吧。
就是一个人不好算计雇主那边派来的”队友”。不过现在让夜凛杀了清夫人突然有点儿不忍心了。
人家那边母子难得解开心结,而他跟在后面听故事听的也挺满意的,夜凛叼着草,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算了,做事留一线,直接绑了目标走好了,反正要求里面最重要的也是这一项,一只同命蛊,换两条人命和一个大活人,他们似乎亏大了。
这么想想夜凛顿时决定一会儿看二人分开偷偷将人掳走了。
关键是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是东莱的人。
夜凛草叶子一吐,神情正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