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谁对谁错?缘由呢?那些个让人困惑和害怕的缘由呢?
都说不清。
如果世道真的这般捉弄人,让她穿越而来,重活这一世,只当这般惶恐,可就太不值当了。
但是造化呢,这个虚无飘渺的词,串在一起的虚幻的句子,又当是如何?
欢喜过、也自由过;读过的那些书卷,认识的些许道理,一路辛苦走来打下的基业,对于日后自己的归属,头一次,她感到真真的迷茫。
接受吗?接受这个世界的安排?
亦或守着,守着内心的这片片安宁,不问时间的人情世故。
那些曾经受过的伤,久远的,似乎已经被忘却的前世的伤,最近,恍惚在眼前,挥不去。一直都压着,压在心底最深处,但过来的是整颗的灵魂,伤,也跟着来了。
那些个红尘前世的历历,抹不去,也抚不平。只在心的尖尖上,一单露出个头,就甚是惹眼。
最近年纪渐长,来了府城又是事多,不知不觉间,那尖角,还是朦胧的要出头。
唉,孟婆汤,那碗忘却前尘是非的孟婆汤,怎的,就放过了她。
不是悲,倒也算不得喜。
最是难熬罢了。
对着眼前宅院里的花草树、细流山水,窗户开着,透过屡屡春风,甚是轻柔。这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也不知怎的,今儿就忽然伤感了,提不起精神,甚是没趣。
算来也是头一次,头一次忆起尘封的过往,没丢下,和着回忆了一个上午。
她忽然想笑了,抛开这些愁愁叨叨,细想来,这也许是少女的心思也说不准呢,毕竟,她这般年纪,最应懵懵懂懂。
说不准,也不真切,才越发的不好捉摸,然后就是难忘却。所以不管那些前世还是今生,谨小慎微的些许小事,她也都记得大概,忘不掉。更别提那些她想忘,却一直拖着她的过往。
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相遇、重逢,多的还不是路过,路过之后便是天涯路远,江湖再见都是假的。
那些个缘分,那些个抹不去的心心念的过去,还有抹不去的伤感,都在,一直都在,随着她,又走了这一世,过了这几年。
她还算有些心宽,倒也自由了几年。只此时这个小身板已有了初长成的模样,她才越发的觉得,心,难打开。
尘封的那些前尘往事,在心中,在脑海,也来往的越发频繁。每每想起,总是难忍,定会要落下几滴清凉的泪,才惊醒,怎么又哭了。
想来还是孟婆汤好呢,喝了,了却前世的红尘,能让今生有个好的来往。但是呢,但还是漏下了她,让她多些机灵的同时,也不得不多忍受些前世的伤痛。
总是公平的,是的,总是公平的。
来来回回,去去往往,总是难割舍,又放不下。
不管几生几世,终究还是要自己去探路,探这漫漫的人生长路。路上,看的多了、认得清了、想的通了,这人心呐,才能真真的一片清净。不会纠结前尘,也不会拘泥现在,更不会不安未来。
消解,是的,消解。消解那些岁月给你的伤,命运给的痛,自己领自己走过的人生!
她自以为这几年跟着先生读了不少圣人文章,懂了这苍天的无常和世道的轮回;爹娘更是,给了她足够多的爱和自由;两个弟弟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带来了多少乐趣。她一直以为,那颗前世的,空落落的心,早就填补的满满,心间也一直都觉得甚是暖意。
可,可,可还是,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呀。
那些本以为忘记了,本以为不会再提及,本以为是真真给过去了,但还是,还是不经意间,一个暖春的落叶,一声鸟雀的啼鸣,就恍惚在跟前,勾起无限相思和深深的伤感。
眷恋吗?对前世的眷恋?
有的,有眷恋。虽然有伤痛,虽然有难忘,她还是眷恋。眷恋那些早已不在,只心底里的那些只言片语,点点记忆。也伤感,甚是伤感。说物是人非还是小,早就天地相隔,过不去了。
真真的过去了。
那些难忘的,伤感的,空落落的前尘过往,只困在她心底的最深处。不经意间,就会露出一角,折磨着、提醒着她,躲都躲不过。
她思绪混乱,情绪也低沉。趴在窗户跟前,支着下巴,胳膊压的都有些麻意,还是不愿起身,就想一直沉浸在自己仅有的记忆里,不出来。
终究是隔着前世今生,断是早就断了的。
“一个上午了,寻思啥呢?”她娘走近,端着小盘糕点,过来把她拉起来,“咋还这般模样,受了委屈了?”
她娘还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和自己的一个比较,“有些热,但也还好,不像是发烧。”
“这是咋了?可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她摇头,两手攀上她娘胳膊,“娘,我没事,就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想的多了,难免有些失落。”
是啊,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啊!
“你呀,就是爱寻思,”娘俩一起往外走,她娘一手拿着糕点,到了亭子,坐下继续说,“小的时候咱家日子是苦,但这不可熬过来了吗?”
“是不是想家了?”
她点头,“嗯,娘,是有些想家了。”
“来府城是有些日子了,前两天我和你小舅念叨了,过些日子咱就张罗家去吧。”
“你小舅的亲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这趟来,娘心里有数了。知道你小舅心思,虽说担心,但同时啊,就放心不少。”
“往后虽说要有一通张罗,但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眼下时候还不对,就是张罗,也是白费,还不如由着眼下顺其自然的发展,走一步看一步。”
这点她和她娘想的一样,她娘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和梁夫人往来几次,她娘也话里话外透露了心思,梁夫人是个聪明然,明白的。
眼下要看的,就是日后了。梁家是看好于景的,至于看好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应下梁家二小姐,还是得让时间也证明这一切,别的,都没用。
“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说到回去还有些突然,府城还有些需要打点的地方,总是要留出时间处理妥当了。
“你小舅舍不得,”她娘笑,递了块糕点,“非要让我们再多住些日子,粘人的很。”
“你小舅出门早,小小年纪就一个人东去西来的,我也心疼。”
“他若是想家,也回不去,只能强忍着。”
“这会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陪着过了这些日子,你小舅习惯了,怎么都舍不得我家去。”
“我也舍不得,就提了一句,日子还没定。”
“咱在府城多陪你小舅些日子,也省得他想家想的紧,也没个说话的人儿。”
她点头,这个是,“娘,那正好,府城几个铺子还有些需要交代的,正好往后日子我挪出世间来,先处理了。”
中午于景赶回来家里吃饭,吃过饭,说是最近铺子能忙的过来,正好能空出两三日。还说眼下景致最好,城外也是风光旖旎,出外游玩甚是时节,就张罗着明个要出城玩耍,一家人都去。
这可是好事,大家都高兴,最兴奋的还是二小。一听说,就蹦跶个不停,红彤彤的小脸,甚是可爱。
“娘亲,娘亲,舅舅,姐姐,”二小掰着小手,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很是认真,“我们可以出去烤肉!烤肉!”
“还能放风筝,我街上逛过,看了好几个铺子卖风筝的呢。”
“舅舅,舅舅,我也要风筝,我也要去放。”
“我要大大的,这么大,这么大,”小家伙张开小胖手,胖乎乎的小身子甚是不够高,比划着化了个大大的圆圈,“老大老大的燕子,放到老高老高的天上。”
二小美滋滋的对着天,憧憬着,都忘了继续咋呼。
“你呀你,”她娘笑着摸了摸二小的头发,甚是怜爱,“要是闹腾起来,可是没得比。”
于景笑,“小舅早就想到了,已经让你玉林哥哥外头张罗去了,舅舅还知道府城有处放风筝的好地方,明日舅舅领去。”
“好哇好哇,”二小又蹦跶起来了,还拍着手,很是高兴,“小舅小舅,我还想吃烤肉。”
“姐姐,姐姐,你烤好不好,姐姐弄的烤肉最好吃啦。”
“行,姐姐给弄弄,保准啊,你吃了这顿想下顿。”二小这一欢腾的闹法,她早就回过了神,心情好了不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又轻轻的拧了拧他胖乎乎红彤彤的小脸蛋,很是喜人。
城外于景早就置办了小院子,这一趟去有时两三日,所以需要准备的也是有一些。
整个下午,她娘屋子里收拾换洗的衣物和日用的东西,她多是在厨房,要张罗些野炊需要的东西。二小和于景也没闲着,和玉林一起,买回来的好些吃的玩的,都好个收拾。
风筝,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个,于景说反正家里也没多少人,这次去,两个院子留下看门的和李叔,其余的人,都跟着去郊外,全当散心。
不但有风筝,还有爬山和捞鱼的一些各式家伙式,说是城郊有山林和小溪,能爬山看景,还能游船捞鱼,甚是美。
带着的,自然还有书卷。虽是两三天,书卷倒是也带了不少。于景和二小要看的圣人文章,她想看的骑术怪论,她娘最近书房去的过,也翻过几本书,倒是对一些农书感兴趣,也带了一卷。
府城虽说待的日子并不长,但总觉得闷人。这下好了,能出府到城郊去,不但能散心,还能宽心。
一早,二小比她起的还早,起来之后洗漱完,就溜到她屋子,小小孩也是个操心的,她还被窝里躺着呢,他就脱了鞋,小脚丫塞到她的被子里,整个身子她娘给披了件大袄子,念叨开了。
“姐姐,姐姐,小舅说那里的鱼老大了呢,”二小从小乡下也是野惯了的,爬树捞鱼她也一直没拦着,府城也早就待的腻歪了。虽说一会就出发,昨晚又说了一晚上,一大早,还是太兴奋,忍不住的又念叨起来了,“姐姐你说,有咱家小鱼塘里的鱼大吗?”
她迷迷糊糊的,正不想搭话,二小就又继续说起来了。
“姐姐你说,府城河里养的鱼有咱家的鱼好吃吗?”
“我觉得肯定没咱家自己养的好吃,咱家的鱼,我喂的可好了呢。”说到这,二小还故作神秘,她娘早就去厨房帮着做早饭,屋里只他们姐俩,二小才倾过身子,贴在她耳边继续说,“姐姐,你可比和咱爹娘说。”
“咱家的鱼呢,我天天都喂呢。”
“我吃的米饭,顿顿都偷着留出来一小把,然后再扔到池塘里,给鱼吃。”
“咱爹娘都不知道,”二小很是骄傲,说了自己的小秘密,还一脸笑,“姐姐你别和咱爹娘说啊,若是说了,咱娘要说我浪费庄稼,是要挨打的。”
“不过呀姐姐,我也没浪费庄稼。”
“咱家的鱼,吃的是我的那份,我留出来的,”二小一板一眼,很是认真。还拿手晃荡她胳膊,让她尽量清醒着听他说,“我顿顿都不吃饱饱,留着给鱼吃。”
她勉强睁眼,费劲的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不吃饱饱?那这些肉是怎么长的?”
“这,这,这些,肉肉,我,我,”二小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咋长的,就,就,忽地一下,然,然后,就出来了。”
二小还在比划,又很不争气的捏了捏自己胖乎乎的脸蛋,还有些沮丧之意。她笑,一下就清醒,不困了。
“别捏了,”她拉过二小的手,胖乎乎的,很是暖,“这些肉呀,是因为你这般可爱,才长出来的。”
“姐姐,姐姐,”二小有些着急,抓着她的手,“不,不能说我可爱!”
“我是小男子汉了,和哥哥一样,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娃子了。”
“所以姐姐你不能说我可爱,要是夸我,姐姐就夸我是男子汉!”
二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小大人的言语,还甚是认真,说的更是一板一眼。
“哎呀,我们书哥好不好,姐姐以后叫你书哥。”以前顺不顺嘴,她还是不经意间叫他二小,但看着眼下这个小大人,仿佛顶天立地一般,甚是暖人。
她心里也不由得更是一暖,“这是长大了,懂事了呢。”
二小嘻嘻笑,凑过来,还撒娇的搂了搂她的脖子,然后两只小胖胳膊缠着她的胳膊,“哥哥,哥哥来的时候,专门和我说的。说我要听话,跟着母亲和姐姐去府城,我就是个男子汉呢。”
“男子汉就要和爹爹和哥哥一般,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头,时刻都要照看好娘亲和姐姐,还要不给小舅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