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道观之内的一分为二,落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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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浪看向了黄举的手心，原本期待的神情忽然变得难以置信。

“就用这个没用的东西。”黄举抽出了黄家世代相传的玉佩，没有任何留恋的意思。

“这可是……”莫浪因为震惊而又开始咳嗽起来，不管这家伙再怎么没用，那也是祖传的东西，就这么随便扔了，是不是有些不对啊，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这道士才是真正的宝贝，用一个废品来换一个真正宝贝，也不亏，要是他死了，谁来告诉我那些秘辛？谁来化解你的朝思暮想？又是谁来救典满？”黄举把这些都看得很透彻，清扬道人如果被典韦打死，黄举他们才是巨亏无比，“韦哥是个性情中人，想要解气，才把矛头对准了年轻道士，没有意识到这一层。我们可不一样，所以必须拦住他。”

“再说了，好东西是拿来用的，不是放在这里好看的，花瓶比锄头，我倒是觉得锄头更有用。而且，这东西传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坏了？”

“我试试。”莫浪没有再说话，从黄举手里拿起玉佩。

莫浪手里拿着玉佩，然后凝住了眼睛，周围的环境又和之前接住赵烟的羽箭一样，瞬间变得缓慢无比，片片落叶仿佛静静立在半空中不动，一旁的火苗似乎成了标本，火舌变得安分起来，没有再淘气的跳动。

典韦的拳头一顿一顿的，平时无法捕捉影子的拳头在此刻终于完全呈现在眼前，好像停在清扬道人的眉心之间不动，而又在缓慢的移动。典韦的脸部肌肉也如同寒冰一般，凝固在一起，仿佛万年不动，又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触动。

莫浪的眼神极为专注，在某一刻，他抓住了时机，随着他的摆手动作，他手中的玉佩也随之潜入到了空气中，然后出现在典韦的手腕上。

最后，掉在道观的白石板上。

典韦的手腕遭到了重击，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让他情不自禁的收了手。

他没有看地上，而是看向了玉佩传来的地方。

玉佩受到了庞大的冲击力，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举公子，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解我的心头之恨？”典韦没有对黄举发脾气，冤有头债有主，他知道黄举跟这件事完全无关，莫浪在他的气头上阻止他，典韦是肯定不能给他好脸色看的。可是经过这一次打斗，他和莫浪的朋友关系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韦哥，不是我不让你杀他，而是你不能杀啊！”莫浪成功的阻止了典韦的拳击，让黄举松了口气，对于典韦的质问，他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解释。

“为什么我不能杀他？”典韦还没有从怒愤的情绪里走出来，不过神智倒是清醒了。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当然有罪过，可是罪不至死吧？也不至于无期徒刑吧？”黄举托着莫浪走到典韦近前，嘴角的挂着无耻的笑容，玉佩的碎裂，他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影响他的心境，“所以你认为你有理由杀死他吗？有理由让他坐牢一辈子吗？”

“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想杀了他，解我的恨意。”典韦承认黄举说的是对的，无论是死刑还是无期徒刑，他都没有足够的理由施加在清扬道人的身上。但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只要心中不顺，如果杀个人就能和顺起来，那就杀一个吧，如果杀一群，那就杀一群吧。

君王一怒，千里积尸，血流成河，董相国一怒，十步杀百人，纵火烧帝都。死刑和无期徒刑，以及那些贫苦庶民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笑话，或者就是个屁。

道德和规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用来玩弄的，如果玩够了，就当个屁放掉。

“你杀了他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反正他又不欠我的银钱，但是你要想想，如果你杀了他，满儿怎么办？你就让他一辈子都是病怏怏的样子吗？”无论在何种危险的场合，老人妇女孩童都是重点保护的对象，而这三者中最重要的，便是孩童了。

典韦为他的儿子一路奔波，吃了不少的苦头，都是心甘情愿的，如果因为他不理智的愤怒就导致他的儿子没了医生，治不了病，那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黄举在这个时候用典韦的儿子当做劝说典韦的理由，典韦认清了这一点，那么即便他想杀人，即便他有足够的理由杀人，他都不会动年轻道士的一根毫毛。

生命之中的小小解气和生命之中的唯一至亲二选一，用脚指头都知道该选谁。

“这……”典韦哑口无言。他在前一刻还想杀掉那个人，把他打得半死不活，在下一刻就要请求那个人，要他为自己的儿子治病，无论是面子原因还是别的，他都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一个较真的人，也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老道士的叙说往事和莫浪拦住他的行为，影响了他的情绪。

黄举不愿意和他较真，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较真了。他先是试着用伦理，用道德束缚来规劝典韦，可是在乱世，伦理和道德结合而成的理性显得如此的无力和渺小。

亲人之间的感情，才得以让典韦真正的决定收手。

黄举贱贱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涩和复杂，阻止了典韦当然值得高兴，可是在来时的路上在田野里看到的伤疤，再联系到此时的境况，他心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韦哥，你也不必纠结，既然道长有罪，那让他赎罪不就行了？我相信到道长心地善良，非常愿意帮助你的。”真正的权谋之术，便是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而游刃有余。黄举之前站在清扬道人那边，这时又站在了典韦一边，而且一句话，就将清扬道人限制住了。

而那种纯天然一般的过渡，也被黄举发挥到了极致。

清扬道人睁开了眼睛，深深看了黄举一眼，弯腰从地上捡起碎成两半的玉佩，交到黄举的手上，然后扭头看着死去的老道士。

老道士的脸色依然红润，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还有没有三分热度，但是谁都能看出来，被落叶覆盖了的大部分身体，散发着的是不是别的，而是神圣。

由内而外的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