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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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皮的软垫子上硌着韩老太爷的嶙峋的骨头，他棕黄色的体肤上遍布着褐色的斑点，这个老头子倚靠在紫檀木质躺椅上，身上扎的针管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风烛残年，而且这跟蜡烛的火光现在也岌岌可危了。

本来挺安生的老太爷，怎么这几天突然就开始发狂说胡话了，韩家的几个长辈一致认为这是老头子回光返照的征兆，也这就意味着老太爷的时日不长了。

“你们这些混蛋，都给我滚出去。”

显示器上猛地跳动的折线，插在老太爷脖子上的检测片在剧烈的颤动，身上的管子抖动的七零八落，侍女们又重新将拔掉的管子插回到老太爷的身上。

除了老太爷的怒吼声，房间里面静谧的气氛，只有眼神在交流。这时郑屠正站在地下室的走廊里，两旁石壁上的火光在不断晃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老太爷咆哮的声音仍然震动郑屠的耳膜。

岁月摧残了人的面容，但撕不碎男人的根骨，老太爷是一个向阎王讨债的鬼魂，身上的疾病早该拖垮了他干枯的身体，但怒火中烧仍然将他的魂魄守住。

“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这次的吼声更加猛烈，吊瓶里的药液都随之跳跃，虽然药品对他来说只是缓兵之计，但子女们依然不依不饶的往他的头上挂。

“您要见我。”

推开的房门，从门缝里穿出来的是郑屠波澜不惊的面颊，这个房间里尽是韩家的长辈，大家都板着一张严肃的脸。

“咳咳，你来了啊？”

老太爷的眼角扭曲起来，嘴咧成弯曲的模样，他痛苦的抽动着躯体，却暴露出了逾越的神情。

“你们都出去，我和他有话说。”

“这，老太爷......”

“这半柱香的功夫我还死不了呢。”

老太爷带着戏谑的神色笑着，空洞的瞳孔望着正前方，视线穿过吴解元头上的位置，那里对着的是死死的牢固着的墙壁。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吴解元的两旁经过，他跪在毯子上，面前正对这老太爷的躺椅。

“别跪了，看着烦。”

郑屠果断的从毯子上支撑起身体，低着头拍了拍膝盖。

“你是不是以为我快要死了？”

“怎么会，父亲。”

老太爷脖子上的动脉猛地突兀出来，气管里喘出来的声音带着崩坏的声音。老太爷如此的倔强，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的很，几乎也没有了在变差的余地。

“喝，事到如今。”老太爷的眼睛里混着浑浊的液体，吴解元分不清那到底是泪水还是脓液，在吴解元眼中老太爷是如此的悲伤。

“我是失败的人，年轻的时候哪怕是睁开眼睛看过世界一眼也好，呃呃。”

老太爷喘出的气更加令人不舒服了，郑屠很担心他会不会背过气离去。

“你的眼光比我透亮，但你却”

老太爷的指甲扒着躺椅的扶手，身子竭力的向前倾着挣脱着身上的架子，身上的锦布硌在塑料光滑的表面上，像极了一只被禁锢住的野兽。

郑屠皱着眉头看着老太爷疯狂的表现，他并没有上前，而是侧着身子向着房门的方向移动步伐。郑屠将手探在木门上，听见外面的交谈声断断续续。

郑屠想要将其他人叫进来，这种局面他一人也撑不住场面。

“谁也去不走我的命，神来了也不行，老子就是阎王爷。”

口水顺着老太爷的唇齿间流淌而下，滴答在地上变成一结成一个涣散的圆。郑屠推开了房门，外面的人都诧异的看着郑屠，郑屠扫过他们的表情，再将视线挪到了地上的石板路。

郑屠的布鞋在石板上轻轻的按着，身后的人涌进房间里，数着墙壁上的火把，老太爷的吼叫声还在走廊里回荡。

“谁也夺不走我的命。”

郑屠回到地上，吩咐家里的青年道：“今晚上轮班守夜，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说罢，郑屠沿着墙壁走向自己的房间，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腰也弯曲成了一道微微的弧线。

吴解元从田地里找回自己来时走的路，几乎是沿着原路一步步踩回去的，再次见到自己的小屋，已经是半夜时分。

黄泥的墙壁被染成了冷白，屋檐的木头结成一片漆黑盖在小屋的上面。吴解元走在大路的正中，这样才能分辨出脚下的石板面。街道由冷清变为寂静，连打鼾的声音都听不见一点。

吴解元聆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偶尔还有石板翘起再落回地面的响声，但这些都单调无比。夜空中星星是那么的明亮，但低下头只有更加猛烈的黑。

吴解元昂着头，皎洁的白月掩在空中的黑云之下，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在低下头的时候，那片昏黑的云朵似乎也随着吴解元的视线降落了下来。

吴解元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而实现变得更加昏沉了，吴解元竭力的睁着双目，生怕在瞬间放走了什么，而在自己小屋的壁墙边，确实靠着一抹昏黑的影子，而且似乎是个人的形状。

谁会在这么晚靠在他的小屋，那里两旁都没有别的住户。吴解元的步子自觉的停在了原地，他仔细的回想着，各种各样的眼光神色在他脑中闪过，甚至还有那天刺杀他的那张脸孔。

“不会吧。”

吴解元自语着，但却一点点靠近到墙壁的周围，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吴解元的身形被隐藏的毫无破绽。就这样，吴解元的裤子摩擦在墙壁上，眼睛紧盯着前方那抹黑影。

站在阴影下面，吴解元才看的更加清楚，那是一具纤细的身躯。吴解元加急了步子，感到小屋前面，好奇心驱使着他的目光不能转移开。而在后脑耳朵的下面，竟有什么东西在瘙痒着他的皮肤。

吴解元猛地转过头，一只黑色的燕子撑开双翼，从他的脸畔飞扑到天空。燕子的鸣叫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吴解元抬头发现在屋檐上有一个搭建好的鸟窝。

而这时，吴解元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或许已经暴露了。

果不其然，虽然背对着对方，吴解元还是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甚至连鼻息都变得更外清晰。吴解元的右脚在地上扭了一下，发出摩擦石面的“沙沙”。

“镇长，你可算回来了。”

是年轻女孩的声音，竟像极了刚才飞走的燕子。吴解元再次扭过身子，在面前站立的女孩渐渐和记忆中重合，吴解元甚至有些激动。

“昂，你这是？”

“我有消息带给你。”

女孩说着话，眼睛灵动的四周转动着。随后拉着吴解元的手臂，向着小屋的正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