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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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蜷缩在稻草垫子上，那里或许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这一刻，因为恐惧他以忘却了那令他嫌弃的臭味。只要能尽量远离那栅栏，到哪里都是好的。

窸窣的脚步声带着摇曳的火光渐渐照亮长廊，那蹑手蹑足的频率，那个居心叵测的人恐怕是不知道洪升所在的监房，便到处摸索着，但迟早他是会找到这里的。

洪升不知不觉的将身体团在稻草垫子里面，那种恶臭潮湿的味道反而能让洪升感受到无比的真实感。但那份真实的脚步声，时时刻刻的逼近着，宛如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即将刺痛自己的尖刀。

“喂，混蛋，你是谁派来的？”

洪升高声朝着栅栏外喊去，可声音也被吞噬在了黑暗之中。可恶啊，这里连个窗子都没有，他绝对进来不来的，这里的栅栏能阻挡他。

随着那光亮凑近，洪升已经紧张的忘记了火光的颜色，他只知道自己要大难临头了。洪升将额头彻底埋进了稻草里，只听见耳边传来锁链扭动的声音。

“当啷，当啷。”

听着锁头叩击木栅栏的响声，洪升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掺和这种鬼差事，明明和大家一起下地务农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副田地。

洪升无法忍受，他凭什么受这种罪，他该得到的是报酬才对，想到这里，洪升恨不得马上掀开头上的稻草，狠狠的训斥那个家伙一顿。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血性。

“喂，你在吃草吗？”

耳边传来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洪升渐渐眉梢探了出来，在栅栏的间缝中露出的是吴解元的脑袋。吴解元正瞪着眼睛看着他，手中还提着一盏油灯。

吴解元还是有些担心洪升会在监房里面耍花样，正赶上停电的时候，他便主动提着油灯过来探监，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像鸵鸟一样把头插进来的洪升。

“今天上午可没见你这么神气。”

吴解元将油灯放到地上，然后倚坐在栅栏边，吴解元倒是不担心洪升会暗算他，他要是真有两份胆量就不会被自己拍了一铲子还默不作声。

“我挺不懂的，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听韩陆遥说你就是个小户的独子，怎么也搞的暗算别人这一出？”

吴解元后背对着洪升，他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是吓坏了，也要个这个小子留一点余地，万一闹起别扭来了，他这趟就什么问不到了。

“暗算？这怎么就是暗算了？”

吴解元想起来今天那阵仗，表面看起来还真不像暗算，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暗算，蒙骗大家去完成自己的目的，要论真实力的话，就洪升这个小户家的儿子怎么能斗得过苗家？

“我来不是和你较这个真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你已经输了啊。”

吴解元点燃的香烟呛得洪升直咳嗽，他却是个不认输的倔种，但此刻，这种环境下能有个人说说话也不赖。要是真有人准备灭口，兴许还能拉上一个垫背的。

“我输了？这里又能关上我多久呢？你们赢到了什么？”

洪升渐渐凑近到吴解元身边，这个曾经叱咤拳台的男人有着宽广的后背。

“咯咯”

吴解元的笑声显得有些生硬，洪升的话确实有两份道理，若是不能在他身上取得突破，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我跟你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那些不过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洪升趁着吴解元沉默不语的功夫继续追击道，接着他的手探向栅栏外的油灯，有了这盏油灯他就不用在黑暗里度过一整夜。

“咯咯”

“我知道你也是外来人，你能不能给我准备点吃的，我可以和你边吃边讲。”

洪升对吴解元的沉默感到有些异样，不过他的手已经探到了油灯的把手，正提着油灯穿过栅栏，而这时一直背对着洪升的吴解元把头扭了过来，在他深蓝色的衬衫上映在火焰下的赫然是一张惨白又扭曲的女人脸。

洪升顿时浑身无力，手中的油灯也掉落在地上，而他的手腕却无法抽动回来，被紧紧的箍在栅栏外。在那张扭曲的女人脸上，五官被拉抻的纤长，几乎扭曲结成一道道黑色的细线，变成诡异的弧线，似笑似怨，在细缝中夹着的瞳孔，宛如一个黑色的豆粒，却在不断的左右抖动。

“啊，啊——”

洪升的嘴里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恐惧，他的双脚毫无目的的蹬着地面，稻草都被他踢起一大片，而面前的鬼脸却毫无动容。

地上的火油开始燃烧栅栏杆子，火焰沿着木头爬升起来，灼烧到洪升的手腕，洪升一下吃痛过度，在加上恐慌，将自己这辈子的力气全部都使出来，这才摆脱了那女鬼的魔掌。

“谁？谁！”

洪升已经看不清面前的鬼脸，他甚至想不起来吴解元的脸庞，难道和自己交谈的一直都是这个鬼东西？洪升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声音尖锐的像是一个女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洪升彻底的绝望了，那个扭曲的鬼脸下面探出的手，赫然有一把钥匙正捅向栅栏上的铁锁。

洪升六神无主的倒退着，他眼中只有自己临死时的惨状，这种恐惧感一步步逼近他的底线。洪升将身体渐渐靠近了最后的墙壁，在那里他无法再退一步。

“咔哒，咔哒。”

钥匙插进铁锁里不断的扭动，随后那铁锁在洪升睁目欲裂的注视下，毫无奇迹的掉落在了地上。那扇木门被再次推开，而这次恐惧确实来自外面。

“别，求您。”

洪升的双腿已经自觉的瘫软在地上，他依靠着墙壁的背也不争气的滑落到角落里。

“求您，求您，别这么对我。”

洪升的脸上从五窍里涌出来的粘液，热泪混杂在一起，挤成一抹模糊且满布狰狞的脸，而这是心理面临崩塌前的最后一刻。

“求您，咳咳。”

洪升跪在稻草里，他的喉咙乱作一团糟，里面发出的像是更像是肺片在震动，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而这时，一片黄芒却照亮了周遭，隔着稻草的缝隙，洪升湿润的眼眶里闪烁着光芒。

“来人，快灭火。”

急促的步伐，焦急的喊声，都从长廊里传来过来。洪升所处的境地似乎被外界的嘈杂声冲刷了个干净，他透过余光微微抬起头，而在他面前的诡异鬼脸已经消失不见。洪升的恐惧就这么被抹除，他像是在临死前被拉着强行跨越到新生的世界。

“呜？”

洪升曲折的膝盖已经僵硬，一时无法再次撑起身体，他就这么跪着。韩家的护卫急冲冲的提着水桶感到了他的监房，一桶桶清泉灌在栅栏和稻草上，燃起的大火也渐渐被冷静了下来。

“你没事吧？这锁头怎么被打开了？”

韩家的护卫向着跪在地上洪升喊话，听见那护卫的话，洪升才清楚明白的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真的是有鬼！他瞪大的眼睛，刚才那一幕仿佛再现在他的眼前。

“你们快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在这里。”

洪升用膝盖在地上蹭着，极速的想要冲出栅栏外面，几个韩家的护卫将他拦在了门口，而此时，韩陆遥就站在洪升的面前，临高临下般的瞪着他。

“干什么都行？”

“行，行，干什么都行。”

洪升的话完全都经过大脑的处理，他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破了胆，不再去在乎他那些毫无意义的书本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