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气氛陷入一种不可言状的沉默, 以时洲和盛言闻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盛言闻匪夷所思地看向身侧的时洲,难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喊什么?”
热到发闷的时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还没等他想好辩解的措辞,脑海中的系统就自发响起了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出现尴尬社死场面, 已主动为你挑选开启[晕眩]技能, 持续时间五秒。】
【……什么?】
下一秒, 时洲忽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不受控地往边上栽了过去。
盛言闻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搂,反而让时洲不偏不倚地跌入自己的怀中。
“——啊!”
围观的人群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目光全部锁定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两家粉丝看得瞪直了眼, 还有人急得直接出了声。
“卧槽!时洲故意的吧?往哪里撞呢!”
时洲粉丝同样不肯, “说谁故意呢?洲宝这是晕了一下吗?盛言闻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盛言闻听不到粉丝群里的骚动,这会儿正垂眸看着怀中人,对方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哼,眼尾和脸颊还带着一丝异样的红。
看样子, 像是中暑得厉害。
意识到这点的盛言闻不敢直接松手, 只能顺势轻微地拍了两下时洲的腰侧,“时洲,还好吗?”
“唔。”
时洲猛然从晕眩中挣脱, 又因为腰部的轻微触碰打了一个小小的颤, “我、我没事。”
虚搭在腰部的手忽地腾空,盛言闻感受到了时洲敏感的闪躲,眸色微晃。
周围有演员关心道, “时洲, 是不是中暑了?”
时洲重新站稳, 勉强一笑,“应该是吧,刚刚一时晃神没站稳,休息休息就好。”
台上的导演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发言,左右不过十来秒的功夫。
时洲在系统的加持下临时闹了这么一出‘身体不适’,总算盖住了那句凭空冒出的低声称谓,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系统自以为立了功,兴冲冲地问,【洲宝!我的反应是不是很迅速?】
时洲轻咳了一声,难得有些心虚不敢看盛言闻,【……你还好意思问?这一周都不许拿我的人气值去兑换你的虚拟小零食。】
系统如遭电击,委屈一颤,【啊?!】
制片方凌峰走了回来,挨个给每位主创发了一枚代表好寓意的开机红包,又召集大家拍了一张大合影,漫长的开机仪式总算宣告正式结束。
时洲等人和自家粉丝们挥手告别,拖着依旧不适的身体回到了寺庙后的阴凉处。
盛、时两家的终于放下了扛了大半天的摄影大炮,各自低头检查自己拍到的照片素材。
在看见那一连串的‘亲密互动’后,现场站姐堆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喂,那什么,打个商量?今天不该发的照片别发?”
“肯定不发,也别让自家粉丝往外说。”
“当然,代拍照片五五开买断?”
“可以,不差这点钱。”
简单对话间,向来争执不休的两家粉丝意外达成了‘对家历史’上的第一轮默契——
正主演戏可以,‘亲密’合照不行,真人CP绝对不行!
得亏她们今早都来得及时,提前占据了绝佳拍摄好位置,现场来得都是经过后援会审查的唯粉,应该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往外透。
无论如何,这种意外事件,能瞒多久是多久!
…
寺庙的另侧。
笛安第一时间靠近自家艺人,关心,“刚刚大老远地看你晕了一下?是不是不舒服?”
时洲忍着闷气低声回,“没事,可能之前房车的温度调得太低,出来在太阳底下待久了就有点被热到了。”
憨憨赶紧从背包里掏出微冰过的杏仁露,“洲哥,喝点冰的降降火气。”
时洲刚接过饮品,盛言闻和他的助理就凑巧路过了。
双方视线相对。
盛言闻意外停下脚步,问,“你是第一次拍摄古装剧?有带防中暑的药吗?横城夏季气温高,古装剧带着头套、穿着密不透风的戏份很容易中暑气。”
身为助理的憨憨反应过来,面露自责,“我、我马上就去买!”
时洲安慰,“别急,今晚收工后去买吧,我没事,缓缓就行。”
他从来不是怕热的体质,以往拍戏压根就用不到这些防中暑药,憨憨一下子没顾虑到这点也正常。
盛言闻的助理说,“场务那边应该有备药的,如果有需要迟点可以去问问。”
时洲颔首,“知道了,谢谢。”
盛言闻不再多言,点头示意后往自己的房车走去。
按照剧本顺序和通告安排,下午的第一场戏就会拍摄男主剧任妄的初登场,这场戏很重要也需要精力,他得抓紧时间去进行最后的调整和准备。
时洲盯着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才被笛安唤回注意力,“我们也回房车吧,你吃个饭再休息一下。”
“好。”
下午要拍摄的除了盛言闻饰演角色的初登场,还有属于时洲饰演的燕追的初登场,同样至关重要、不可马虎。
半小时后。
憨憨提着剧组精心准备的午饭上了房车,热出了满头汗,“这天气拍古装剧真是遭罪!”
“洲哥,你先吃饭,迟点我把冰贴全部给你翻找出来,免得你下午受不住。”
“哦,还有这个防中暑的药——”
憨憨把背包里的药物一股脑地拿了出来,这才坐下喘了口气,“我刚刚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场务,原本还想着拿完午饭直接打车去药房给你买呢。”
时洲看着憨憨的操心劲,无奈笑笑,“不是说了我没事,让你别着急嘛。”
刚刚被‘罚’的系统痛定思痛,终于给时洲用对了[冰凉一夏]的技能点,这会儿的时洲浑身舒坦,反而还觉得房车冷气开得低了。
至于‘将功补过’的系统,这会儿正美滋滋地抱着嗦[虚拟冰可乐],也不知道能喝出个什么味道来?
时洲看了看桌上样式齐全的防暑气的药物,“后来找到场务了?怎么还拿了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药了。”
憨憨摇头,解释,“洲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些都是盛言闻的助理亲手给我的。”
时洲一愣,唇侧随即扬起明显的弧度,“是吗?”
憨憨点头如捣蒜,“是啊,这应该是盛言闻本人的意思吧?洲哥,我还以为他进组后会处处和你对着干呢,没想到人还挺好的?”
时洲惩罚似揉搓了一下他的头发,故作严肃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盛言闻人一直都挺好的,我们都是合作演员了不整那些弯弯绕绕。”
憨憨一点儿都不怕他外在冷脸,还吹彩虹屁,“那还不是你看人的眼光精准嘛!洲哥,你别气,我以后不说瞎话了。”
“嗯。”
时洲的注意力移回到药片药水上,仔细研究起来,“这是要饭前吃还是饭后吃啊?”
憨憨瞪大眼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刚刚还说不愿意吃呢!”
时洲假装正经,“防患于未然而已,我可不想第一天拍戏就中暑拖进度。”
憨憨砸吧嘴,“行吧行吧,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
开机时所在的寺庙和午后要进行拍摄的影视基地离得很近。
吃完午餐后的时洲总算彻底击退了难受劲,从房车里转移阵地到了剧组的专用化妆间,团队耗费了两个小时,才完成了他的妆造细化。
“时洲,这是首场戏要穿的戏服。”服装师走了过来,询问,“你看是现在换上,然后坐在空调休息室里等?还是迟点临近拍摄时再换?”
拍摄通告上写着时洲今天的戏份时间,预计最快要在下午两点左右。
“迟点吧,才一点。” 时洲看了看时间,“盛言闻这会儿是不是要拍戏了?”
有人帮忙回答,“应该是要拍了,我刚路过隔壁化妆室就看见闻哥准备上戏了。”
时洲闻言起身,“那我去拍摄现场看看。”
现场的工作人员们皆是一愣,谁都没想到——
这才开拍第一日时洲就对盛言闻如此上心,难不成上午在开机现场的料不是瞎传的?
憨憨注意到了众人的吃瓜神色,连忙咳嗽着打起马虎眼,“洲哥,你现在过去干嘛?下午一两点的太阳别提有多晒了!”
时洲了然,补充合适理由,“去观摩一下,知己知彼,免得迟点拍摄被他比下去。”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眼色——
什么投怀送抱?
开机仪式上的那料果然是瞎传的!
听听时洲这番言论,分明是对家才有的好胜心!
…
为了防止代拍剧透,剧组不仅在片场周围都拦起了高高的铁皮墙,还雇了十位保安蹲守在各个点巡逻,以防有心人钻空子进入。
憨憨任劳任怨地撑伞跟在时洲的身边,两人一路收到了不少群演的目光洗礼。
坐在监视器前的编剧钟南观眼尖发现时洲,向他招了招手,“时洲,这边,你这么现在就过来了?”
“钟老师,我第一次拍摄古装戏,所以想提前来片场感受一下。”时洲拿出一早就给出的说辞,他的目光忍不住朝四周查探,没有看见盛言闻的身影。
场务搬来一张小马扎,时洲道谢后坐下,改口试探,“孙导呢?”
编剧指了指右上角的监视器画面,笑道,“喏,在最外边的城门口呢,任妄的初登场那可算得上大场面。”
时洲看见监视器里的盛言闻,应道,“嗯。”
为了给《乱世》这部剧开个好兆头,第一镜的剧情选得很简单——
西境世子任妄得到了新皇即将登基的消息,代替父亲进都城拜见新皇,他在疾驰策马进入大宗都城后,忽然惨遭都城守卫军拦截,于是双方僵持对峙的一幕。
初登场主要为了塑造任妄这个角色飒爽不羁的心性,以及他压在骨子里的叛逆热血。
当然,这幕戏也存在难点——
剧组为了画面的逼真性,‘策马疾驰’的这一幕要求演员骑着真马拍摄,除此之外,从骑马入城、到勒绳下马,再到简单的人物对话,必须要配合多重机位连贯到一气呵成。
钟南观目光落回到监视器上,主动和时洲分享, “言闻和许溪一到片场就被他拉着去踩点试戏了,这一大帮剧组人员都跟着忙前忙后大半个小时了。”
“老孙这拍戏的执拗脾气就没改过,非得照着高难度的镜头脚本去拍,谁劝都不听,这大热天的。”
虽然口头上是吐槽,但钟南观的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作为多年好友,他信得过导演孙琮的能力;作为金牌编剧,他更愿意自己的剧本被认真对待。
“要不怎么说孙导是电视剧圈的四大名导呢?”时洲回答得很诚恳,“由他带着我们打磨拍摄,成片出来的效果一定很好。”
钟南观笑着调侃,“看见你们孙导那双眯眯眼了没有?人称横城笑面虎,私下对演员乐呵呵地好说话,一旦到了拍摄片场,那他可是骂哭过人的,凶得很呢。”
话音刚落,孙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钟老师,你不会又在演员面前嘀咕说我坏话吧?”
时洲抬头看见孙琮的身影,立刻起身示意,“孙导。”
“坐坐坐。”
孙琮一点儿都没有端大导演的架子。
他看出时洲的意图,满意点头,“提早过来蹲点观摩是好事,你们当主演的就该有这点觉悟。”
除了要清楚自己每一场该拍摄的戏份,更该了解其他合作演员乃至整部剧的拍摄走向,要真正做到——
人要演戏,心在戏中。
钟南观开口,“可以正式拍摄了?”
孙琮点点头,从容拿起对讲机坐下,“陈副导、场务呢?无关人员赶紧清场、群演也都准备起来。”
对讲机里传来回应声,紧接着,片场周围的群演都跟着活动忙碌起来。
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孙琮没了好说话的笑容,眼里透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好,A!”
监视器里的场记紧随其后地高喊,“《乱世》01场01镜01次!”
——啪!
打板声猛然卡在时洲的心坎上,将他的思绪彻底拽回到了那个爱恨和阴谋交织的世界里。
--
城门口突然响起一阵由近至远的马蹄声。
“驾!”
盛言闻饰演的任妄身穿一袭黑衣,策马狂奔进了都城,马蹄声携带着飞扬的尘土,如破空的利箭令人望而生畏。
街道两侧观望的百姓纷纷露出惊叹的目光,“这人谁啊?青天白日就敢在都城内策马疾驰,好生威风。”
话音刚落,第二道防护门前的都城守卫军就迅速涌了出来。
他们飞速将带着尖头的栅栏横成一排,整齐划一地拔剑相对,“快停下!都城永安大街禁止策马疾行!”
眼看着马匹就要撞上栅栏和兵队,百姓们顿时吓得尖叫连天。
马背上的任妄眼色一变,纵马越过人群和栅栏,紧接着猛地勒紧马绳。
皮毛黑亮的俊马提脚,几乎成直立式扬声,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啸,又在主人的控制下及时停了下来。
钟南观看着监视器里捕捉到的画面,佩服得直抽气,“老孙,亏你敢动真格!言闻这御马技术都快赶得上专业的驯马师了。”
剧组在集训时培训过部分演员们的马术,但盛言闻这一下子亮相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学会的。
“这小子早和我透过底,从小就学过马术,这种难度根本不在话下,之前试过几次也都没问题,要不你以为我怎么敢用这种全景?”
孙琮满意哼声,攥紧对讲器反问,“你们说,这流畅的大画面拍出来不精彩?”
一般的影视剧里的主演骑马,要么采用马术替身拍背影,要么演员骑假马拍‘帅气’的面部特写,再加上群演们浮夸的称赞,就差把‘男主牛逼’四个字直接无脑砸在观众脸上了。
哪里比得上真骑真拍真本事?
时洲的视线早已经从监视器上挪到了真实的拍摄点,他听着身边两位老师的对话,望着在马背上游刃有余的盛言闻,一时间心跳如鼓。
当年两人带着对家的身份进组,在开机拍摄的前一个月里卯足了精力去比拼演技,从来不会出现在彼此的单人拍摄现场。
正因为如此,时洲是在剧播后才首次观看了任妄的初登场。
那时候,盛言闻在剧中纵马出场的画面一度惊艳了很多网友,如今这一幕在眼前重现,时洲这才惊觉这份惊艳的冲击感比播剧时还要强上千倍万倍!
咚——咚——咚——
时洲听见自己越演越烈的心跳声,难得有些失神。
时隔几年,他再度透过盛言闻看见了书中的任妄,以及那份源于片场的缱绻心动。
拍摄并没有结束。
画面相对静止后,守卫军们立刻持剑将骑马的任妄围成一团。
另一镜头慢慢推进,从盛言闻优越的下颚线上拉,定格在他那张冷峻而桀骜的脸上。
盛言闻饰演的任妄环视了一圈油光满面的守卫军们,蹙眉冷笑,“区区一帮混吃等死的守卫军也敢拦我?”
“你!”
为首的守卫军脸色怒变,还没等他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又一道马蹄声响了起来,“诸位,误会一场。”
监视器画面中,由章许溪饰演的封尧也出场了。
“我和西境世子奉命前来朝拜新皇,赛马行至都城郊外时一时忘了分寸。”
“世子这些年守在边塞,对守卫军和都城里的诸多规矩有所不知,所幸没有惊扰到百姓,还请各位守卫军海涵。”
守卫军首领是认得封尧的,对方是北岭军新任主帅。
两年前,老北岭王战死沙场,危难之际是封尧亲自提刀上马,和西境世子联手将边塞敌军杀退,一时间战功赫赫,声名远扬。
守卫军一听边上这人竟然是西晋战王府的世子,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
他急匆匆地吩咐手下人收刀,凑上前来献殷勤,“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冲撞了封大帅和世子。”
“这长途跋涉的,两位大人可是要前往皇家驿馆落脚?小的可以带路……”
“我这匹爱马的性子烈,你再胆敢凑近半步,是死是活那可就说不准了。”任妄故意晃了一下缰绳,爱马配合着侧甩了一下头。
这守卫军首领贪生怕死,竟被马匹喷出的鼻息吓得倒退了两步。
任妄越发不屑,下垂的目光里尽是嘲讽,“滚!”
一个字,令人听而生畏。
棚下的钟南观将盛言闻的表现力收入眼中,没吝啬自己的夸奖,“言闻的角色感抓得很准确,任妄就该是这样子的。”
他饰演的任妄从小就活在军粮、军备吃紧的边塞军营,这回路上见多了百姓们的苦楚,心中本就忿忿不平。
如今初入都城,这拦路的守卫军们各个满脸横肉,配着好剑好甲却各个是花花架子……他便越发痛恨当朝掌权者的有眼无珠。
导演孙琮没回答,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拍摄画面。
不过神色看上去比开拍前缓和了不少,想来对盛言闻的表现也是满意的。
过了开头最难的戏份,接下来的内容就显得简单了——
任妄吓退了守卫军,这才在挚友封尧的劝说下一同下马,进了边上的客栈暂作休整。
盛言闻对于人物的分寸感拿捏稳妥,台词咬字也没有任何问题。
“卡!这条过了!”
孙琮终于拿起对讲机,“演员过来看回放,各部门稍微调整一下,迟点我们再保一条。”
“是!”
紧张的拍摄气氛终于告一段落。
看戏回过神的憨憨这才注意到了时洲泛红的耳根子,还以为他受不住热,连忙拿出准备好的凉水和小风扇,“洲哥?洲哥!你没事吧?”
连喊几声才唤回了神。
“没事。”
时洲呼了一口气,视线还落在客栈门口不肯收回,“憨憨,他真的很厉害。”
厉害到一旦入戏就能将角色无比精准地展现在观众眼前,这样的盛言闻,配得上出道以来的人气和欢呼,也配得上日后沉甸甸的视帝奖杯和名誉。
憨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声靠近时洲,“洲哥,你该不会是看呆了吧?虽然盛言闻刚刚那一段戏是很帅气,但你要是演起来肯定比他更好!”
彩虹屁一如既往地不落下,“我洲哥才是最牛逼了!”
时洲笑了笑,心底的念头再度涌了上来。既然重来一次,他是希望拥有和盛言闻并肩走下去的实绩和地位。
时洲忍不住抬脚往客栈走去,全然将小助理抛在脑后。
与此同时,盛言闻快步从客栈里走了过来,出了戏的他这才发现了出现在片场的时洲,脸上掠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时洲捕捉了他的想法,定住步伐,“怎么?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不到两点,是日头值最毒的时候。
时洲就这样定格在日光下,上了妆的面容更显得白皙通透,细看仿佛还藏着一丝并不明显红晕。
盛言闻想起上午在开机现场的意料之外的短暂接触,接过助理的遮阳伞靠近了时洲,实话实说,“还没轮到你的戏份,大夏天在空调间里待着应该比在片场有趣。”
时洲唇侧微扬,笑意如凉风拂过,“我倒是觉得,看你演戏比吹空调有趣。”
盛言闻视线往边上一偏,转移话题,“你助理呢?小心中暑。”
慢了一拍才拿伞赶上的憨憨有些尴尬,假装看风景。
“这不已经有遮阳伞了?”时洲不着痕迹地前倾了一些,缓缓抬手,“盛言闻,你出汗了。”
盛言闻察觉出他的动作,心下一紧。
时洲盯着他喉结痣的微妙又微弱的攒动,忽地将小幅度倾斜的遮阳伞重新摆正,得逞般地笑了笑。
“伞多遮着点你自己,我不怕热。”
“……”
误以为时洲要触额擦汗的盛言闻一怔,明知道对方存了玩弄打趣的成分,但偏偏生不出任何火气。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两人共撑一把伞的画面。
还没等吃瓜的氛围席卷整个片场,就被孙琮大嗓门喊断了,“言闻,过来看个监视器回放,时洲,你差不多可以去换衣服准备了,下一场该轮到你了。”
盛言闻应话,“来了。”
时洲没有及时让路, “盛言闻。”
“嗯?”
“你刚刚的任妄很让人心动。”
低声到几乎不可闻的夸奖,却在盛言闻的心海落下重重一击。
时洲侧身让出道路,恢复了正常声调,“我很期待我们间的对手戏。”
盛言闻嗓子有些发干地应了一声,迅速收敛心绪朝着棚下走去。
憨憨立刻接应撑伞,小声嘟囔,“洲哥,你对盛言闻是不是关注过头了?”
首场戏要顶着大热天来看,看完拍摄还要主动上前搭话,时洲以往拍电视剧的时候,憨憨从未见他对其他对手演员那么关注过。
“没有。”
时洲矢口否认,只是眼底未散的笑意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憨憨憋了憋嘴,结果就看见客栈内又一道身影走了出来,来人是刚才北岭统将的扮演者章许溪。
和盛言闻桀骜不羁的形象不同,章许溪的扮相相对要板正优雅。
时洲对上章许溪的视线,眸中的笑意顷刻退散,竟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朝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敌意的章许溪一怔,低声询问,“宁姐,我们团队之前没和时洲有过牵扯吧?”
“除了宋明宴那事哪来的牵扯?况且那次还是一致对外。”
经纪人知道他的话中深意,看了一眼时洲离去的方向。
“时洲一直都以冷美人的形象示人,集训的时候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你们待在同一个剧组的时间长了,熟悉起来了,他的态度自然就缓和了。”
“走吧,到导演那边看回放要紧,有什么不足的待会儿可以补上。”
“嗯。”
两人简单交流,前往监视棚下。
另一边的憨憨一步三回头,悄咪咪地开口,“洲哥,之前差点被宋明宴换角的人就是章许溪吧?我之前上网查过他,挺厉害的一个人。”
二十岁时就参加了‘偶像选拔’C位出道,直到他们限时两年的组合解散,章许溪的人气还一直稳居华娱爱豆圈的前列,女友粉多得不计其数。
只可惜华娱的唱跳舞台少之又少,solo了一年的章许溪最终还是转型尝试拍戏,他不走蹉跎演技的偶像剧,反而在一些实力派演员的正剧里,用小配角来慢慢磨练自己的演技。
由于这两三年间缺乏像样的舞台,参与影视作品又都是些小角色,章许溪靠舞台累积下来的人气还是流失了不少。
这回《乱世》里的封尧是他接到的第一个重要配角,戏份仅次于两位男主。
前段时间的‘抢角’风波虐了一波死忠粉,再加上形象合适的定妆照官宣后也收获了一波新粉丝。
“洲哥,章许溪这做法一般爱豆还真不敢尝试。不过,他既然下了决心要当演员,这才二十六岁也不算迟……”
憨憨絮絮叨叨,最后还感慨了一句,“果然啊,在这个圈里出名还是要趁早。”
时洲闻言,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冷淡,“旁人的事少管。”
比起宋明宴,章许溪的确算得上踏实敬业的演员,可也仅此而已。
憨憨一愣,“啊?哦。”
时洲知道小助理回错了意,温声改变话题,“憨憨,你这两天暗中帮我留意一个人。”
憨憨瞬间恢复元气,“谁?洲哥你说,我保证留意!”
时洲在化妆室门口稍作停留,低声同助理说出一个名字。
……
二十分钟后。
换上戏服的时洲重新踏入片场,手里还攥着半张做工精致的面具。
导演孙琮拿着剧本招手,将两位男主都拢到自己的身边,“接下来这场戏是什么内容,你们两人想必也都清楚。”
时洲和盛言闻不约而同地颔首,《乱世》中两位男主的初登场是连着的——
任妄和封尧长途跋涉抵达都城后,就近选择在一家客栈点了菜肴饱腹,不料落入了一场精心筹备的刺杀中。
在危机爆发前,静坐在二楼乔装打扮过的燕追以自身方式提醒了任妄。
未曾谋面的两人在初遇的这一刻竟爆发出了极致的默契,任妄完全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连同好友提前反击,将这群刺客彻底剿灭在了自己的刀剑下。
杀/戮之后的客栈一片狼藉,任妄以烈酒平复心绪,而燕追安然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兴饮茶。
就是这样不同寻常的初遇,才造就了他们对彼此不可磨灭的印象。
…
孙琮不是个光说不做的导演,快速复述了一遍剧情后,他就开始带着演员们试点走戏,甚至将每一幕的镜头都细化讲解。
经过了一小时的反复推磨,剧组全体总算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
孙琮临走前又问了时洲一个问题,“时洲,你知道你这场戏真正的难度在哪里吗?”
“知道。”
时洲攥紧手中面具,冷静分析,“这个角色有双重身份,高位之上是燕追,以面具示人时是柏煜。”
“虽是同一人,但在不同视角下的人物状态是不同的,我要演得不仅是这场戏、柏煜这层马甲身份,还得直接联想到其他情节的状态做出不违和的区分。”
换句话的意识是,单独场景时,他的角色状态要跟着身份变动,但纵观全剧时,又得存在微妙的联系。
时洲联想到后面的情节点,视线轻微挪到了盛言闻的脸上,“最重要的是,我要让任妄一眼喜欢上戴着面具的柏煜。”
“……”
明明时洲在话里指的是‘任妄’,但盛言闻在他的眼里清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心底似乎有什么微妙滋生了出来。
“好小子,够上道!就得这样理解!”孙琮大赞一声,“要让任妄足够喜欢这个身份的你,等到你的下一个身份出现时,才能让他的厌恶更加成立。”
时洲了然颔首。
双重身份是这个角色最基本也最核心的设定,他比剧中的所有演员都多一次完整的演绎经验,自然明白每场戏该用什么样的感觉。
孙琮的视线在两位主演的身上扫了一轮,用玩笑安抚紧张,“这整场戏都很重,但你们别紧张,拍不好顶多是我骂一顿,大不了明天再接着拍。”
盛言闻回答,“孙导,放心吧,我不会拖到明天的。”
他十七岁时就开始拍戏,除了日益见长的演技和经验外,还多得一个响当当的传说——
从来没有戏份能卡盛言闻五次以上,并且这个NG次数还有减少的趋势。
时洲将盛言闻的自信瞧进眼底,同样回应,“我也不会。”
孙琮哼笑,“很好,那就表现给我看看,你们各回各位准备吧,等我开机指令。”
说完,他就朝着外面的监视遮阳棚走去。
片场开始清理无关人员。
时洲站在原地,喊住了正准备前往拍摄点的盛言闻,“盛言闻,帮个忙。”
“什么?”
时洲晃了晃手中的半张面具,“刚刚听导演讲戏太认真了,忘了让化妆师提前系上,我穿着戏服怕折腾不好。”
盛言闻迟疑了两三秒,还是决定帮这个举手之劳。
时洲乖乖背过身去,“记得把面具细绳拨到假发套后面。”
“嗯。”
盛言闻照做,撩起长发时意外瞥见了对方白皙的颈侧有了一处淡淡的遮瑕色差,那枚如吻痕般的胎记骤然跃上脑海。
等了一会儿的时洲,“好了吗?”
盛言闻拽住自己游离的思绪,“……好了。”
时洲回身道谢,又注视着他低声说,“盛言闻,我之前说过的话是认真的。”
“哪句?”
“每一句。”
——你刚刚的任妄很让人心动。
——我很期待我们间的对手戏。
——我要让任妄一眼喜欢上戴着面具的柏煜。
——更想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时洲在心底默念了一声,和盛言闻各自回到了拍摄位,在经历短暂的等待后,外面终于传来了孙琮的开机声。
属于他们的第一场对戏,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