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德化街上的妇幼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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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的中州市，最繁华商场根本没几个，一个是红旗大楼，一个是紫荆商场，都是二层小楼，还有一处就是百年德化街上的妇幼大楼。德化街始建于京汉铁路通车以后，清朝HN巡抚奏请朝廷将此辟为商埠，取“德化育人”之意，命名为德化街。解放前，德化街是ZZ市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进入三四十年代，德茂祥酱菜园、同仁堂药铺、魁祥花铺、俊泰钱庄、五洲派报社、博济医院、鸿兴源第一分号、天一泉浴池、京都老蔡记馄饨馆、老张歪馄饨馆等名店相继出现。经历了数十年，魁祥花铺、俊泰钱庄、五洲派报社都不见了踪迹。还有同仁堂，鸿兴源，老蔡记，天一泉驻留在此。一到星期天，就人潮如织。

一大早，街边的早餐摊子就扎起来了，最传统的油茶，羊肉汤，食客如云。

前两年的一部《芙蓉镇》电影又带来了一种新式早餐，胡辣汤，以羊肉汤为基础，加入面筋，粉条，葱花的是北舞渡胡辣汤。有黑木耳，黄花菜的是逍遥镇胡辣汤，汤味浓郁，汤色靓丽，汤汁粘稠，香辣可口，配上油条，包子，葱油饼就是绝味。

“同志，两碗胡辣汤，半张油饼。”妈妈嘴里的称呼还带着浓郁的时代特色。

“妈，我不喝胡辣汤，太辣了，我喝两掺。”两掺就是胡辣汤和豆腐脑的混合，降低了麻辣程度，但是又配合上豆腐脑的软嫩，喝一口，满嘴喷香。

两碗胡辣汤半张油饼才6毛钱，平时妈妈给一元，真的是好大方啊。

几张小木桌，围坐了几十人，刘雅看着别人吃完刚走，连忙把小板凳抢过来递给王曜，再盯着其他快吃完的人的板凳，这个时间点正是吃早点人最多的时候。吃个早饭跟打仗一样。抢完了板凳，妈妈去拿新炸出来的油饼，汤是伙计盛好送过来。两人坐下，把油饼撕碎了泡在汤里，用瓷勺挖一勺，连汤带饼，汤是咸香糊辣，劲道的油饼居然能吃出肉的感觉，怪不得这种小吃迅速的占领了中州的大街小巷。

“快吃，吃完了咱们去妇幼买布，然后去图书馆。”看着妈妈吃的风卷残云，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都是雷厉风行的。王曜很想提醒妈妈一下，细嚼慢咽才利于消化，但看看周围都在大快朵颐的人，还有身后虎视眈眈盯着小板凳的人，王曜放弃了现在跟妈妈讲道理，以后再说吧，妈妈的胃病可能就是这样得上的，上班时为了省钱，都是自己用饭盒带饭，单位是棉纺厂，严谨火烛，不能见明火，不能热饭，不管是三九寒天还是酷暑都是赶紧大口吃完然后继续工作。王曜现在很想妈妈能够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以后的日子能够不用再看着妈妈胃疼时自己咬牙忍受的样子。

三层小楼的妇幼大楼坐落在德化街中部。旁边是五层的精华钟表眼镜店，也是一家百年老店，曾接待过很多名人文士，周围几省的人很多慕名前来配眼镜，买手表。这里除了SH，宝石，钻石牌手表之外，还有少量的梅花，劳力士等国外品牌。当然不是后世所见的金表什么的奢华表，都是解放前一些达官贵人的，后来流落到市场上的。手表作为当时的四大件中的一样，很多年轻人结婚必备品，精华眼镜店天天也是人潮涌动，但是一块新手表动辄六七十块，相当于一个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囊中羞涩的青年就会买梅花，劳力士这些破二手手表，拿出去总觉得低人一等。怎么都不会想到几十年后，宝石，钻石表还是几十块，但是自己买的梅花，劳力士等老表能涨到最少的都几万十几万块，如果无意中碰上精品甚至能炒到上百万块。

妈妈的手腕上就是一块宝石表，还是爸妈结婚时老爸攒了几个月工资买的，当时还引得妈妈的小姐妹一片羡慕。特别是刘阿姨，刘阿姨的老公家庭负担重只能给刘阿姨买一块二手的百达翡丽，惹得刘阿姨满腹怨言。但谁也不会想到刘阿姨的那块表是块限量表，几十年后，刘阿姨的那块表居然能在一次拍卖会上拍出上百万，这都是个人的命啊。王曜知道也不会羡慕，在王曜看来，现在的六七十块钱恐怕可以和以后的几万块钱相当，爸爸是正营职转业干部，但是公安局现在可比不上企业单位，有时候连工资都发布下来。当然在省城还好点，爸爸的工资还能正常发放，一些地市的公安局工资经常拖欠，但是爸爸的工资比在国营大厂的妈妈来说还是少了很多，他们两个加起来三个月也开不了六七十块钱。如果有这些钱完全可以再几十年间变得更多，比傻傻的拿着一块破表等着升值好的多。

而且在王曜看来，可以等待升值的东西远比手表多得多，最著名的当属庚申年猴票，这款邮票是1980年发行的第一套生肖邮票的首张，由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绘制，由邮票总设计师邵柏林设计，由姜伟杰雕刻，采用影写版和雕刻版混合套印。因为印刷精美，在阳光下金丝猴身上的每根猴毛都能犹如真的皮毛一样光彩熠熠，实在是华夏邮票中不可多得的精品。每枚价格仅8分钱。发行量大概在500万枚左右，但是随着自然损耗，和集邮人数的增加，出现在市场的并不多。猴票无疑成为了华夏邮市中的风向标，每一次的风起云涌都能看到猴票的飙涨。

几年前在大学路的金水河边一些集邮爱好者自发的组织集会进行交换，吸引了很多集邮者和旧货交换者，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旧货交换市场，有邮票，有钱币，有字画，还有卖吃的，玩的，旧家具的。后来，在大学路中原路交叉口北侧的邮政所盖起了新楼，空出了一个大厅留给邮票爱好者，中州的邮市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建立了起来，现在想找到自己心仪的邮票大家都是跑到那里寻找。王曜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那里看一下。

“儿子，别乱跑，人多。当心拍花子给你弄走。”刘雅吓唬了一下王曜，拉着儿子就走进了妇幼大楼。小时候这里曾经是王曜的天堂，因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玩具，虽然可能只是一只铁皮小鸡或者一个铁皮汽车，但是每每那鲜艳的颜色都会吸引着王曜。而且八十年代的玩具虽然品种很少，但是质量却非常好，经常可以玩很多年都不坏。不像若干年后的玩具，又贵质量又不好，但是动辄几块十几块的价格也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王曜就记得自己曾经有一辆绿色的铁皮警车，装三节二号电池，可以发出警灯的光芒和响亮的警笛声，那时候每当自己拿出这件玩具，小朋友的羡慕眼光就足以让自己收获满足，但那也是自己唯一的一箭在妇幼收获的玩具。现在，王曜当然对于玩具专柜没有了兴趣。

王曜的兴趣在于商场的布局，小时候从来不在意，现在看到觉得好有意思啊。

妇幼的内堂并不大，左右两排高高的红色实木柜台，把顾客隔在柜台外，柜台上放着成匹的布，顾客可以自己摩挲着布料的厚薄，选到自己中意的花色后，跟柜台里的师傅说好自己需要做什么衣服，大概的尺寸是多少后，柜台师傅会帮你计算好你需要多少布料，绝不会让你买的不够，但是也绝不会让你买多了，尺寸往往算的非常精确，然后拿着大大的裁缝剪一冲，就把裁好的布料折叠好，用大草纸一包，系上纸麻绳，然后用夹子加好。最好玩的就是在商店的角落里有一个完全封闭的收银台。从收银台里像蜘蛛网一样伸出数条铁丝通向各个柜台。

刚才的师傅把布料夹在铁丝上，夹子在铁丝上就像缆车一样，师傅用力一滑，布料就滑到收银台了，收银台里的结账的人看看是否货物属实，然后把计算好的小票连同布料再滑回柜台，卖布师傅看完价钱告诉顾客，顾客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夹在小票上再次滑到收银台，一会儿工夫连同小票和找零的钞票就再次顺着铁丝滑回到柜台，卖布师傅把找好的零钱和布料递给顾客，这次交易就算完成了。顾客不用自己跑去收银，卖布的不能直接接触钞票，收银的既能监督布料是否货物对版，又能专心的收钱不与顾客接触。真的是发挥这个时代的聪明才智。王曜有时候都想如果是后世商场还是这样，多有意思，抬头就能看见货物和钞票头顶飞。

当然也有不好的，所有的柜台都对着一个收银台，如果同时十几个方向的东西都跑到收银台，收钱的人的速度就会很慢，而且她也分不清前来后到，也许有的线已经结了四五单了，有的线一单都没有结，特别是星期太人多的时候，所以经常有几分钟买完东西，结账却需要等半个小时时间的情况。如果顾客在等的同时又买了别的东西，等待的时间会更长。所以小时候来妇幼也是王曜最痛苦的事，干巴巴的等一个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所以这种收银方式在改革南风渐来的情况下，迅速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今天还不错，妈妈不上班，一大早就来了，顾客还没多少，很快就给自己选了一块卡其色的布料，然后妈妈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终于还是为自己买了一块早就想要的红白小花的花布，准备自己做一条连衣裙。

“走吧，咱们去图书馆吧。”刘雅拉着王曜就要走，十分害怕王曜跟自己要玩具，刚才咬牙买了一条花布的钱可不少，实在不能给儿子买玩具了。仔细，节约是经历了那个物资匮乏时代人的共同特征。

王曜从妈妈急切的动作中猜出了妈妈的心思，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妈妈会不会觉得自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妈妈，我想要那把枪。”

刘雅暗叹一声，还是没有躲过去。这里的玩具太贵了，一件都要好十好几块钱，快相当于自己的半个月工资了。

“儿子啊，下次吧，妈妈今天钱没有拿够，下次好不好？”

“好吧。”时隔多年，王曜早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应该是多闹人了。

刘雅也对今天儿子这么通情达理表示疑惑，但是害怕王曜一会儿闹人，还是赶快先离开这里吧。

“小哥哥。”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冲着王曜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对非常漂亮的青年男女。刘雅疑惑的看着，不认识这对青年啊。是不是认错了？

“小妹妹，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王曜也非常喜欢这个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小丫头。

“爸爸，妈妈。我又看见小哥哥了。”小女孩冲着身后的男人和女人叫了起来。店里为数不多的顾客都向这里看了过来。

王曜连忙做出一个小点声的动作，小女孩吐吐舌头，知道自己失礼了。

王曜向昨天刚分别的龚市长和小女孩母亲行了个少先队礼。“叔叔好，阿姨好。”

“小同学，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啊。”小女孩的母亲笑颜如珠。非常开心。

刘雅疑惑的问王曜：“儿子，他们是？”

王曜有点迟疑，如果说实话的话，妈妈肯定会知道自己冒险救人的事，那样妈妈一定会担心的。但是不说实话，恐怕会给龚市长留下不好的印象。王曜吭吭哧哧的不说话。

龚市长看出了王曜的担忧，这个孩子好善良啊，为了怕家人担心，恐怕没有跟自己的母亲说昨天救人的事。但是不说，自己又过意不去，说了这个孩子的善心就白费了。

“您好，我是这个小女孩的父亲，昨天您的儿子在马路上救了我的女儿，真的是非常感谢您教育出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谢谢您。”龚市长简短的解释了认识王曜的原因。

果然，刘雅被吓了一跳，儿子救人是好事，但是不顾自己的安全，可把刘雅吓坏了，虽然明明看见儿子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但是心里还是一阵慌乱。但是又不能在别人面前说“下次别这样了。”回家再好好收拾王曜。

“小同学，你的伤没事了吧？”楠楠妈妈很关心的问道。王曜差点翻白眼。

“谢谢阿姨，没事，就是一点小擦伤。已经结疤了，过几天就好了。”

儿子大了，洗洗涮涮早就是王曜自己的事了。刘雅根本不知道王曜受伤的事，又被吓了一跳，这孩子啊，真的跟丈夫一样，有一颗热忱的心。

“小同学，你想要这把玩具枪吗？”龚市长刚才听见了王曜和妈妈的对话。正不知道怎么感谢王曜呢，现在可以报答这个小同学了。虽然十几块对于自己也不算便宜。但龚市长准备还是先给王曜买这把枪，至于女儿的洋娃娃就再放放吧，反正她的洋娃娃也够多了。

“叔叔，我不想要。”王曜可不能让龚市长就这样结束了和自己的交往。

“小同学，你没有说实话啊。”龚市长笑了笑。

“叔叔，妈妈教育过我，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我想要，妈妈会给我买的，只要我能答应妈妈的条件，考到全班第一，妈妈自然会给我买的。”

“哦，看不出来，小同学还怪有志气的。那么你现在在班上多少名啊？”龚市长又高看了眼前的小孩子一眼，对于喜欢的东西没有贪念。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将来的才是最重要的，反正这个学期结束我会考第一的。”王曜可不知道以前自己到底是多少名，不过对于这个学期的第一是手拿把攥的。王曜已经考虑是不是找老师商量一下跳级的事了。

“好啊，小同学，如果你能考到第一，叔叔会送你礼物的。我们学期结束时再见。”龚市长觉得王曜所说的过去的话居然很有哲理，这个孩子很有意思啊。笑着摸摸王曜的头顶。

“小哥哥，请你有空来我家做客啊。”小姑娘盛情邀请。

“好的，小妹妹，你也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啊。哥哥也会给你带礼物的。”

“好的，我最听话了，不信你问我爸爸妈妈。”小女孩撒娇的抱着爸爸的腿，生怕爸爸把自己在家不听话的事说出来，可爱的神情引得几个大人都笑了。

刘雅向这对青年男女告别。对方又再次感谢，反倒弄得刘雅有点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