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们是私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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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省共青城鸭鸭集团，阔气的集团大门颇具欧美时尚风范，门卫放松的站在传达室门口，现在可以轻松一点，一会下班时间就需要打紧精神了。

有一句口号“国外有个加拿大，华夏有个大家拿。不拿白不拿。”

厂子是人民的，人民就把厂子里的东西都当成自己家里的了。面料，衬里，甚至鹅绒都有人往家里拿。新厂长已经严格了厂子纪律，但是大家随手往家里拿东西的习惯还没有改变。

眼看新的一年羽绒服热卖时间到了，今年的鸭鸭厂却有点凄风惨雨，先是老厂长因病内退，再就是外商毁约，眼看今年马上就要变天了，现在的外贸订单还不足去年的四分之一。职工还是无所谓，上一天班挣一天钱。但是领导们都急红了眼在厂子里加班，研究对策。

时任厂长的李德生正在厂办和销售科科长钱穆商谈这次转内销的前景。

“钱穆啊，你对今年咱们转内销的计划怎么看啊？有把握吗？”

“厂长啊，咱们厂原来一直都是走外贸路线的，根本就没有在内陆建立销售网络，今年这么大的产量，我们心里真的没底啊。销售科的十几个人我都撒出去了，可是据他们回报，各地都不是很看好咱们的前景啊，一件衣服一二百，做一件棉衣才几十块钱，怕是老百姓舍不得花这个钱啊。厂长，你看是不是把给我们销售科的任务减减啊。”

“老钱啊，我也是没办法啊。去年接了个大单子，今年咱们的产量比往年提了两倍都不止，但是谁知道那个外商突然毁约，咱们今年光进面料，羽绒就把钱都花完了，还像银行贷了款，要是今年这些成衣卖不出去，明年咱们厂可就不一定还能不能存在了，你是销售科科长，我不把任务交给你，交给谁啊。”李德生愁容满面，外商也不可靠啊。都说老外讲信用，但谁知道说毁约就毁约，还说去年的羽绒服老跑绒，他去年的货还没卖完呢。还要退货，说鸭鸭的羽绒服质量不过关。

“当当当”有人敲门。

“谁啊？没看见我在谈事呢吗？”李德生的心情不好，厂子今年刚交到自己手上，就弄了这么一事，将来怎么跟老厂长交代啊。就把火气撒到敲门的人身上了。

敲门的是保卫科新来的小李，最近一直门卫执岗。

“又捉住了几个拿东西的？别跟我说，直接找你们保卫科科长，数额较大的直接报公安局。说了几回了，厂里的东西是集体的，不是个人的。总是想占点公家便宜，既然这样，就别怪我李德生扮黑脸。”

小李胆怯的缩缩脖子，“三叔！”

李德生脸一沉：“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厂里喊我厂长。”

年轻人连忙改口：“厂长，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今天还没抓着人呢？门口来了一男一女，说是想做我们的经销商，我知道三叔你最近为厂子着急，我就给您领到屋外面了。”

李德生没有计较自己侄子的口不择言，不过最近厂子人心不稳，偷拿东西的势头又有抬头，就应该多抓几个杀鸡骇猴。居然有主动来做经销商的，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也许就能稳定一下厂里的人心呢。

“快把客人请进来。”李德生激动的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白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衣，蓝色的工装裤，把褶子拉拉，看上去平整一点。又用手捋捋头发，等着小李把客人带进来。

没两分钟，小李就把一男一女带进办公室，女的相貌俏丽，大概一米六五左右，身材也不错，大概二十七八出头，齐耳短发看上去很飒爽。男的大概一米八了，肌肉健硕，相貌一般人等，年龄看上去还没有女子大。

“您好，请坐。小李，去倒两杯茶。”李德生很热情。

来的正是陆芷琪和赖二，有了龚市长的秘书跟着跑申请执照，果然很快，特事特办，执照几天就下来了，验资的钱也能取出来了。王曜没想到龚市长既然送人情，居然干脆就送到底了。执照刚下来，赵秘书就带着王曜和赖二去了省土产进出口公司，办理了挂靠手续。出口权和远期结汇都办下来了，进口权不能单独办理，只能借用土产公司的进口权，不过土产公司的总经理满口答应的好好的，只要有需求就可以借用土产公司的进口权。

但是批汇的事就得王曜他们自己跑了，土产公司不负责出面，王曜依然高兴的点头应下来。这个举动还让土产的周经理吃了一惊，做主的居然是个孩子。心中暗自揣测，难道是龚市长的关系？不过人在屋檐下，还是低头比较好。

敦睦路居然真的开始建服装市场了，赖二简直把王曜当成神仙了。这种事都能说准，先不说政策是否允许，就是地点都一点不错，这也太神了吧。王曜当然不会说上辈子历史的进程就是这样。立马让赖二定了三间临街的房子，房子后面新盖的商场倒是没定门面房，不过一口气吃下了五间仓库房，并且合约都定的最长的五年期，而且还有优先续约权。让本来惴惴不安的开放商坚定了对于市场的看好，但是不知道王曜他们占了大便宜了，看上去每年一千块的租金在王曜看来简直就是白菜价，再过几年，敦睦路的门面一间一个月就是几千大元。到时候把这些房子转租出去都是一个小金矿。

王曜心里有一个念头，自己虽然占了重生的光，但是对于上辈子那些勇敢投身商海的人有一种敬佩，自己不能因为提前预知的原因就抢了别人的路。上辈子最早开始做生意的都是家庭不富裕的，富裕的家庭都安于现状。抢了别人的路也许就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更大困顿。

王曜想走的是一条自己的路，并不想抢别人的路。所以对于什么未来的淘宝，腾讯什么的。王曜并不打算在他们困顿时出手收购，自家知道自家事，这些未来的巨头离开了这些创始人很难走上辉煌，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掺一脚的事王曜还是蛮有兴趣的。

门面房定下后，连装修都不用装，只是把小木门拆掉，换成明亮的大玻璃双开门，多加电棒就行了。王曜还去邮电局申请了一部电话，居然一不小心成了中州第一个申请安装私人电话的人。当然还要龚市长打招呼，不然邮电局不安，初装费4000元让赖二心疼不已。

这些都是王曜掏的钱，赖二于心不安，可是自己的钱这几天大手大脚的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钱都给了父母，让父母非常高兴，现在赖二成了父母眼中最有本事的儿子，天天在邻居面前显摆。如果再去要回来就有点丢人了。

王曜安抚了一下赖二，自己还在上学，很多事都需要赖二去跑，那么做好家里的后盾准备就是王曜的事了。一点小钱而已，将来再挣回来就行了。倒是赖二天天跑来跑去的很辛苦，将来可以多分一点。赖二抵死不从，非得坚持按份额分配。王曜也就不说什么了，基本上这个君子协定就会贯穿这个企业的始终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纠葛。

这几天王曜可不清闲，上课的时候都在偷偷的画羽绒服草样，这回可不是只画个轮廓就行了，局部的特点，配色，花样，一个星期的时间王曜画了几百张图，仅服装样式就有几十种，差不多把后世经典畅销款都画完了，心中为波司登说了声对不起，这个世纪很可能再没有谁能超过鸭鸭了。

然后王曜把图纸交给陆芷琪，也把电话号码告诉她。谈判的底线就是拿下豫省总代，并且要求厂家优先保证豫省的供货量。最少两年的代理权，因为今年鸭鸭厂已经提前备产，肯定不会大量生产新式羽绒服，所以等到明年还会再卖一波。这两年就是最赚钱的时候了。家里就由赖二的嫂子韩桂花看家，主要是守着电话，等待鸭鸭集团的电话查询。

王曜跟赖二交代了一声，这次谈判主要由陆芷琪负责，陆芷琪毕竟是名校毕业，家庭出身都不是小户人家，还是副市长夫人，人的气场不是一朝一夕能培训出来的。赖二现在还没有能跟鸭鸭的厂长掰手腕的气场，但是交代赖二要用心学习，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仔细观察陆芷琪的气度，以后毕竟还是要靠赖二去做这些外联的事情。陆芷琪一个是身为女性，整天在外面跑，总会有些不方便的，同时照顾不了家庭也是不行的。更何况她丈夫是市长，家里的重心始终还是龚自强，现在手上没有可以用的人，只能先让陆芷琪顶一下。

赖二听进了心里，没有对陆芷琪做正手有什么抵触。答应多跟陆芷琪学习，早日成长。王曜这才放下心。底线都跟陆芷琪画好了，无非就是谈的条件好坏而已。王曜不相信在鸭鸭厂领导看到自己的新图样后还能镇定自若，如果那样不止是官僚，而且是鼠目寸光了，一旦王曜跟别的厂合作，分分钟打败鸭鸭厂。

王曜在送陆芷琪和赖二走后，满心轻松。又有闲情逸致和赵凌凌和李群一起练习英语对话了，直到赵凌凌一句话严重的影响了王曜的心情。

“王曜，你真的要在这个学期结束考跳级试吗？6年要求背诵的课文你都背完了吗？”

坏了，把跳级考试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两个多月就该考试了，还有那么多要求背诵的课文没背呢。王曜心情大坏，第二天去新华书店把四五六年级的课本都买了，在家温习课文，再也没有刚开始的轻松心情了。

陆芷琪和赖二定了卧铺票，赖二怀揣十万巨款天天呆在上铺不下来，除了上厕所，连吃饭都是在上铺解决，上厕所时让陆芷琪在上铺守着。弄得旁边的卧铺乘客为之侧目，反把赖二弄的更紧张。

陆芷琪总是旁敲侧击的跟赖二聊天，打听王曜的成长历程。但是打听出来的结果却让陆芷琪疑惑。王曜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父亲刚从军队转业回来当公安，母亲只是一个纺织厂工人。年龄小但是阅历丰富，见识渊博。这样的孩子陆芷琪不是没有见过，但无一不是大家族的孩子。像是王曜这样的平民子弟，现在更多的考虑的玩耍，能知道自己的前途是需要自己努力学习才能改变的都很少。所以王曜的种种表现都让陆芷琪惊奇，对于这个救了自己女儿的孩子很感兴趣。

中州没有直通共青城的火车，因为共青城根本就没有通火车呢，要到1991年才通火车。1987年从中州要去共青城，只能先做到鄂省的武昌，再转道西江的昌州，再坐长途车才能到共青城。这趟旅途很艰辛，用了三天半才到。顾不上旅途的劳累，陆芷琪和赖二刚从长途车站出来，就向路人打听鸭鸭集团的所在地。

鸭鸭集团坐落在共青大道和育新巷交叉口，毗邻共青城人民政府。可见鸭鸭集团现在在共青城政府心中的位置。大概相当于棉纺厂在中州市政府心中的位置一样，但是历史的潮流总会不以领导的意志为转移，中州的棉纺厂接连破产。鸭鸭集团也在2012年被维科集团并购。不过现在鸭鸭集团还是共青城的第一利税大户。

鸭鸭集团很好找，不管问哪个路人，路人都会自豪的把鸭鸭所在的位置指出来，更有热心人一直把陆芷琪和赖二带到了鸭鸭集团大门口，到了告别的时候，那个青年大胆的向陆芷琪要大学的联络方式，要跟陆芷琪做笔友。陆芷琪好笑不已，说了自己已经结婚生女了，对方还不相信。陆芷琪只好拿出自己和丈夫女儿的合照让对方看，对方才悻悻离去。但是陆芷琪心中也还是很高兴，居然还有人把自己当做大学生。看到旁边赖二坏笑的表情，陆芷琪警告赖二回去不准把这件事告诉王曜和龚市长。

一路行来，陆芷琪感觉到一种自由。彷佛几年来压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桎梏在消融。一种心无物天地宽的感觉油然而生。陆芷琪很想证明一下自己，这些年虽然自己因为丈夫没有发展而毫无怨言，但那是因为家庭。但是现在陆芷琪有机会从另一个方面证明自己的价值，陆芷琪的干劲比赖二还大。

鸭鸭厂的大门虽宽，但是大白天的却紧闭着，只留一道小门，感觉上有些不够大气。中州的工厂哪个不是大白天的大门洞开。特别是值班门卫审视的目光也让人不舒服。不过在知道自己两人是来谈经销权的时候，门卫的态度就殷勤了很多，直接把两人送到了厂长办公室。

“李厂长您好，我们是从豫省中州来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陆芷琪递上省土产公司的介绍信。估计这也是王曜计划的一部分，为什么非得要挂靠呢？没有介绍信，有的地方连门卫都不相信你。

李德生疑惑的看着豫省土产进出口总公司的介绍信。为什么是土产进出口公司呢？鸭鸭自己就有自营进出口权，对方还是土产。什么时候羽绒服变成土产了？

“还没请教大名呢？”李德生没有就疑惑发问，礼貌的先询问陆芷琪和赖二的姓名。

“陆芷琪”“赖泽栋”陆芷琪也是第一次听见赖二的大名，居然很大气，意外。

“李德生，鸭鸭厂的厂长。”

“你们好，我叫钱穆，鸭鸭厂销售科科长。”

李德生伸出手，但看陆芷琪是个美貌女子，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迟疑着想收回自己的手。没想到陆芷琪落落大方，一点不忸怩的伸出双手握着李德生的手，然后又把双手伸向钱穆。钱穆见惯了商谈局面，一时间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么落落大方的美女，还真的有点不适应。李德生和钱穆对陆芷琪的好感不由增加好多。

赖二就没适应过来，等到陆芷琪推了自己一把，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握着李德生，钱穆的手。

李德生招呼两人坐在沙发上，然后问话。“你们是豫省土产公司的？不知道这次来有什么贵干？”

“李厂长，说实话。我们不是土产公司的，但是我们公司挂靠在土产名下。我们这次前来是希望能跟鸭鸭厂合作，拿下豫省的羽绒服总经销权。”陆芷琪说出自己非土产职工时一点也没有扭捏。

“哦！那你们是集体企业？”

“不，私营企业。”

李德生皱了皱眉，私营企业？鸭鸭厂一直以来都是做的进出口贸易，并没有跟私营企业打过交道，心中的怀疑油然而生，会不会是骗子呢？有一种冲动想叫小李去打报警电话，但是这样是非常不礼貌的。李德生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但是语气有一丝落寞，失望的情绪即便是钱穆也能感觉到。

“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有跟私营企业打过交道。你们可以直接说说你们的‘希望’。”李德生用了希望一词，心里对于合作没有一丝激动。

“李厂长，我刚才听您说‘希望’，我想反对一下，我们来带来的是对未来远大前景的期盼，以及和鸭鸭厂合作的‘愿望’。‘愿望’我觉得比‘希望’更加有实现的可能性。”陆芷琪嫣然一笑，好像明媚的阳光一样。

“对不起，我用词可能不恰当一些。但是我想私营企业好像没有太大的实力跟我们合作吧。我们鸭鸭厂70年代建厂，当年就在广交会一鸣惊人，产品远销海外。84年的少年先锋队赴南极代表团也穿了三套我们的儿童羽绒服，产品质量也是广受好评。怎么说我们都是全国性的知名商品，我们更是共青城的第一利税大户。我不觉得一个私营企业就能跟我合作什么？推广的话我们以往有成绩，现在我们有产品，有资金。”

“呵呵，李厂长的话太绝对了。本来我想一会再拿出来的。既然这样，不如请李厂长先看看我们王总的一些设计方案，然后咱们再谈。”

一开始就陷入困境，陆芷琪也没想到。企业的身份居然先成了横亘在谈判上的第一座大山。不过王曜早就预料到了，只要有这些美观，新颖的设计图，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陆芷琪款款站起身来，从手提包中拿出厚厚一摞设计图，从上面拣出五六张走到办公桌前递给李德生。

李德生不以为然的扫了一眼，马上就被震惊了。这是羽绒服吗？怎么看上去那么合身？而且美观，是的，不再是臃肿的大袍子样式，彷佛时装一样。就算自己在欧美也没见过这种设计啊。

李德生不顾形象的把图纸一张张的摊开在桌面上，贪婪的想把每款的样子记在心里。钱穆是做销售的，对于成品款式的重要性更是了若指掌，也立刻被这些新款羽绒服设计图吸引了。

“钱穆啊，你看着这里，收一下腰就能让女性更加突出线条感，真的是很好。再看这幅，我觉得胸部这里的裁剪好像也动了手脚，你看女性的胸部会更突出。还有这张男装，夹克式的。原来羽绒服也能做的这么时尚。你说咱们设计部的都是吃白饭的吗？”李德生兴奋不已。全然忘了还有客人在面前。

钱穆还没有像李德生这样失态，叫着李德生：“厂长，还有客人呢。”

李德生不好意思的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刚从车间主任当厂长，对于这些还是有些在意，让您见笑了。”

陆芷琪连忙摆手，“哪有？这更能看出您对产品质量的要求高啊，有您为鸭鸭厂把关，鸭鸭厂一定能更好的腾飞的。”

“刚才你说这是你们王总设计的？你们王总是哪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啊？我记得原来大学好像都没有服装设计专业，好像1984年华东纺织工学院才设立服装设计与工程专业，才毕业的大学生就能设计出如此漂亮的服装了吗？”李德生暗叹不已，自己厂子里也招的有华东第一批毕业的学生，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能力呢？

“我们王总还在上学，还没有毕业呢。”陆芷琪听到李德生的推断有点好笑，要是知道这些设计图是出自一个小学生之手，不知道李德生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过王曜交代不要过早把自己的年龄说出来，那样对谈判不好，而且还可能引出背后的老先生。陆芷琪也知道王曜背后的‘老先生’对于自己丈夫事业的重要性，也就答应了。

“还没有毕业？太厉害了。”李德生还在赞叹。

陆芷琪不打算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现在，李厂长对和我们的合作是不是有点感兴趣了呢？”陆芷琪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