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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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曼抱膝卧在阳台的长椅上，刚才做梦梦到了数月前的事，再睁开眼来时她又是叶家的三小姐，还有一个问题重重的MTB。她轻叹了口气，眼神显得些微迷离。

“在想些什么？过来和爷爷下盘棋吧。”爷爷慈祥自若的声音从厅里传来，她笑了笑，动了动纤细的脚以龟速爬进起居室。

“爷爷，象棋还是围棋？”

“象棋吧。”

“好。”她慢悠悠地摆着棋盘，心思还神游在适才的梦境里。她好像梦见了那个萍水相逢的大帅哥？

老爷子抬眼看了看她散漫的样子，笑道：“丁宁来签新合约了？”

“是啊。”她还在想怎么会梦到那个人呢？真奇怪。

开局。

“你这是心中有数还是在逃避现实啊？”老爷子笑着捏起“炮”摆了上去。

马二进三。她想都没想迅速落下棋子。

“爷爷，我是愁得满头白发啊。”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很难取信于人。

老爷子却笑了，“我看丁宁比你还愁，她可是跑来我这儿诉了不少苦哇，说说，你都怎么吓人家了？”

“没什么，只是过去让他们认识一下新老板，我怕他们认错。”她专心致志地下着棋，口气很是不以为意。

“你这丫头，气焰嚣张，盛气凌人。”老爷子表面责备，眼里却不掩饰其欣赏的笑意，遂语重心长地说：“丁宁在MTB经营多年，自有她深厚的人脉关系，她手中的资源和经验是你现在最需要掌握的，丫头。”

“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让她以及其他的人不能忽视我的存在。您也说了，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立刻上您这来了，她之前可能是想着我不过是个挂名的主席，千金小姐玩票性质而已，不管MTB是否易主，她依然能手握生杀大权。现在我猜，她是在琢磨着怎么把我架空。”

她一改慵懒表情变得很认真，又说道：“爷爷，在她，或者应该说所有人心里，您才是MTB真正的主席。我不能辜负您，不能辜负妈妈的心愿，要掌控局面必须要有铁腕。”说着她一着马六进四将局面变得壁垒分明。

老爷子看着棋局，心中暗暗点头。虽然是女儿身却有男人的魄力与霸气，在这个小孙女的身上他看到了当年傲视一切的自己。

他顺势车八进二。

她笑，下着伏炮六平七捉车先手，黑方立刻处于劣势。

老爷子颇为惊讶，这丫头真是出人意表。“丫头，你这一着看似不高明，却有威慑对方的作用。”

“爷爷，我这是唬人呢。”她笑道。

“没错，不顾一切的杀法的确令人却步，又有几人敢有与你同归于尽的勇气。”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只不过一旦被对方看清了你的布局，那就危险了。”

“是啊，所以我才说是在唬人嘛。爷爷，我这一着每次只能用一次，用第二次就不灵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她笑着眨眨眼道。

老爷子笑得开怀。这女娃子心计可不浅啊，看来他不需多为她担心了，她必能闯出一片天来。

两人继续在棋局上拼杀。

越下到后面，越发诠释出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道理。叶小曼步步谨慎，却仍暗自心惊。

老爷子连续两着卒七进一将她的局面彻底打破，随着最后一记将军，她输了。

手轻握着棋子，老爷子话里有话，“曼丫头，爷爷知道你想为你妈做点事情，但是你要记住，要想做什么之前，必须先把前面的路铺平了，要想得到一样东西，最好的方法是让它自己爬进你的口袋中，懂吗？”

她注视着眼前的棋局，久久未语。

“别人若一定要递给你一碗汤，不喜欢未必就要立刻打翻，你可以拿到自己手中，再随心意往里面加盐或加酱油，到那时候，一切就全由你来决定。”

她心里震撼，抬起头来望向面前这位深达睿智的老人，眼睛越来越明亮，直至终于笑开来，“爷爷，您真是只老狐狸。”

“那老狐狸就要你这只小狐狸再陪我下一盘。”

MTB电视台顶楼会议室，叶小曼召开高层会议。

“我说过了，我要创新，我要内容，要经典。这些剧本个个千篇一律，情节无聊、对白无趣、角色毫无性格特点，怎么能做为明年的主打剧目？全部都不能通过。”她将剧本用力往会议桌甩去，即使戴着眼镜依然无法掩去她愤怒的目光，在场的每个人在她的瞪视下浑身不自在。

她接过私人特助Jason呈上的文件，看过之后心情更是糟透了，她怒极反笑，“这份调查问卷是我委托问卷公司做的，根据上面显示，百分之八十五的观众表示我们的剧集毫无新意，近两年称得上经典的剧集不超过三部，还有百分之八十的观众称看剧时演员只要说了上半句，他们都能猜出下半句来，真是太可笑了！还有，最近这两部电视剧的收视率，甚至低于市台与我们同时段播出的剧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到底是为什么，齐监制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齐监制很无奈也预料得到地暗叹了口气，他挺了挺背说道：“市台最近引进了海外剧集《通缉》掀起了这么热烈的反响，导致我们台的收视率下降，的确是始料不及。不过我正在筹备一部长达五十集的商战片，相信到时候一定会吸引观众的注意，收视率决不是问题。”

“嗯，你说的剧本我也看过了，内容是不错，但是我希望你能把女主角的人选改一下，包紫不适合这个内心戏如此复杂的角色。”她思索片刻后说道。

“可是剧本已经到位，人物也已经定下来了，这时候再换恐怕——”齐监制显然不乐意地试图反驳，却被她直视过来坚决的目光把话硬吞了回去。

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继续说道：“齐监制，我个人认为蔡健儿更适合你的这个角色，你考虑看看。”

说是考虑，不如说是命令更为确切，即使他再有意见也不能反驳大老板的建议。齐监制面色不豫，却也只能点头。

“好，圣诞节就要到了，以下我们来讨论平安夜当晚的露天晚会，丁总监，接下来的议程由你主持——”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大家陆续走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被打击过后的疲惫不堪。叶小曼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齐监制，“齐监制，你等一下。”

“齐监制，这是英华学校传真过来的报名表格，你拿着。”

齐监制错愕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笑着解释道：“之前听你说过希望孩子能上英华学校读书，却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与孩子一起去学校参加面试而错失机会，有像你这样尽责的好员工，作为老板怎么能不做点事呢？我跟校长谈好了，他愿意再提供一个转校名额给你的孩子。”

齐监制原本还黑沉的脸此刻显得喜悦和感激，“叶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千万别这么说，你可是我们电视台的金牌监制，立过不少汗马功劳，这是应该的，我还指望你再为MTB多拍几部经典之作呢。英华是一流的国际贵族学校，将来不论是出国深造还是考国内一流的高校都不会成问题的。”她笑道。

从齐监制此刻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又成功地收服了一个所谓的老资格。是人都有罩门，她深信没有攻不下来的堡垒，她这个他们眼中年轻没历练的小丫头，非让他们一个个都服服帖帖不可。

这一个多月来，她高举大棒和玉米的策略，擢升年历浅却有能力有斗志的管理人员，对一些开始怠懈的老资格加以施压，同时又不动声色地拉拢他们。她着力于改革电视台长久老化腐化的运行机制，电视台花旦小生青黄不接的局面是她的一块心病，她迟早要拿这个开刀。

这段时间叶小曼故意放出风声，说她私底下多次赴李秀珍的饭局，意图重新扶持李秀珍上位。李秀珍，MTB的制作部总监，曾在MTB权霸一时，后来在与丁宁的争斗中败下阵来。她意在刺激丁宁以获得一个有利的机会，但如果说丁宁不对她投诚，那老辣的李秀珍也不失为一枚有益的棋子。而结果告诉她，丁宁的确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一点，就是她击败李秀珍的最大优势。

叶小曼看向丁宁的办公室，眼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最后她举步走向丁宁的办公室，敲门进入。

“Wenny，下班后一起去吃午饭吧？”

“好啊，我听说隔壁的日本料理很不错，一起去试试。”

相视而笑，笑意盈盈中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识。

丁宁冷静的目光中仿佛闪现出那一日的情形——

叶老明确地告诉她：“MTB我会全权交给小曼来掌管，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我都会支持她，丁宁，我要你全力辅佐小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画面再次闪过。

“丁总监，我希望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我相信，在MTB内只有你才能真正帮得上我。MTB现在正处在一个机制僵化、权力腐化的危险局面，如果不改革肯定会走向败落，那你奋斗多年的电视王国就不复存在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我联手，将来我一定会在董事会上力保你成为MTB的董事之一，我会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重整MTB我势在必行，我不希望挡在前面的人会是你，你考虑清楚。”

局面很明显，她势必会选择上叶小曼这艘船，毕竟她背后代表的是叶礼怀，叶家。叶小曼决不是一个可以架空可以左右的人，她有野心有魄力，还有她开出的条件，自己没有理由会拒绝，一切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丁宁笑得深沉自得，锦绣前程仿佛就在眼前。

门外叶小曼也在笑，她的笑是信心满满。丁宁这碗汤，她是喝定了。

叶小曼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繁嚣奢华的夜景，心思却早已飞远。

MTB的大楼在这样的夜晚看来显得更加遥不可及。多少人为了站在那里的舞台中心奋不顾身、付出所有，有人成功地站在聚光灯底下却发现灯光如此冰冷刺眼，有人倾尽了才华却只能抱憾终生。

母亲也曾梦想成为那个舞台上的风景线，她热爱戏剧胜于一切，十七岁辍学进入娱乐圈，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最终不得不退出圈子嫁给了父亲。

“光有演技又怎么样？阿谀、争斗、抛去一切尊严去做那些有钱男人的玩物，只有这些才能让你上位。那里根本不是一个实现梦想的乐园，而是一个摔碎梦想的斗兽场。”

“如果能有一次公平的机会，我就再无遗憾了。”

母亲临死前仍念念不忘自己的失意，对她来说，父亲虽然负她却仍然是爱过，可戏剧却一直是她最大的心病，未曾开过，便已凋零。多年来MTB每年的台庆夜那一晚，母亲总会彻夜失眠。

所以当她明确表示不会进叶氏时爷爷问她的打算，她想到了MTB，那个妈妈遗憾一辈子的地方，她想帮妈妈把丢失已久的梦再找回来。

她走进了MTB，她要用她自己的方式，让梦想可以在这里继续延续下去。

叶小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notebook，手指随意敲着，荧屏上不自觉显示出她现在心中所想。她笑了笑，就这样吧。

街边不知在搞什么大型活动，音乐声震耳欲聋，热闹非常，她无意识地抬头看去，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居然是他？原来他真是做这行的？”

她会心一笑，开门下了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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