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十来号人朴实的打扮看起来像是来自附近的村落。他们停在雾里,弯腰驼背,双手垂吊在肩侧,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
数十条绳索倏然从远方疾驰而至,在树枝缠了两圈后垂直下落,绳子宛如被赋予了意识一般末端翘起与自己相扣,系成了一个可活动的绳结。
这些情形,飞妄看不到,他只看到,这些人又动了。
绳索被布置到周围的树上,三十人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每个人眼里的目标都有一根绳子。
当飞妄看到这些人散开时,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后撤。他认为这些人发现了他。
但很快实际情况否决了这个猜测,只见那三十人忽然身体漂浮起来,整个人沿着空气向上攀升,脖子被拉得变形。
飞妄想要看清楚情况,身体不由得往前靠近,他看到绳索在雾里面垂成无数条直线,每一条直线下都连接着一个人影,这些绳索死死地勒住了人们的脖子,将他们的身体往上收提。
那些人似乎突然间意识清醒了,开始剧烈地挣扎,他们旋转着身体,他们用双手撕扯绳索,他们的双腿间歇地猛踹,他们痛苦地进行呼吸,他们瞪大着瞳孔,身体毫无节奏地抽动。
一时间,雾里全是垂死挣扎的声音。
飞妄看得屏住了呼吸。
不消多时,森林又重归寂静,那最后一具在进行反射性求生的尸体也失去了活力。
此时此刻,他们已被吊到了两米以上。
集体自杀?可那条绳索也太诡异了。飞妄一边思考,一边警戒着四周是否有敌人靠近。
就当飞妄把视线转移开时,绳索又开始动了。
那将脖子勒得变形的绳环还在向内收缩,将肌肉、神经、血管挤压到极致,强大的压力使得周遭的肌肉都开始膨胀。
咯吱,咯吱,咯吱。
绳索发出与骨头战斗的声音。
飞妄转过头来,他听到前方传来骨头被磨损的异响,响声与响声交错,混成一团,格外渗人。
咔,咔,咔。
咔,咔。
突然间,那些悬吊着的尸体都摔到了地上,仍旧挂在绳索上的人头随着惯性疯狂地翻转,血液带着断裂破碎的骨肉从伤口往外喷洒,在雾里旋转成一团一团的轮廓。
三十多团血液在飞妄眼里翻转着,那倒在地上的尸体,也不断往外溢出温热的血。
没有头的尸体,与只剩下头的尸体。
好像之前遭遇的那些可以得到解释了。
飞妄忽然感到头痛欲裂,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好似有数十根针同时插进你的脑仁。
转瞬它又消失了。
刚才那是疲惫感吗?飞妄摁着头,仔细一想又觉得那不像是疲惫时应有的生理反应。更像是某种……外力的刺激。
他看着面前那些失去了旋转但还在淌着血的人头,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些躺在潺潺血液中的尸体。
要靠近调查吗?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飞妄不知道之前遭遇的那具无头尸体是否与面前的这些死者相同,他不知道它们是依凭什么力量行动,不知道这些死者会不会复活。
谨慎使他能保证安全,但过于谨慎又会使得事情得不到进展。
飞妄,忽然站了起来,往尸体走去。
依飞妄之前的作风,他断然是不会靠近的。自己的体力已经过载,目前的状况也不能够确定安全,贸然行动无疑会增添不必要的危险。但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值得尝试。
只要靠近一具尸体调查他们的身份就好,立即死亡的尸体应该不会突然变异——他如此这般侥幸地以为,一边来到了离他最近的那具尸体处。
那具尸体浑身上下有多处淤青,衣物是用粗糙的皮革编织而成,裤子也具有相同咯手的质感,他的衣物上下没有口袋,脚掌挂着沾满泥泞的草鞋,血流了一地但都已渗进了泥地里。
没有任何有信息的东西。
飞妄抬头看倒悬在绳索上的人头,瘦弱的脸上有许多伤痕,肌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白色,他的眼睛鼓鼓的,表情痛苦狰狞,倒流的血从下巴经过嘴唇淌过口腔绕过鼻翼进入鼻梁一直划到额头处深入发根里,数条这样的血迹使得死者的死不瞑目更具惊悚感。
飞妄掰开了死者的嘴巴,将舌头扯出来检查——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接着他又仔细观察死者的耳垂与耳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他抬头看了一眼绳索,那绳岁月静好地捆在树枝上,与树浑然一体,仿佛本就应该存在于那个位置。
他想把死者的头拔下来,从那个勒紧的绳索里拔出来,他抓紧那只人头,像拧钥匙一样地拧着。
一圈,一圈,一圈。
内心却对这种血腥残暴的事情感到麻木,也不去思考此种行为的意义何在。
整个人像忽然变了性。
飞妄猛地将那个人头拔下来,那缩成一小节的绳环还紧紧地扣着一些血肉骨骼的残末。
他伸出指头,抠掉里面的血肉,食指的第一指关节将其代替,但绳索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力,不再具有收缩的功能。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把绳结扒开,但绳索纹丝不动。
但飞妄依然我行我素地操作着,想要努力把绳扯成环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可,不动。明明是小小一截绳索,却坚固得像合金,蛮力根本拿它无可奈何。
他开始失去理智般地纵容自己的蛮力,整副身体狰狞地展开,对周遭的物品施以惨无人道的暴打。
这个时候,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头的眼球忽然获得生命,齐刷刷地将视线投注到了抓狂的飞妄身上。与此同时,在人头将视力灌注到飞妄身上的一瞬间,三十多具躺在鲜血中的尸体在同一时刻直立起来,纷纷朝飞妄走来。
飞妄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躺着的那只已被他捶打得变形的人头正在看着他,也没有意识到他手底下那具获得了行动力的身体正想从他的肆虐中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