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白云殿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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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玄青观虽然不是山寺，但是白云殿外照样种满了一排桃树，此时正值五月初，满树粉红的桃花如烟似雾，透着一股娇艳的气息。

孙易玄种桃树并非因为他有某些特殊癖好，桃木亦名“降龙木”、“鬼怖木”，天生就有镇邪制鬼的功效。他又是崂山一派，少不了与阴魂厉鬼打交道，这桃树自然是必种的。

在桃林之中，建有一座石台，高三尺三寸，大概一丈围圆。圆台周围插满旌旗布幡，中央则放置一张祭台，摆满了诸如黄纸朱砂之类驱邪的物品。

月初的月亮本就细如弯钩，加之阴云蔽空，白云殿内很快就被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笼罩。阴暗之中，分不清树影鬼影，时不时点缀几声乌鸦惨唳，惊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孙易玄倒不在意，他为了捉鬼也不止一次半夜前往乱坟岗，不仅仅是因为胆大，更在于他对自己道术手段的自信。

今夜是孙易玄特意挑选的日子，为的就是能一举炼化柳小妤的阴魂。他凭借多年的经验看得出来，柳小妤的阴魂与普通鬼魂不太一样，不仅仅鬼体凝练的十分稳固，而且体内好像还蕴含着一股庞大的力量。其实正是智昏和尚给她服用的九华仙竹露，只不过她无法通过修炼化解吸收，仍旧存留在体内。

正因为这股庞大力量的存在，孙易玄不敢贸然的动用法术炼鬼，反而将柳小妤困锁在铜镜之中，好好打磨她的怨气戾气。待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将之拿下，炼成一只最好的厉鬼。

但是精心准备的事情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就是顾生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他的计划，“道长，您教我的穿墙术怎么使不出来了，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望着顾生纯真渴求的目光，孙易玄眼中生出一种凌厉的怨毒之色，蠢就蠢，但也不要蠢到这种程度好不好？修行之道有道、法之分，道是修行灵力法法门，而法是施展法术的方法。没有修行道术，就没有法力，没有法力从何施展法术？

若是平常，孙易玄倒还愿意花点时间与这个顾生虚以委蛇一番，只不过今日事关重大，容不得出半点差池。孙易玄当然没有好脸色，寒声道：“你不曾见贫道正在修行吗？还不早早退出玄青观。”

谁知这个顾生也看不出人的脸色，丝毫没发现孙易玄态度的变化，仍在苦苦哀求，他以前听到的那些求仙故事里，都是各种长跪不起、以诚心感动仙长。孙易玄之所以没有教自己真本事，势必是因为自己不够诚心。

如此思量一番，顾生不仅不离开，反而纳头便拜，苦苦哀求道：“请道长教我法术，如果道长您不答应，我一定长跪在此！”

孙易玄眉头一皱，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块狗皮膏药，粘住了就甩不掉，而且还有说到做到的死心眼儿。当即便起了心思，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坏了今晚的大计。

孙易玄一转冷厉，和颜悦色道：“你且起身，贫道再教你一次穿墙术！”

顾生大喜，连忙爬起身高声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我这一次一定用心学，一定要学会穿墙术！”

孙易玄心头冷笑一声，口中却道：“你再走到墙边，气沉丹田，卯足力气！对了，就是这样，冲！”

顾生将孙易玄的话当然奉为圭臬，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脚下用力，径直往石墙上一撞。顿时脑血涂了一墙，顾生的身体软软躺到了地上，再无生息。

孙易玄看到这一幕，心头是说不出的畅快，暗道早就该下定这样的决心，后面想要解释这件事是有些麻烦，不过眼下子时已到，该登坛作法了。

在微弱的星光中，孙易玄脚踏七星步，手持桃木剑，在石台上缓缓舞动。阴风骤起，很快石台上的黑幡也都跟着飘荡起来。

“阴魂厉鬼，还不速速现形！”随着一声咒语，摆放在祭台上的铜镜幽光一闪，一道阴魂飘荡出来，正是柳小妤。

柳小妤满头青丝披散，在夜风中微微飘扬，双目早已不复当初清明，血色的眸子凝视着孙易玄，愤怒的吼道：“你这该死的道士，永世不得超生！”接连七天，她在铜镜之中，耳中翻来覆去全都是各种崂山咒语。吵得她发疯，吵得她癫狂，但是她心中有一个信念，有一种直觉，总觉得会有一个人能将她救出去。

“怎么可能？”孙易玄有些无法相信，他这铜镜可与一般的驱鬼护身的铜镜不同，不但能够收鬼，还能够炼鬼。因为铜镜中刻有五虎炼魂咒，老虎天生就有炼化鬼物的神通，凡是被其吞吃的生人都会化为伥鬼，为其驱使。这五虎炼魂咒正是模仿老虎的神通，对阴鬼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落在其中的鬼魂耳中全是炼鬼咒语，如同虎啸龙吟，根本不会停歇。就算不会被一枚铜镜炼化，也会被折磨的神魂不清。

而柳小妤除了看起来十分狼狈之外，竟然还能完整的说话，就说明她的神思仍然清晰，并未受到铜镜控制。

孙易玄虽然心里稍稍一惊，并不太在意，只不过三年道行的一只鬼物，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反倒是更加高兴，柳小妤的资质越强，也就意味着他炼化之后的收获越大。

接连三张炼魂符被他抬手串在桃木剑上，片刻之后，纷纷自燃，孙易玄口中念道：“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柳小妤的阴魂如同风烛残影，在炼魂幡的包裹中受尽无边痛苦，头痛欲裂。这一切的一切，只为摧毁属于她的独立意志，一旦意志被清除，一道“锁魂咒”打在柳小妤体内。她永生永世只能受人操控摆布，再也无一丝一毫的自由可言。

但是柳小妤是受人摆布的人吗？当然不是，如果她收人摆布，就不敢反抗刘师爷了。面对炼魂符和炼魂幡带来的天然威压，柳小妤咬紧牙关，努力向正在念咒的孙易玄扑去，虽然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每一下都撞在无形的壁障上，令她纵有一身力气也使不出的感觉。

好在九华仙竹露正在源源不断为柳小妤的身体补充灵力，就算她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可是她却没有精疲力竭的感觉。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有资本一直不放弃，她的精神虽然坚强，若没有力量支撑，也早已湮灭在炼魂咒中了。

白云殿中，阴风怒号，不断有火光在桃花丛中燃烧熄灭。

孙易玄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之前原本准备充足的炼魂符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柳小妤的意念如同大海中的浮萍，飘飘荡荡，但是那道根须却始终不曾折断。

“不行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孙易玄一咬指尖，顿时一阵疼痛让他的脑海一清，所谓十指连心，指尖血亦为心头血。孙易玄将鲜血往桃木剑上一抹，将剩下的七张炼魂符全都贯串在剑刃上。

以他的本事本来不能一次性操控这么多符咒，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拼不行了。就算损耗道行，今天也要将柳小妤的阴魂一举炼化。

本来渐渐适应炼魂符带来痛苦的柳小妤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是眼下的这一幕让她的心不由一苦，利用精血施展的咒术不知要强大多少倍。她如今也是强弩之末，已经无法抵御这一道法术了，只是她的心中有一道遗憾，遗憾的是为她去刘师爷家的那个人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样了。

或许他已经死（灰飞烟灭）了吧，如果作为人还有随他一起去的办法，可是作为鬼，竟然连自杀的机会也没有！柳小妤一行清泪从腮边滑落，脸色更是苍白，浑身颤抖着，如寒风中伶仃的小花，惹人怜爱。当坚强被打破之后，她竟然比普通的柔弱女子更显柔弱。

“住手！”顾子麟刚刚来到白云殿，正好见到眼前这一幕，任谁都知道这是孙易玄搏命的招式。

“子麟！”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柳小妤，她当然知道顾子麟的声音，数个日夜的期盼，此时此刻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看到顾子麟的身影之时，更是泪如泉涌，只想投进他的怀抱好好哭一场。

“你是谁？”孙易玄此时也转过身来，他并未见过顾子麟，更不清楚自己与神道有什么交结。对了，他猛然想到前两天来自城隍周义廷的邀请，莫非就是为了这个女鬼，但是这只是普通的村姑而已，又与城隍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谁也休想阻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没有得到顾子麟的回答，孙易玄也不再多说一个字，再一次开始念起咒语。他看得出来，顾子麟的力量并不强，根本不能突破他这道法坛的防御。

孙易玄咒语又起，柳小妤也同时面露痛苦之色，顾子麟二话不说，掏出准备好的神印符箓，借神力一激，顿时飞向石台。

“轰隆！”一声巨响，阳平治都功印从天而降，谁知石台上数杆黑幡连成一气，黑气腾腾，竟然挡下了这威力巨大的一击。大印的痕迹在半空中消散，不过石台上聚拢的黑气也溃散了一大半。

孙易玄嘴角露出一阵冷笑，果然不出所料，以法坛阵法的防御足以抵挡顾子麟的进攻。而且刚才那张符咒看起来威力甚大，但是画起来也绝对不易，想必也不会有多少。

但是孙易玄脑海还没有想完，眼角余光只见顾子麟又掏出两张来，而且以同样的姿势抛向他的法坛。孙易玄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刚才一张的威力他也见识了，两张齐发绝对不是法坛本身能够抵御的。当即赶紧停止炼魂咒，掏出一张玄蕴符咒出来。

随着孙易玄踏步念咒，玄蕴符咒化作一道光晕从石台上扩散开，一枚枚玄奇的蕴纹融入到之前的黑气之中，让法坛的光盾呈现一种暗金色。正如孙易玄念道的咒语一样，“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两道阳平治都功印从天而降，整座玄青观似乎都震动了起来，“砰！”一道金光炸开，印绶也好，蕴纹也罢，全都在爆炸中消弭于无形。其实幸在孙易玄已经消耗了大半法力，否则玄蕴咒的威力绝不会这么简单能够破除的。

孙易玄面色狼狈，怒喝道：“你！”可是后面的话他已经无法说下去了，因为顾子麟又掏出了一张符箓，他总共只有五张符箓，已经用掉三张，所以他现在自保的手段也实在有限。但是不论如何，都不能给孙易玄喘息的空间。

又是一张巨大的印绶落下，孙易玄没办法只好持剑跳到一旁，可是他的法坛却不能随他移动。大印盖下，石台分崩离析，黑幡也折断好几根。

柳小妤趁机摆脱了炼魂幡的控制，连忙跑到顾子麟身旁，虽然气息散乱却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孙易玄一张脸冷的几乎滴出水来，数年盘算一朝前功尽弃，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顾子麟。当真是不杀不足以灭心头之恨，不杀不足以平心中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