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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会想起来去见他?”百里九奇怪地问。
“我一直都想亲口问问他,当年我全家人的惨死究竟是不是他指使人做的。如果是的话,我也就彻底死心了,不再疑神疑鬼。”
“你在怀疑其中有什么内情?”
诺雅点点头:“你还记不记得,在邯郸城我师傅那里,乡民们曾经说过,游知府与黄德兴勾结,每年都会收购粮食,大批运往别处?”
百里九点点头:“自然记得,乡民们猜测说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从中谋利。但是邯郸往南,都是粮食高产地区,黄德兴将粮食往南运,岂不多此一举?委实令人生疑。”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就是那日我刺杀太子的时候,亲耳听到太子与太师在书房里面密谋一件事情,所以太子在识破我的身份以后,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了我,就是害怕一旦我恢复记忆,将他们说的话泄露出去。”
“我们也早就猜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楚卿尘才会在李茗祖被杀以后,千方百计地想要让你恢复记忆,好拿捏住太子的把柄。只是到最后,也没有知道。”
“当时我吊在屋檐之上,从窗子里听见太子对太师说了一句话:他最近一直在四处搜罗我的罪证,怂恿着朝廷里不少大臣与我作对,他以为我不知道么?当初那方坤偷偷贪污军粮,就是调拨给了他,那些所谓的土匪不过都是他暗中养着的人罢了。可惜那个方坤嘴太硬,我最终也没有撬开他的嘴巴,拿到他的罪证。我将那方坤一家尽数抄斩,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他若是再跟我暗中作对,我就让他们全都一样的下场,包括那曹岩与甄士渊。”
“就这些?”
“嗯,就听到这一句,我原本对于这些也不感兴趣的。”
“调拨军粮?太子的意思是说,方坤通匪贪污军粮是实,不过是受人主使,将所得军粮全部转移给了那人?”
“我已经命元宝暗中找刑部的人打听过,的确如此。无论是方坤也罢,还是黄德兴,他们都有这样一个共通点,你说,有没有可能,太子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才是黄德兴背后真正的主谋?而太子,果真只是代人受过而已?我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猜想,所以想找太子,当面问个清楚明白。若只是我自己多疑,也就罢了。”
百里九沉吟半晌,方才一脸凝重地抬头道:“若是这样想的话,此人需要这样多的粮食,应该不是为了谋利,除非是,用来养兵!”
百里九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心惊,粮草,兵器,人马,不是想要造反是什么?
“而且,通过他说这句话,我们不难看出,此人并非是太子,的确是另有其人,而且是朝堂之上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百里九紧蹙了眉头:“此事事关重大,我要进宫去跟楚卿尘说一声,必须要提前有准备才是,我们军中也要加强警戒,以免突生变故。”
诺雅情不自禁地叹口气,这算不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百里九伸出手,轻轻地抚平她紧锁的眉:“什么都不要想了,如今已经有了线索,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诺雅抬起手,将百里九的指尖捉在手心里,蹙眉端详,满脸疑虑。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诺雅猛然抬起头来:“我知道那阁主究竟哪里不对了!”
百里九不说话,只是很专心地看着她。
“阁主的手,手不对!上次在太行山脉我见过一次阁主,那时候因为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很是用心地观察过他,他手里一直拿着两颗铁球在转,手指灵活,而且食指与中指较为细长。而适才,我给他拣剑的时候,我曾看到他垂下来的手,很是普通,根本就不是一双手!”
“你的意思是说,从上次你进入杀手阁所见到的那个阁主,就一直都是别人假扮的,并非是真正的那个人?”
诺雅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很有可能!这个人只是一个替身,或者是替死鬼!”
诺雅极用心地想,回忆起那日在杀手谷中与阁主交手的事情,恍然大悟:“我在牢狱之中见到的那个阁主是真的,当时他还在杀手谷内,不过在收到消息之后,就逃走了。再次与他在关押天煞的牢房前交手的时候,那个阁主就已经是假冒的了,也就是今日被毒杀的那个人。”
百里九点点头:“舍车保帅,只要他一死,杀手阁的事情就彻底了结了,那人就可以金蝉脱壳。而且,一旦阁主被你毒杀的消息传扬出去,也会给你招惹来杀身之祸。一举两得,极好的计谋。”
诺雅的心里一惊:“阁主的尸体,也要尽快火化,千万不要被人传扬出去,以免生出事端!”
百里九缓缓一笑:“现在恐怕已经化成灰烬了。”
“我明明听到你是交代侍卫们好生看管的。”诺雅有些惊讶。
百里九邪魅一笑:“人在江湖混,像你这样笨怎么可以?好生看守的,不过是别人的尸体而已,我已经暗中命元宝调换了。”
“你早就怀疑了?”诺雅气鼓鼓地问,感情折腾半天,自己这是班门弄斧吗?
“我以前又没有见过他,哪里能未卜先知?我只是担心,我们里面有内奸,再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给你招惹麻烦而已。”
诺雅白了他一眼:“果真就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事实证明,百里九的做法是极对的,他进宫将前因后果告知楚卿尘之后,刚刚回到将军府,还没有来得及歇口气,阁主被诺雅所毒杀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竟然传扬到了依旧被关押的杀手那里。
此事百里九已经交代过严密封锁消息,没想到仍旧被泄露了出来,印证了诺雅的猜测。看来,此人的势力不容小觑,竟然能将手伸入到朝廷的监牢里。
被关押的杀手生还的希望突然被扑灭,顿时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地吵嚷着要诺雅给一个说法,甚至差点闹出暴动来。
多亏了百里九深谋远虑,牢中消息又闭塞,众杀手也只是耳听为虚。诺雅将几个颇有名望的杀手押解出来,亲眼见过那具假冒的死尸,确认并非是阁主,又百般遮掩,方才暂时将暴动勉强压了下来。否则,后果果真难以估量。牢中那些杀手不足为虑,关键是没有被拘押,逃亡在外,始终保持着观望状态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隐患。
一念堂。
安若兮正坐在床边上绣腰带,一针一线,极是认真。
一念堂的确是太寒酸了,她住的房间又狭窄,连个摆放条案书桌的地方都没有,绣花的时候,只能坐在床沿上。那条腰带马上就快完工了,是传统的平步青云的绣样,阵脚细密,绣工精致。
院子里,几个丫头又在叽叽喳喳地闹腾。这个慕容诺是野性子,教出来的丫头也没规没矩,围拢在一起,就跟一窝麻雀似的。哪里有她浮世阁一成好,下人们遵规守矩,只要是她在的时候,就屏息敛声,大气也不敢出。
心里是这样想,但是耳朵仍旧会忍不住支楞起来听,权当是解闷。
那些丫头们不是在谈论府里的闲言碎语,而是经常会眉飞色舞地议论一些府外的事情,也有一些打打杀杀的江湖趣事,都是从慕容诺那个女人那里听来的,很新鲜有趣,令人忍不住捧腹大笑,也有的荡气回肠,令人感慨唏嘘。
她能听得出来,丫头们对于江湖上的事情极是向往,很向往那种飞檐走壁的功夫,与快意恩仇的侠士风范。听说那个桔梗和暮四还在跟元宝在偷偷地学功夫,把自己累得像只虾米似的,床都爬不上去,被几个丫头嗤笑。
学功夫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安若兮听着听着就晃了神。她曾经也做过这样的梦,从说书先生的折扇上延伸到自己的梦里,一马一剑走江湖,快意恩仇酒一壶,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完全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被狠狠地扼杀,夭折在一个男人的手里了。
那个男人带了满脸褶子的刘妈妈到自己跟前,说:“以后,你就要听她的话,她让你学什么你就学什么,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安若兮那时候不懂,抬着懵懂的脸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自己的父母:“爹,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换来的,是爹爹凶狠的一巴掌:“因为,他是你的主子。”
安若兮叹口气,突然有些羡慕起慕容诺,虽然背负了那样沉重的东西,承受了非人的磨难,但是,她活得肆意,闯出了自己的天下,拥有了那么多人的疼宠。是自己穷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院子里的丫头们停止了叽叽喳喳的议论,莺声燕语地齐声请安。
是他回来了。安若兮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窗前,从窗户里向外看。她每次都是站在那里,看着百里九器宇轩昂地从院子门口进来,轻快地,目不斜视地走进别人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