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乌寨（十三）

“你读过大学？”

陶然突然问一句。

我一惊，没头没脑。但此时说不好别的，点了下头。

陶然的笑意更深了，“其实我早猜到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到这里的，但我能看出来，所以，你也应该佩服我才是。”

我挤出一个笑容。心里打起了鼓，这种交流方式，完全不是超市里上级对下级的一种交流，似乎是两个朋友在谈心，而且更象是合作伙伴在一起商量事情。

脑中闪过我开始来应聘时的情景，那时，陶然就说出我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个女人，是个人精，她一直盯着我的手看，当时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现在想来，她定是看出，当时我的手不是干粗活的手，而且我也不是来应聘理货员的老手。

“所以，这样的话，我们接下来就可以谈了。”陶然此时收起了笑容，陡然的变化，让我的心里一惊。

“你应该感谢你的坚持”，陶然盯着我说：“当时，如果你稍不注意，我们或许不会坐在一起的。”

我不解其意，只是盯着陶然忽闪的眼睛。

陶然说：“你其实有件事到现在还没有给我回话，我是你领导吧，安排的工作，你没有回音，而且还没有办完，这事得有个说法。”

完了，我脑子嗡的一下，看来，先前的所谓的离开喧哗之地，找个幽静之所等等之类，全是一种形式，而真正的内容，却是在这里。

不用说，定是关于数据库的事。而且也只有这件事，我还没有完成，更确切地说，我没有给陶然回音。

我嗫嚅着，小声说：“陶姐，哦，不，陶总，你说的是关于数据库的事吧，这个事，听我解释一下。”

陶然看着我，点了下头，说：“那你解释给我听听。”

我低下了头，没有马上说话，心里在斗争，这似乎是我的关键之口，一如我的生死关啊。是的，如果我把我的猜测说出来，那么，等同于说陶然想偷数据库。但如果我不照实说，又怎么能圆回我不给数据库的原因，或者说我不拷数据库的原因呢。

唉，算了，看来，这次的享受，也当是我开了个洋荤吧。我想到了江怡莲，想到了她那双好不容易从哀怨而慢慢现在变得清亮的眼睛，我想到了昊昊，这个现在能主动叫我爸爸的乖小孩子。

我如果按照陶然的思路走，我不知道，我这个人渣的标签会坐实到多久，或者说，金海洋几时才能翻身。现在如果照实说出来，大不了，我再重头再来，还应该有机会。连王重这样的大老粗都知道凭力气吃饭到哪都能抬起头来。

而此时心中快速地闪过李韵的影子，是的，要说留恋，我还真的就是留恋李韵。她是个能真正帮助我，而且还不求回报的好人。昊昊的事，不是她的出手，我现在根本弄不到这步田地。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着陶然，是的，我的眼睛重新变得没有以前的闪躲，还有，我此时已然觉得，我现在对面坐的，或许就应该是我过去的同事，从今天之后，这一切，应该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我笑了下，我自己都觉得很干，“陶总，请允许我最后叫您一声陶总，感谢您对我的关照，特别是我在衣食无着的时侯，这么康概地接纳了我，这于我，无异于一种重生，内中太多的事，您没有兴趣听，我当然也不便说，但真的是于我如重生，这我一辈子感激您。”

“对于您交办的事情，你可以看到，我金海洋一直以来，是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从来都是报着一颗感恩的心在工作，所以，这事您是明眼人，看得到，不用我多说。”

“数据库的事，现在我可以坦白，我没有做，不是不会做，而是我不能做，您也知道数据库的核心重要性，这等同于超市的生命线。”

“数据库的核心资料，我们一直走的是内网，这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不能按您的要求拷贝或者是私自拿出来，这等同于偷，而且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偷，这属于叛徒和间谍，这于我的做人信条不符，更不是我做人的原则，我从没做守，今后也不打算做。”

“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不起您，我认了，今天您最后请我来这享受一次，我金海洋一辈子都记得这份奢华，还有，记得您永远的援手，一辈子感谢您，我也相信，您也不希望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您的手下工作过的人，做人应该是第一位的。”

“我这不叫解释，我根本也不能解释，因为我根本就没做，而且根本就不打算做，所以，我这只能说是抗命了，没有完成您交给的任务，没有给您应该做的工作一个好的结果，我是没有完成，不是不会做而没有完成。”

“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真的是贵人，我会记一辈子您的好，感谢您在最后的时侯，还能见我一面。我今天回去后，就会按规程向张桃组长递上辞职报告，当然，或许也并不需要吧，一个基层的理货员，来了走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我想说的，是您在最后的时侯，还能让我这个最基层的理货员受到了人格最隆重的待遇，这是我想说的，也是我一辈子要感谢您的。”

我一口气说完，真的，我觉得，原先考虑得很多，包括江怡莲，还有昊昊等，现在想来，其实我开口了，也觉得没那么难，我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我静静地看着陶然，是的，我从先前的多少有些浮躁，还有些许的抱着侥幸的心里，现在反是觉得坦然了许多，一个人放下了包袱，我觉得，还真的轻松不少。

这番话，我设定了结果，是的，走人是必然的。当然，我也不是乱说的，我想到，陶然是真的有恩于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恩于我，但必竟是接纳了我，让我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而最后陶然提出的要求，只是我心里设定的一种现象，所以，我能说的，是我不能这样做，而并不是说她要求我这样做后去做什么，我觉得，我这大学还是没有白上，至少，我认为我这番话，还是有理有据的。

陶然注意地看了我一会，突地扑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展露，很美，而我这一大段话，似乎于她没多少影响一样，而且还似乎是她预料中的一样。

“怎么啦，刚吃完我请的饭，立马抹嘴不认人啦，就想把我甩啦，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好这一口啊，吃完喝完不认账，这还叫男人吗？”

陶然这么一说一笑，我反倒是不太平了，先前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我跟着不好意思地一笑，刚想说什么，陶然又是一笑说：“金海洋，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顿了一下说：“美人，能人。”陶然一笑说：“或许在你的印象中，我还是个坏人吧。”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陶姐说笑了。”

“对，重新叫回陶姐，重新叫回你，这才是我们之间应该有的称呼，刚才变成了陶总，还您呀您的，我有那么老吗，还有，怎么就甩下我啦，这什么意思啊。”

我不好说话。陶然一笑说：“金海洋，如果我说这是对你的一次考验你信吗？”

老天，我脑子似炸了一下，睁大了眼，我的天，这不会吧，搞来搞去，如考查一般，这是对我的考验啊。

我不好说别的什么，只是惊得睁大眼看着陶然。陶然又是扑地一笑：“金海洋，我始终认为，你也不想想，我开的车，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是这个超市给的，我会让超市万劫不复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我做到这个职位，应该不是全凭你所说的美人而得来的吧。”

这下子，我稳了稳神，看来，这似乎是真的了。

我笑了一下说：“陶姐，你吓死我了，还好，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也不会做，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陶姐，以后这样的玩笑我可是经受不起的。”

“哟，瞧你变得够快的，刚才还说准备甩下我走了，现在又说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了，看来，你们男人确实善变啊。”陶然还是依然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这白骨精就是白骨精，这份气度，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修得来的。

我笑了下说：“陶姐，考验结束了，既然我没什么问题，我当然还是想跟着陶姐干了，我跟着陶姐干这条，可是永远不变的。”

我想缓和下氛围，所以故意说得轻松。

陶然一笑说：“看来，你倒是想过来了，这样吧，你经过了这个考验，其实，我们真正谈的，在后面。”

此时，陶然收起了笑容，重又变得严肃。

倒是这个女人，这个精致的女人，变得够快的，一忽儿笑得如花，一忽儿冷得象冰，或许，美女，永远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会让一个男人水深火热地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是乖乖地俯首在其石榴裙下了。

“金海洋，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要你帮我忙的。”

陶然突地说道。我一惊，我还能帮我的上司什么忙。

“一个人，我一个人，太辛苦了。直说了吧，超市最近会有一波人事调整，江总会暂时离开，而她的工作，需要人来接替，倒不是接替她的职位，而是她的事情。”

“她的岗位你知道，是超市的核心，是我的心尖尖，是最不能放手的一个地方，所以，江丽一直在做，而我一直耽误了她的升职，或许，这是我对不住她的地方，但真的只有她做，我才放心。”

“现在，她终于要走了，我得找个可靠的人，江丽推荐了你，主要是从创新小组方面推荐的，当然，上次你在大老板面前的表现很好，大老板也有印象。”

“我只要推荐你，肯定没问题。所以，我得先试下呀，这你能理解吧。”

“我不能放一只白眼狼在我的身边，吃里扒外，那时，我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

“所以，我先前说来给你指路，就是指的这条路。报告没有问题，当然那些问题，也能原谅，我会交上去，所以，现在，我的心里才踏实了，是你给了我信心，我倒是要感谢你的，只有你，才能帮得上我这个忙。”

陶然的说法，果然和江丽说的一样，看来一切都是真的，我内心里对江丽充满感激，但真的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或者说她突然要到哪里去。

我一笑说：“陶然，我真的惶惑，怎么只有我才能帮上你的忙啊。”

陶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而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成为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