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怀远来此一趟,便是为了问他这句话?
刚才还看的入迷的书册被他放到了石桌的一边。陆淮宽大衣袍下拢着的手微微颤抖,正如他错愕而震荡不已的心情,随后又握得很紧直到掌心发红,仿佛要给予自己一些力量。
他近乎灵魂出窍地想,裴羽定是知晓他拒了他的约是为了明日去见沈三小姐。
裴羽知道了他想和他争一争心爱女郎的心思。他让他选一个,便是意在让陆淮从友情和爱情中做一个取舍。
若是放弃对沈小姐的无望痴恋,他们依旧可以是无话不谈的知己;若是执意要与他相争这心上人,只怕二人连朋友都难得做成。
可是怀远他…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婚约在沈梦身上,倘若心慕于沈沉笙,他真的会对这桩婚事的变更不闻不问么?
但如果又真的不在意沈三,他为什么要专门走这一遭警告于他呢?
如果不是得知沈三已与怀远无甚关系,他陆淮又怎会凭得生出这妄念来?
陆淮生平第一次对友人有了怨,怨他明知道自己对这份友情的重视还拿它作砝码,怨他把爱情视作了一场可以交易的游戏,更怨他…
怨裴羽这厮把他陆淮的为人吃的透彻,知晓他不是那重色轻友之辈,拿准他割舍不下这份起于一见如故,又因相合而深的知己情谊。
只是,这是他陆淮人生中初次开窍便恋慕上的女子,岂是那般容易割舍的?怀远…你想的轻松,怎知我心不会痛?
“怀远这回怎么如此瞎闹,把自己和女子作比较,怕不是和那蔡世子学坏了。”静默了片刻,陆淮没有正面回应,却不咸不淡地接上了一句。
蔡世子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之辈,整日做那寻花问柳、斗蛐蛐踢蹴鞠的无用事,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纨绔的代名词。
陆淮一向与人为善,进退有度,鲜少对交好的人说出这般辛辣的话语来。裴羽若是在状态上,便会发觉陆淮用着这个词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在审慎地觉得不妥后向他道歉,这是真的很生气了。
眼看裴羽被他数落却依旧闷声不吭的模样,对他的转移话题没有作回复,一向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
对他再熟悉不过的陆淮当然明白他的所求就只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当然选你。”
陆淮纵使心中百转千回,思潮腾涌,却终是克制的没有呈现在脸上。
他有些郁郁地回道,便背过了身去不想再搭理裴羽。其实他本不该如此慌神,只是没想到先前还在暗自庆幸友人没为同绘一人而发难,这回爆发却来的又急又猛。
得到了理想的回复,裴羽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开心。
就像陆淮会清楚地知道裴羽要的是什么,他也明白友人此刻的情绪不佳是因为自己的幼稚纠缠和无理取闹。
就连他这会儿理智上头,也觉得自己竟然这般突然地动用了二选一的难题,还把矛头指向友人的心上人实在是一件毫无风度
的事。
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像是即将失宠的嫔妃靠着往日相敬如宾的情份拼命挽回着身份尊贵的夫郎的心,好让自己在那年轻貌美更合心意的新人面前显得更加有尊严一点。
虽然旧人乞怜的模样还是得到了那心胸开阔的夫郎的关注,实际上只是延迟了自己彻底出局的时间。
但他也门儿清,自己不过是仰赖着好友这一个便利的身份才能在情敌面前占据优势。
陆淮那样清贵正直的人,定然只喜欢女子,不可能喜欢男人,但他的操守和风度也注定不会让他在婚前和女子自由过度的接触,因此自己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即使今天的这步棋并不高明,甚至过于唐突,但至少有可能把陆淮对沈沉笙的心思掐灭在火苗初生之时。
沈三生的着实美,即使自己不感冒他也不得不承认,不过陆淮要再看得上其他哪家的人,估计就有些难了。
所以只要他藏的小心些,不暴露自己的心思。他还是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日久生情,彦谨发觉再也找不到比他裴羽更与他灵犀相通的人,便把他收了呢?
怀着过于美好的畅想,加之他以为陆淮已经看出自己对沈三的不喜,以他君子重诺的品性,在接下来应该不会继续接触。裴羽的心情慢慢地多云转晴了。
他拿出好酒,为两人都倒上,没有惹人厌烦地再抓着沈三不放,而是和陆淮讲起了皇帝带头大力推行却被许多守旧派臣子认为吃力不讨好的变法在民间的风评终于扭转了的事。
陆淮虽是少有的未被世家拉拢的纯臣,却没有什么都云淡风轻置身事外,他有自己的政见和想法。
即使守旧和变革两派争论愈发激烈,在新法初推行的过程中冒出了许多不好的声音,他也依旧是革新一派的坚定支持者,哪怕因此招致既得利益者以及不理解之人的仇视和谩骂也不为所动。
所以,虽然陆淮年轻资历浅,官职也不算高,却被楚元廷所器重。
谈到变法利民之事,陆淮的兴致便明显地被提了起来,宛如狸奴被触碰到了喜欢被触碰的地方,麻麻痒痒地勾起了欲望。
裴羽见陆淮的脸色终于好了些,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他越想到自己今天惹了彦谨生气,越觉得自己可恶,恨不得让友人拿着军中行罚的粗鞭子狠狠地笞他几下,最好打得他站不起身才算数。
又明白现下没辙让他解气,就算是再做要求,彦谨也只会觉得他有点那甚么毛病,奇奇怪怪。而且这么快服软就更达不到搅和一桩姻缘的目的,他好不容易做一回那“狐媚”,可不能这么快便前功尽弃。
只好全力运转起了大脑,想着聊点心上人喜欢的事让他开心起来。
二人一改刚碰面时的尴尬,转而聊起了自己的政见,思考这大雍的上层建筑哪里还有优化的地方。
即使这场聊天一开始的目的不纯,二人颇为合拍的理念也让陆淮和裴羽逐渐沉浸其中,也默契地不再作他想了。
眼看月轮
渐渐的升上了枝头(),?噦啦東??誘??瑓?止瑑?葶豎?⑽()_[()]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裴致却是突然上府来把裴羽捞了回去。
原是他这回出门谁也没有告知,裴将军有一要事要找他商量却半天找不着人,问府上伺候的少爷喜欢去哪儿找了几个常去地方没找见,没想到来陆府探探却抓到人了。
“这小子,出去也没个信儿。我唐突上门,给贤侄添麻烦了。”
陆淮立刻酒醒了一半,赶忙客气地答不麻烦,起身想把裴家父子送出门。却被裴致以夜里风大恐有损身子为由挡了回去,让他先回去添身衣服。
陆淮只好唤侍卫持风来领他们出,边往书房里走边纳闷着自己看着身板很瘦弱么,是不是需要加强锻炼这件事。
而伴随着酒劲过去,夜风的吹拂确实让他感到有些冷,知晓答案后他默默地把锻炼列上了日程。
月光洒在在陆淮远去的身影上,那般梦幻地勾勒出他纤细单薄的身形。他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久久而灼热地凝视着这边,直到自己被父亲拖到了情境之外才彻底消失…
夜里,0359悄悄冒头,“淮淮,那明天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今天这一出,在原剧情线中没有出现。裴羽这头会不会出了些问题?”
前车之鉴引以为戒,看到裴羽过于殷切地来与陆淮交互,像极了前两个世界里某些奇怪的角色,它不得不警惕起来。
“去还是要去的,毕竟是一个重要剧情点,之后那件事应该很快就要发生了。如果没有这次会面让沈沉笙确定一些东西,那么很有可能达不成预期的结果。”
陆淮沉思了片刻,戳了戳0359的小脑瓜解释道。
“只是态度可能要稍微改变一点。毕竟现在的'我'不可能在经过裴羽这一番沟通后还对沈沉笙十分殷勤。”
“小九,你的怀疑有道理。现阶段裴羽对主角受的在意的确过于外露,以至于超出了原本的剧情线,这下和原主的决裂可能会发生的更早。要如何拉扯和延缓这段剧情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陆淮叹气,深觉人生不易。
“看来我们在剧情把控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毕竟,那件事的发生算是彻底地把沈沉笙推向了陆淮的怀抱。
而裴羽如果知道了他阳奉阴违,不仅没有远离沈□□而还和她更加难以离分地纠缠在了一块,怕是会恨极,想立刻把他这个将水搅浑的给刀了。
看来他还是得在这段时间里,趁主角受还没和他这个男二绑定,多多增进一下和裴羽之间的兄弟情。这样才能让裴羽不忍对他痛下杀手,提高和原剧情一样选择疏离冷淡的概率。
陆淮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小九都被说服了。虽然它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裴羽在意的对象,好像比起沈三更像宿主一点呢…
第二日,陆淮如约而至,让国公府众人受宠若惊。虽然素闻状元郎重诺守约,可自家前两日闹得那般难堪,不回信一声不吭直接拒再赴约的也不在少数,便也没敢奢望这位爷能来。
()这几日,主母刘氏的心情可谓是乘了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从一开始的满脸笑容到后来的不愉发怒,不仅打砸了不少东西,府中众亦深受其害。
她先前做姨娘时还觊觎着夫人的位置,对待下人也算温和好说话,收买了不少人心。没想到一朝上位,加之族弟又被安排做了府中大管家,知晓后宅尽在她掌控之中了之后便暴露了这小门小户之女的短见和贪婪。
一改姥爷面前温柔娴淑的形象,刘氏先是夺走了三小姐的婚约给四小姐,如今又想着拿三小姐的姻缘作买卖。发觉获取不到什么利益了之后,便开始动辄辱骂磋磨他们。
经那梁公子一闹,过后谁敢顶着风波上门,再来可能就尽是些歪瓜裂枣了。那日的伙计讳言莫深就是因为生怕状元郎从自己这里闻到风声,把沈沉笙最后一个可钓的大鱼给赶跑了。
“果然,这群姑爷预备役里最出类拔萃的还是非同凡响呀!”
“只可惜,相较于裴少将军,家世着实是弱了些。不过本朝重文,假以时日成了气候或许不比将军府差呢。”
“别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了,裴少将军现在可是未来的四姑爷。就是可惜这三小姐,再怎的嫁都好不过原先那个…”
陆淮伫立在了后院的小亭中静静等候,院外侍从侍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依稀可闻。他并没有在意他们在讲些什么,而是情绪复杂地思虑着过会儿如何面对沈沉笙。
这是一方华美精致的亭子,只是四面都围上了纱幔制成的门帘。虽能透过半透的门帘看到院子里绚烂的风景,却看得不甚清晰。
正当陆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一只素白美丽的手撩起了帘子,只不过心细之人还是可能发现这柔荑较之一般女子更骨节分明些。
但是在看到这张宛如天工造物的脸时,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不见了,身子宛如陷入了飘渺的烟云中,只被美人夺目的婉丽所摄取目光。陆淮失神了片刻,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登浪徒子。
陆淮想,难怪那位尚书府上的梁公子如此愤恨,恨不得把事情搞大,见过了这般惊艳的姑娘,不心动着实太难为人。而要把这情根拔除,必定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所谓情到深处易剑走偏锋。爱极生恨,得不到就要摧毁,他大抵便是如此。
这沈三还真是个妙人儿,原剧情里也是这样一套操作给大家都整迷糊了,给他那后母气的不轻。
不过一众舔狗工具人里,除了对原主略好点,他似乎对其他那些狂蜂浪蝶都不假辞色。
沈沉笙虽有心机,但有他的骄傲,并不是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他注定只愿站在山巅俯看平庸的沟壑,他即使要攀附要利用,也都是借的人中龙凤的“好风”。
此刻他亦看着那清雅公子,没有错过那人眸中的温柔与在意。对那人谦和有礼的问候微微颔首,宛如积雪消融般地露出了一抹笑。
纤长的眼睫掩盖住了眼底划过的一抹晦暗玩味。
有趣,这翩翩公子,还真的对“我”有几分情意么。
只是,他为什么不敢正面看我?
分明这次会面,就只有“我”沈沉笙在他面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