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
“绿竹,把话讲明白些,是哪位陆夫人?”楚元廷脑海中掠过一道猜测,冥冥之间竟然已是得出了甚么…面对地上跪着的始终说不到他明确的点的小宫女,他忍不住语气中染上些步步紧逼的意味。
“陛…陛下,是陆淮陆大人的夫人。”鲜少看到年少上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此急迫的模样,本就内敛的绿竹有些被吓到。
状元郎的名字一出,算是击碎了他心中全部的侥幸,叫楚元廷瞬时之间便把“陆三”的身份理解的透彻。
好一个“在家行三,好一个近水楼台,无一处不是在展露自己对陆淮的占有、表达对陆淮的亲近的,感情这段金玉良缘还是傻乎乎听不出的他本人亲手撮合缔造的。
原以为自己所为只是把陆淮送到女子手里,这好好君子与男子之间的情谊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男人伪造。自从亲手把那些欲忤逆架空于他的乱臣贼子们都处理了之后,他许久未感受过这样的挫败了。
“沈三?好一个沈三”
居然瞒得这般死,若不是这回巧之又巧地相逢,正好他对陆淮有意从而对身侧拱卫的小白脸起了侦察之心,怕是这秘密要烂进土里了都没人知晓。
可是谁让他发掘了真相?
既然如此,沈三就莫想霸着这不该属于他的位置不撒手了。
毕竟世家子弟谎报性别成长到这般大,按规矩来论是对君权的蔑视和忤逆。他可以大度些不要他的命,也可以不去追究让他背负其他的罪责,只要他彻底地消失在沈三
楚元廷让颤颤巍巍、诚惶诚恐的绿竹先退下,找了巡检司的主事来。
“帮我调查一个人。”
“陛下您说?”苏郊拱手行礼看着十分谦恭周全,语气却不卑不亢带着轻松。
他和这青年帝王也算是自小一同摸爬滚打的情分,因而自己只是虚长他几岁、年纪轻轻便做到了这楚元廷一手培植起的情报机构的高位官员。
想到那莫名其妙叫他查又根本找不到人、叫人眼前一黑的“陆三”,他太阳穴便应景地狠狠发疼,看到楚元廷的艰涩神色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便忍不住继续发问。
“陛下还需要臣查谁?莫非···又是对臣子家的哪位旁支族弟感兴趣?”
“就知晓你会怕麻烦。”楚元廷习惯在他面前不摆什么皇帝架子,听出了对方在暗发牢骚道他没事找事,倒也没生气只是直白地回了一句。
若是旁人听了定要两股战战生怕天子之怒,不过这可对老油条苏郊不起作用。
但是楚元廷自己也知道这回查沈三可比原先伪造的那个身份难出口的多,因为这臣妻的身份过于敏感。可是他的性子可不是甚么坐以待毙的,要把沈三的底细弄清楚,叫他心甘情愿地离开陆淮才是当下最值当去做的事。
他索性直接把目的对着连拘礼表象都逐渐撤去了的巡检司主事,把话讲明。
“这回还是查陆
淮的身边人,他的妻子是沈由忠家里的三小姐,我想你替我查明···沈三小姐的生平所有。”
苏郊瞬时瞳孔地震,一时恍如自己还在梦中,听不明白外界消息似的,呆愣地回了一句及其失礼的“啊?此话当真?”
“当真。”
“陛下,您不会瞧上···别是压抑久了有了那种癖好吧?”
楚元廷只觉得眉心发疼,被这人离谱到家的猜测弄得怒气值上涨:“你在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前朝灵帝就是因为这件事遗臭万年的,您可别···”
帝王又听这人误会又挤眉弄眼着非要把自己和情敌凑成对,油然而生一种反胃的感觉,赶紧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这脑瓜子灵、但是实在贱得叫他嫌弃的东西逐出去做事了。
站在透着曦光的窗棂前,他的目光一时显得渺远而深邃,仿佛透过回廊曲槛的明艳花园望见了朝思暮想的那朵白昙,发出低低的叹息来。
“原先想慢慢来,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彦谨,他不适合你,但愿你不会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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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笙原先正在气闷陆淮饭桌上同他那觊觎他多时的“好知己”约了一同吃酒,甚至还是去得他们常去的内什么楼,字字句句都是他不曾参与过的二人之间的回忆。
刚好又坐在陆淮身侧,忍不住在桌下揉了揉他的腰肢,隔着衣裳在那弯迷人的浅窝上戳了一下来“发泄”自己的不愉。
敏感至极的小夫君险些溢出了一句羞耻的声音,却算得上习惯了颇有自制力地压制在了嘴里,随后便是一双蒙着烟雨迷雾的眸子带着气恼望着他这个罪魁祸首。
陆淮看到沈沉笙毫不回避地回看,甚至眼神还愈发火热,心中的羞意挥之不去,但是他也知晓自己今日遇到的人多了,此时还和知己约上饭,整场下来是有些冷落了夫人违背了说好的专程同他出来游赏,所以便没再想和他计较,甚至心头还升起几分内疚。
他凑到沈三的耳际,柔声解释道:“阿笙,我与怀远之间前阵子闹了矛盾,生出了些误会,明日邀约只是打算解决一下,了却这桩糟心事。”
望着沈沉笙垂头不言,只是面上有些意动,陆淮红着脸主动握上了那双刚刚在他身上作乱的手,效仿着先前对方常常笑吟吟地对自己所做的十指相扣。
“今日未让阿笙尽兴的,我们来日方长。”
“既然是矛盾误会,阿笙自然可以理解,愿夫君早日和少将军重归于好。”沈沉笙勾起唇,边反客为主捉住陆淮的手,边低声亲昵地回复道,目光却几人的身上转悠了一圈。
看到他们拼命隐忍做出的“贤良淑德”模样,还有目睹一切方才成为“赢家”惹他生怨的裴羽骤然冷厉的神色,才忽而找到了陆淮已经归属于他的的证据似的,寻到了一点尘埃落定的安全感。
他虽没有如女子装身为陆淮夫人时在他人眼里离
他那般近,可是以男子之身堂堂正正地被夫君选择,还是让他从心底涌现出一种愉悦。
但这种轻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他同陆淮回到府中之后便又换上了女子的罗襦纱裙,继续做合格的臣子夫人待在后宅被动地等待,对陆淮白日的一切心怀隐忧、兀自伤神。
更何况现在那姓程的家伙还有裴羽都认出了他,若是拿着他是男儿身这件事作为把柄胁迫陆淮给他们亲之类的···
沈沉笙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会用多么偏激疯狂的手段和他们同归于尽!
虽然前些日子陆淮已经合他心意地拦截沈由忠的党羽被输送入朝堂,屡屡挫败这位名义上的岳父大人,让他因人员不在要职上、许多事情都无法如计划一般办成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这依旧不够,他还是太被动,太羸弱无力了。只要一朝没能堂堂正正地夺回自己的身份,他就只能继续蛰伏隐忍看着仇人快意。
可是急不得,他没有一步登天的契机,只能慢慢来···
这日陆淮下朝后还要去赴裴羽的约,早早交代了不需要等候他一同用膳。
于是沈沉笙午间便兴致缺缺地和凝霜、凝碧用着饭,虽然想着裴羽这个浓眉大眼的平时挺老实应当没那胆子对陆淮下手,算不得非常担心,手头却不由自主地用力重了些,筷子险些把碗凿出一个孔洞。
“公子?”凝碧看着他心不在焉,怕他把东西碰碎伤了自己,连忙出声提醒。
沈沉笙才察觉到自己情绪的过于外露,显出了个略带安抚之意的微笑来,道了句“无碍”。
却越是刻意控制越发禁不住想象着陆淮和裴羽在一块儿言笑晏晏、颇为投机的姿态,会否比之他沈三伴着小夫君时让陆淮更加开怀。
越想心中越是一片酸涩,觉着这精致的饭食也显得没滋没味,于是放下碗准备去庭院里散散心。
漫步到婚后陆淮再次为静静端坐的他执笔作画的地方,刚要停步驻足欣赏,却望见为他栽种的梅花丛间有道黑影掠过,面罩黑衣利刃三件套一样不落,利落的动作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他刚取下别在发上的簪子要防御,踱步往有人值守的那方院落的位置靠近,却发现来人并无攻击之意,只丢下了个纸片样的物事在他不远处便远去了。
沈沉笙明晰这是冲他来的,于是便谨慎再三,确定那人无回旋折返之意之后快速地前去拾走了它。
他回到书房中拆开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的句句戮心却又直击命门。
对于自己的男子身份暴露,那日与那几名同样对小夫君有意的男子狭路相逢他便知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因而算不得毫无准备,只是这人怎么会对他了解至此···
信上醒目的一句话刺痛着他的双眼。
“知晓此秘并非要公之于众使夫人为难,只是想同夫人问询一句:您当真决意以男子之身藏才于后宅,让国公府中应得的一切归于不该占据的人么?”
而晚间,沈沉笙深深记挂
的陆淮此刻正与裴羽在老位置上面对面,只是气氛较之过往难免有几分尴尬。
裴羽深深凝视着这已经许久未同他一块儿赏月吃酒的知己,眼里饱含着复杂的情愫。
不知是不是他过分在意,感觉自从彦谨婚后,便不仅是现实中间隔的距离,连他一向引以为傲自己与彦谨的默契与心有灵犀都被渐渐地淡化了。
而他就像被困在笼里的恶兽,只能一点一点望着他人转身把那朵自己精心呵护却不敢攀折半分的白昙采了去搬回家养、退出他的世界。
这一切叫他这血性男儿如何忍耐下去?
难道还要继续做懦夫,直到彦谨真的叫沈三哄骗走了才肯流下几滴懊悔地眼泪么?
“彦谨···好久不曾这般一同品这女儿红了,难得再聚一回,我实在是高兴再高兴。”
陆淮见裴羽举起一樽清酒的豪爽姿态一如既往,便也情难自禁地显露出了怀念和松弛,笑着回敬了他一杯:“是极,好久未曾和怀远一块儿。我亦十分开心!”
二人的熟稔已经让他们不必再对彼此自称名字,难言的凝滞感也消弭在推杯换盏的寒暄之间。
但是裴羽和陆淮今日都带着目的而来,并非单纯地想畅饮随性谈些别的。因而当裴羽刚清了清嗓子要对陆淮正色地说些甚么的时候,便看到知己一贯带着温和恬淡笑意的面庞也敛了几分,显得认真无匹。
他刚要出口表明心迹的直白话语顿时卡在了嘴边,笨拙得麦色的皮肤都染上了红意还是没能那般“虎”的直接出口。
不曾想陆淮居然先来了句“怀远,你应当认出昨日的陆三是谁了罢。是我让他穿成这般出来的,没想到这般巧,此事千万不能外传,可否请怀远保守这个秘密。”
一下便把他的热情浇得蔫了个彻底。
所以,你找我出来,便是为了让我莫要把沈沉笙的身份泄露出去?
裴羽这样自嘲地想着,嘴上却未曾表露出怨言:“我与沈三小姐也算自小相交,虽此前一直不知他是男儿身,却也做熟悉的弟妹看待,况且他还是彦谨的妻子。我不会做有损于彦谨的事,请你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
他还难得有几分心机地不改称沈三为陆夫人,趁机还表达了自己对知己的一片赤诚。
但这样的回应却让以为他对沈三释怀的陆淮心中警铃大作,对沈沉笙以未出阁时的“沈三小姐”称呼,还专程强调自己不会做有损于他陆淮的事情,难道是···还对身为男子的沈三放不下?
陆淮心中叹了一口气,打算再探探裴羽的口气。
“多谢怀远,我就知晓你最是可信不过。只是,我一直想问怀远一个问题。”
“彦谨请说。”
“对于我知晓沈三是男儿身还同他成就眷侣此事,会否会有几分···叫你觉得恶心?”说到后面,陆淮便也渐渐地声音消下去了,耳根子染上羞赧的粉。
“彦谨怎会这般觉得?我自是···自是一向支持你的,无论男子女子,只
要真情存于心,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裴羽说得情真意切,如果忽略他未曾离开过陆淮泛粉的面颊的专注视线,当真是极其真诚合格的友人。
任谁也猜不出来此人是在遇到陆淮后才对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谊才有了几分接纳。
“那在怀远眼中,我同沈三就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陆淮听了裴羽对龙阳之好如此开放大方的态度,一时心头更加发酸,他无力而卑劣地往下导了这一句话,期待着对方应答。
虽然知晓怀远心慕沈三,叫他这样承认是一种对他的伤害。可他没想到裴羽真的敢坦明他的心迹。
“虽然彦谨可能会从此疏远我,可是愿意给机会也好,疏离也好,我已是有些忍耐不住。抱歉,我并不认同彦谨与沈三天生一对。”
“在你眼中难道你与沈三?”陆淮错愕地望着大胆地要坦明对友人妻子觊觎的知己,仿佛第一次认识裴羽一般有些怔愣。
裴羽却也迷糊“什么我和沈三?”
他干脆利落地从椅子上起身,往桌子对面的陆淮走去,把他带起困在厢房的角落。整个人挺拔强健得惊人,叫陆淮宛如一弯清透纤美的月牙,叫这武人小心翼翼地掬在手中。
裴羽的眼眸是那般炙热,烫得月儿直觉感到有些想逃离。
他却不允许清雅公子临阵脱逃一般,粗粝的手动情而逾矩地抚上那张玉白秀致的脸,势必要一字一句都叫他听清楚。
“彦谨,在怀远心中,分明你和我才该是一对。”
“明明是我先来,明明是我与你更心灵相通,也明明是我,更早动心···”
他望着陆淮黑亮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震撼难以接受的事情一般要挣脱他的怀抱。
一时之间心痛得无可复加。
裴羽不想听也不愿听友人的拒绝,虽然他早有准备,但是莫名这一秒,他只想用唇舌吞没对方的所有,叫他好好感受一下少年将军历尽风霜雪雨的、带着沙砾可能并不美味的浓情与爱意。
这一回他的吻没有像大婚之夜落在额头上蜻蜓点水,而是如同攻城掠地一般来势汹汹。
裴羽好似有些醉了,好似自己回到了那个琼花宴后的春情梦中,当真紧贴这纤细柔软,叫他在自己胸膛化成一池春水,用手握住他心驰神往的腰肢,把他圈占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