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时三刻,炎炎爆日灼烧着大地,连一丝风都没有,那不知疲惫叫着的知了更是令人生出无限烦躁。
三泉县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城,而平时少有人烟的县城西侧,今日却聚集着大量人群。
所有人都围成一个圈,圈中央竟是一个刑场,刑场中心绑着一白衣囚徒,那囚徒衣衫破烂,蓬头垢面,此刻正低着头,等待着死亡降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而囚犯身后则立着一名少年,此少年竟也奇怪,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却毫无不耐烦之色,别人都已是汗流浃背,而他的额上却连一丝汗珠也没有。
少年手持一把长约三尺的宽刃大刀,刀锋在太阳的照耀下刺眼无比,如同他的眼神一样凌厉。
“午时已到,行刑!”
随着监斩管一声令下,少年手起,刀落!
鲜红的血液瞬时如一道绚丽的烟花喷洒而出,洒落在炎炎地面,洒落在少年胜雪的白衣之上。
短短一息间,少年眼也不眨一下,收刀,转身。
他,便是三泉县县令时常赞赏的刽子手,程林。
做完了差事,程林回到家中。虽然他在行刑时展现出的冷酷和果断远非同龄少年能比,但在平日的生活中,他与寻常少年无异。
他本是一个孤儿,后在一次机缘下因性格坚毅、行事果断被县令看中,便做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的刽子手,至今已有五年了。
看着盆中泡着的白衣,程林微微皱起了眉,每次做完差事最麻烦的便是洗衣了。行刑时穿的衣服是白色,犯人的血染上去很是显眼,洗起来也十分费事。
“小林子,又洗衣服呐。”
程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隔壁吴婶的声音。
他自来到三泉县一个人孤苦伶仃,而吴婶也没有孩子,便总来照顾于他,把他当做半个儿子一样的对待。每每想到此处,他心中便有一股暖流。
“吴婶,今天天气这么热,您还是在家里歇着好了,当心中暑。”
“小林子,我方才做了些菜饼子,想着你刚做完差事,一定还没吃饭,就给你拿过来了。”吴婶端着一个盘子,上乘着几块饼子,还散发出微微香气。
程林停下了手中的活,微笑着将其迎进屋中,“吴婶,您心里总是想着我,这么热的天,做这些一定很辛苦吧,来,喝水。”
吴婶也呵呵笑起来,看着程林的眼神中满是慈善,“你啊,真是个好孩子。只是你还这么小,怎么做那刽子手的活计,干个其它什么行当都行啊,成天杀来杀去的,还极容易引人仇恨,多不好啊。”
“刽子手有什么不好,我虽杀人,但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吴婶,您就放心吧,我都已经干了五年了,这不是好好的嘛。”程林拍拍胸脯,一副自信的样子。
吴婶却是眉头一皱,起身轻步去门外看了看,才坐下小声道:“小林子,我此次来有要事要告诉你。”
程林见吴婶一副谨慎的模样,也收起打哈哈的心态,凝神细听。
“你是否后天要处决一名叫杨为东的人?”
“是有这么回事,监斩大人前日跟我说过。”程林正襟危坐。
吴婶轻叹一口气,微微摇头,“你记住,这杨为东,杀不得。此人身份特殊,杀之后患无穷,你明日便去县衙辞了这刽子手的工作,到时我去拜托县里的张匠人,你去跟着他干吧。”
“吴婶你多虑了,这五年来,这些个死刑囚犯身份特殊者又岂在少数,我程林又何时怕过他们?”程林很是不以为然。
“这杨为东与从前以往的囚犯皆不同,这次你是断然不能再做刽子手了。”吴婶语气坚决,声音也稍微大了几分。
程林挑眉,“为何?”
吴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她也曾许多次劝说程林不要再做刽子手了,可程林却依然坚持了下来。只是这一次这个犯人确实情况特殊的很,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出原因,程林肯定不会听劝。她考虑再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盯着程林道:“既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实情,这杨为东与仙师有关。”
“仙师,可是传闻中能够使用各种玄幻法术,飞天遁地者?吴婶,你这也太夸张了,这你也信啊。”仙师一词程林曾经也偶尔听说过,只是他向来不信鬼神,自然将这些都当做是世人臆想的传奇。
吴婶又望了望门外,“这消息也是我一位故人告知的,应该不会有错。再者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差池你的性命便有危险。你想啊,那仙师各种神通,我等凡人在其面前,便如同卵石与山峦。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都是传说中的东西,这世间可真有仙师?吴婶,您阅历丰富,您见到过仙师吗?”
吴婶望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担忧,此刻她真想告诉对方她见过,但是看着那信任自己的目光,她还是说了实话,“并未。”
程林微笑,“既未见过,说明此事没多大可信度。吴婶,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后天我做完事,就来帮你收麦子。”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哎……”吴婶轻摇着头,眼中满是担忧,但她也无可奈何。
翌日正午,又是一个闷热无比的天气。
有了之前吴婶的劝说,程林倒是对今日名为杨为东的死刑犯特意留意了一番,发现此人确与以往的死刑犯不同。
以往的死刑犯在即将被处决时,或是哭天豪地怨气通天,或是沉默寡言心如死水,或是生无可恋只求做个饱死鬼。
而此刻程林分明在杨为东的脸上看到了微笑。
这不是气极而笑,也不是痴狂疯癫,这分明像是一个人达成某种愿望时自信的微笑。
“你一心求死?”程林望着那诡异的微笑,他五年来在行刑前第一次主动与死刑犯讲话。
“不,死并非吾愿,吾之愿,生。”杨为东两眼平视前方,他虽跪在地面,铐链虽拴住了他的双手双脚,却栓不住他望远的眼神。
“你会死,而非生。”程林轻轻抚摸着刀背,心道:“我不信鬼神,只信手中的刀。”
“在你看来,人头落地,便是死。但在我看来,死,便是生。”杨为东仰头看向程林,由于铐链的束缚,他扭动的脖子显得有些吃力,“哦?这么年轻的刽子手,倒是稀罕。只是你的刀,够快吗?”
“刀快与否,你马上便可知晓。”程林眼神一凌,在他看来,这杨为东也只是在故弄玄虚。
“行刑!”
监斩官一声令下,程林抿起嘴,缓缓将大刀举过头顶,刀锋在阳光的反射下刺眼无比,令人无法直视。
“斩!”
大刀一挥而下,势如破竹。
这一刀,用尽了程林全身力气,而杨为东颈口喷出的血液更是比以往的死刑犯更多、更快。
程林睁眼看着,喷出的血液中有一滴便沾进了程林的左眼中,那滴血液如同一个精灵,顿时便没入了程林体内,不知去向。
程林感到眼中一凉,下意识的用袖口去擦,却发现袖口擦拭眼睛的地方依旧白净。难道刚才眼中那湿漉漉的感觉是错觉?